沿着蜿蜒石階拾級而上,道路終點是一座恢宏氣派的朱門宅院。
不知是誰吹了聲口哨,來了句“龍宮到了”,人羣發出友善笑聲。
“還請別說龍宮這種話。”
塗管家表情無奈,由於塗氏發家的過程過於傳奇,民間一直有個說法,稱塗氏祖先當年遭遇海難,其他人都被溺死,只有他因平時行善積德被龍王所救,帶到龍宮好生款待,並召爲駙馬。
但他的父母還在人間,爲了能盡到孝道,他忍痛與妻子分別,帶着定情信物龍珠回到岸上。此後每次出海,都能帶回大量魚獲、珠寶、金錢。
也正是因爲這些傳言,過往總會有盜匪竊賊,乘着小舢板接近小島,試圖從“龍王駙馬”家裡偷走龍珠與其他財物,讓塗家不勝其擾,只得壘高院牆。
天色漸晚,朱門敞開,裡面上百名僕役忙着張燈結綵,爲明天的壽宴做着準備。
塗管家帶着衆人邁入門檻,穿過兩進庭院與遊廊,來到西廂房。屋子裡已經擺好了八桌香氣撲鼻飯菜。
“各位先在此享用,客房已經預備好了,休息一晚,明天巳時初刻,壽宴正式開始。”
塗管家先行告退,在海上顛簸搖晃、餓了大半天的江湖人士也不客氣,坐下來大快朵頤。
李晟和灰雨也找了個座位坐下,玩家的一大守則就是不吃來路不明的食物,因此李晟只是假吃,統統裝進立體化倉庫。
鋼鐵腸胃的灰雨則無所顧忌,抄起筷子就是乾飯。特別是餐桌正中間擺放的一盤潔白如雪魚膾(生魚片),細膩鮮甜,吃得她連連點頭。
“蘇公子,你們也到了?”
廂房門被推開,一名青衣年輕人興高采烈地對蘇空壺說道。
早些時候到赤海島上的賓客已經吃完了飯,聽到動靜紛紛過來打招呼、套近乎。
所謂花花轎子人擡人,刻在羣居動物基因裡的本能,並不會因爲修行武道而有所變化。
一時間屋子裡全都在商業互吹。
“半年不見,趙兄的黿鼉胎息法內功愈發深厚啊。”
“哪裡哪裡,苗老弟你的大力牛魔功纔是進展神速,這都快第八層了吧?”
拿着根雞腿啃的灰雨,突然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對李晟說道:“這島上這麼多武者,每個人是不是都相當於一本武林秘籍啊?”
李晟點了點頭,“應該是吧。”
“吧唧吧唧,要不咱軟硬兼施,吧唧吧唧,弄點秘籍功法回去?”
灰雨啃着雞腿,表情躍躍欲試,“上個劇本世界全都是六鹼基生物,他們研究的修仙功法地球人用不了。這武俠世界總沒限制吧?”
“腦筋轉得挺快嘛你。”
李晟欣慰地拍了拍灰雨的小腦瓜,後者憨厚地咧嘴笑着。
相較於其他主流力量體系,比如對天賦要求極高的原力,剛需大腦算力的超能力,容易失控暴走的非人血統等,
武術的門檻堪稱低到沒有。
一本秘籍,一張樓下圖文廣告店打印的人體十二經絡高清大圖,再來點陋街網購的藥浴組合包,
半年一年肯定能練出點東西來。
而且武功還具備相當高的兼容性,到了中後期,進可以聯動異能與軀體改造,退可以穿上機甲,充分發揮武者的神經反射速度與體能優勢。
據李晟所知,特事局就很喜歡蒐羅諸天萬界的武林秘籍,《九陽神功》、《獨孤九劍》只是基礎款,往上還有港漫裡的《先天乾坤功》、《三分歸元氣》。
連給機動特遣隊開車的司機師傅都能打上一整套降龍十八掌,帶喬峰同款音響的那種。
眼下這方世界的先天初階高手,光軀體強度就對標美國隊長,他們修行的功法,怎麼說也能回收個幾百遊戲幣。
“秘籍的事情先不急,現在重要的是弄清楚島上究竟有什麼事物,能威脅到咱們。”
李晟擺了擺手,任務要求在島上存活一天半時間,而這羣武林人士不像是會飛的樣子。
就算他們敢圍殺李晟,李晟也可以用倉庫裡的熱氣球攀升至千米高空,保證自身安全。
除非,威脅並非來源於人類
“嗯?”
李晟嗅到了什麼,挑起眉梢,望向門外。
其他幾名感官敏銳的先天武者也察覺到了異常,同步扭頭看向大門外。
淡薄的血腥氣味隨風飄散過來,只見一名五十歲左右的錦衣老者,表情茫然地走出林子,在庭院中間停下。
他渾身染血,雙臂、雙手滿是用刀刃切割出的細密傷痕,特別是頭頂兩側,頭皮都割破了。
“這不是塗家二房的塗橋驊塗先生麼?”
