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瑞反應過來的時候,烏篷船已經離開老遠。八背兩手死死抓着船舵,任憑趙宗瑞怎麼威脅和踢打,兩隻眼睛看着前面,始終不鬆手。江水湍急,船速自然很快,岸上的馬匹有力有不殆之時,河中的船卻沒有。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便將追趕的騎兵甩出去老遠。
趙宗瑞努力朝後看,希望能看見楚天的身影,只可惜江面上什麼都沒有。趙宗瑞好幾次要求八背停船等候,八背固執的拒絕了,說這是楚天安排的,除非天黑或者抵達運河,決不能停船。趙宗瑞和楚天待了這麼多天,以前是利用多過情誼,現在似乎更關心楚天的死活了。
這一飈不知多少裡,直到天黑的什麼都看不見了,八背才降低船速,找了個隱蔽的地方,緩緩將船靠岸。
趙宗瑞四下看了看:“這是何地?”
八背搖搖頭:“不知道,暫且在這裡休息一下,明日一早就走,進入運河咱們就安全了。”
船艙裡還有艄公夫婦留下的吃食,有菜有飯有調料有火爐,所有生活用具一應俱全。趙宗瑞坐在船尾呆呆的看着水面,八背在裡面忙着做飯。糙米本來就拉嗓子,八背煮的不太熟就更難吃了。趙宗瑞巴拉了兩口就不吃了,八背卻吃的很香。
“放心,楚公子既然讓我們先走,他一定有脫身的辦法,那些人要抓的是殿下您,所以楚公子逃走的機會很大。”
趙宗瑞嘆了口氣:“但願吧!”
夜裡的江風很涼,跑了一天都很累。但是卻不能放心的睡覺。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追兵追上,至少得留一個人守夜才行。八背讓趙宗瑞先睡,趙宗瑞想了想鑽進了船艙。躺在船艙裡聽着河水的動靜,趙宗瑞想起前朝詩人張繼的一首詩: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
這裡沒有寒山寺,也沒有月亮和烏鴉,更沒有夜半的鐘聲,卻與無盡的憂愁和擔心。楚天現在是生是死趙宗瑞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更加不清楚。想要尋找也沒有辦法,只求老天保佑,別讓自己這個好兄弟出什麼意外。
昏昏沉沉中,八背將趙宗瑞推醒。趙宗瑞一咕嚕爬起來:“怎麼了?追來了?”
八背搖搖頭:“沒有動靜,天快亮了,殿下能不能盯會,讓小人稍微休息一下,明日咱們的路程還長。”
趙宗瑞點點頭,揉揉眼睛往艙外走。四周黑漆漆一片,冷風吹進衣服裡,趙宗瑞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連忙將外面的衣服裹緊。天亮之前是一天中最黑暗最安靜的時候,江水拍打堤岸的發出很有節奏的聲音,沒有蟬鳴也沒有蛐蛐叫。用木桶從河裡提了些水,趙宗瑞洗了把臉,整個人清醒多了。
馬蹄聲刺破了寂靜,趙宗瑞還沒有聽清怎麼回事,剛睡下的八背已經從船艙裡鑽了出來。什麼話也不說,伸手就去拉拴錨的繩子。烏篷船沒了船錨的束縛,在河水的作用下立刻動了起來。
“在這裡!在這邊!”已經能看見岸上的火把,能聽見追兵的聲音。
趙宗瑞手忙腳亂的給八背幫忙:“這羣傢伙竟然還不死心!怎麼還追?”
八背用竹篙輕輕一點,烏篷船立刻離開岸邊,竄向河中間:“他們越是這麼瘋狂,就越說明殿下對他們很重要,殿下放心,咱們的船快,用不了半天就能進入運河,進了運河就好了!”
烏篷船順流而下,岸上的騎兵跑了一夜人困馬乏,爲首的司馬依舊不斷催促,只要沒有離開威南軍司的範圍,就決不能放棄,要不然大都督姚廣一定會殺了他。這一點司馬非常清楚,所以才這般不惜馬力,追趕了整整一夜。
已經能看見運河入口。正因爲有了這條運河,才讓南漢人不敢對大武逼迫太甚。這條運河平時看上去只不過是將南方的米糧、茶葉送到北方,又將北方的布匹、瓷器運來南方。一旦到了戰時,成千上萬的武國禁軍就會搭乘大船來到戰場,南漢軍隊即便再勇猛,人數上的優勢是他們無法承受的。
運河修建於前朝大業十八年,歷時六十年,耗費民夫數百萬,當時人們都認爲那個皇帝是爲了到南邊遊玩才耗費人力物力幹了這麼一件蠢事,前朝的覆滅就和這條運河有着極大的關係。而三百年之後再看,運河的好處可不僅僅是遊玩那麼簡單。
八背指着前面高興的大叫:“殿下,過了前面的飛魚嘴就是運河,也就離開威南軍司,他們不敢再追了!”
飛魚嘴是一處堤壩,是河水分流用的,爲的就是在汛期不讓更多的河水灌進運河,從而保證運河安全。來的時候趙宗瑞坐船走的也是運河,只不過在飛魚嘴上岸。那時候船上的可有幾十個人,一個個英姿勃發暢想着建功立業,短短半年,回家的時候就只剩下他一個。
已經看見了上游來船,船速很快,轉眼之間已到近前。蔣衝滿面怒容,已經不顧前面船上坐的是誰,剛剛進入射程就命人放箭。八背低頭躲過一支箭矢,拼命搖櫓。烏篷船比不上軍船,湍急的水流和長時間的航行,已經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船艙也進了水。
趙宗瑞一邊忙着往外舀水,還不忘暗暗在心裡祈求。或許是他的祈求起到了作用,又或者是天神相助,斜刺裡刮來的一陣旋風,狠狠的撞在舠魚船的風帆上,快速行駛的大船險些被吹翻。
蔣衝打了一個趔趄:“怎麼這麼時候起風?擺正船頭,繼續追!”
老肖指着遠去的烏篷船,嘆了口氣:“天不該絕呀!他們已經進了飛魚嘴,算是出了威南軍司的範圍,你若率船追過去必然會落一個私自調兵越界之嫌,這可是大罪!”
“那就這麼看着他們跑了?”
“跑不了!遲早會回中都,大將軍自有辦法!”
一頭扎進飛魚嘴,趙宗瑞和八背可沒敢休息,短短一段堤壩,好像走了一年時間。當眼前豁然開朗,大片大片的風帆從眼前飛過的時候,趙宗瑞一屁股坐在甲板上,眼淚汪汪的哀嚎:“到了!終於到運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