飯桌旁有人遲疑道:“他這是怎麼了?”
“不能吃,”
塗橋驊猛地轉過頭,死死盯着飯桌旁的衆人,眼神恐怖,聲音淒厲,“不能吃啊!”
筷子中間夾着片生魚片的灰雨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魚膾放回到了碗裡。
“.”
龍虎山的年輕道士張扶鸞和那位大相國寺的苦榆僧默默站了起來,同步放下碗筷,箭步衝入庭院,來到塗橋驊身旁,快速檢查後者狀況。
塗家共有五房,塗橋驊屬於二房的第四代成員,早年間一直在中原活動,處理塗家的商業事宜。曾與佛道人士交遊密切,在龍虎山和相國寺都有關係,學過少許武功。
直到幾年前身體出了問題,對外說要返回海上老家久住,將所有人際往來,都轉給了自己的兒子塗橋儒。
“先止血。”
張扶鸞在塗橋驊肩膀上連點幾下,以點穴止住血流,隨後觀察了下傷口,“傷痕密集,未及要害,從傷口走向來看,像是.他自己割的。”
“確實是塗居士自己動的手。”
苦榆從塗橋驊的右手掌心,拿出一小塊染血刀片,眉頭微皺的同時,手上動作絲毫不慢,嫺熟地拿出水袋、金瘡藥與白布,爲塗橋驊清洗傷口,上藥包紮。
“二爺?二爺?”
僕役們慌亂焦急的呼喊聲由遠及近,一羣人打着燈籠冒冒失失地闖進庭院,一看到塗橋驊就鬆了口氣。
“爹你怎麼在這啊。”
領頭的面相英俊中年男子正是二房第五代,塗橋儒。他看到他爹滿身是傷,眼神裡閃過痛苦、掙扎與慶幸。
“橋儒先生,”
張扶鸞拱了拱手,他不認識苦榆,跟塗橋儒倒是很熟,“令尊這是.”
“譫妄病。”塗橋儒勉強提起精神,擺手讓僕役從苦榆手裡拿過金瘡藥,小心翼翼地爲他爹敷藥。
飯桌旁,青濤觀的觀主嘆了口氣,幽幽道:“塗氏後人,除了那位第二代的九十歲塗老太君外,剩下的每一代人,到了四十五歲左右就會患上各種疾病。
胸痹、肺癆、中風、譫妄,很難活過五六十歲。即便他們與不同地方的人聯姻,也是如此。
可見市井裡有關塗氏的龍宮傳聞,純屬愚夫愚婦嫉妒仇富的謠傳。”
李晟搓了搓下巴,一般的遺傳病,比如冠心病、青少年型糖尿病、血友病、亨廷頓舞蹈症等,一個家族只會遺傳一種,
塗家倒好,又是心臟病又是中風又是精神疾病,擱這整寶可夢全收集呢?人生五十苦來兮是吧?
“二伯,你怎麼連二大爺都看不好,”
稍顯油膩的聲音從庭院另一側響起,一身青衣的二十餘歲青年走了過來,用頗爲欠揍的語氣,對塗橋儒說道:“別又像上次一樣,從房間裡跑出來,驚嚇到了高祖母。”
“這是三房第六代的塗東璁。”
青濤觀主小聲道:“掌管南洋那邊的生意,人不錯,就是嘴很欠。”
“多謝賢侄提醒。”
當着熟人的面被侄子嘲諷的塗橋儒臉色微變,語氣生硬,揮手示意僕役將他爹扶下去、送回房間好生照料。
未曾想,僕人的手剛碰到塗橋驊,滿頭滿臉纏滿繃帶的老者就劇烈一顫,猛地揮動手臂,將僕役甩飛出去,砰的一聲砸在院牆上。
隨後狂性大發吼叫起來,“啊啊啊啊!”
周圍僕人七手八腳地拉扯住塗橋驊手腳,居然都有些控制不住,反被他拉着走。
會武功的苦榆和張扶鸞被擋在人羣外面,有心幫忙卻擠不進去,眼睜睜看着塗橋驊大步跨過庭院,奔向臉色陡變的塗東璁。
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几秒鐘內,不等衆人反應過來,陷入癲狂的塗橋驊一掌拍向塗東璁的眉心。
關鍵時刻,兩道戴着墨鏡人影從竹林間躥出,年長男子拽住塗東璁的後衣領,將他猛地拽離原地,
年輕女子則捏着三根銀針,刺入發狂的塗橋驊的脖頸,止住他的動作。
“臥槽,燕雙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