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遠等各派高手, 逃出後兵分兩路,東西兩向分別與凌天擎、趙靖玄會合,最後抵達趙王爺的秘密宅邸。
程碧翹見到楊昭遠平安歸來, 欣喜之餘, 泣不成聲, 問及“爲何不見我表姐”, 昭遠面現愧窘之色, “瓏煙沒有和我們關在一起。”
趙靖玄展現大將之風,將一切安排的井井有序,他鎮定自若, 一舉一動優雅從容,不自覺間便給人信服的感覺。馮青宗一旁靜靜觀望, 也不僅流出讚許的眼神。沒有人察覺到他內心的失望與惶恐, 固然拯救蒼生是皇家血脈的肩上重任, 最需要拯救的那個人卻依舊身陷虎穴。
他在一旁深思默想,慕容蘇茹悄悄的走了過來, “此番救出被困的各派人士,王爺也應甚感欣慰,只是下一步打算如何?”
趙靖玄身姿貴綽,神態謙恭,“莫夫人足智多謀, 靖玄自當聽從夫人號令。”
蘇茹緩緩搖了搖頭, “論輩分, 我不及各派掌門, 我夫君又不在, 只怕難以服衆。”她目光默默指向馮青宗,趙靖玄當即便明白過來, 蘇茹續道,“王爺皇親國戚,身份尊貴,今日大家承蒙你相救,由你來發號施令再恰當不過。”
趙靖玄微微一怔,隨即抱拳,“那靖玄恭敬不如從命了。”他想了想,又道,“不知夫人對靖玄有什麼建議?”
蘇茹脣角匆匆一彎,眉頭緊鎖,分析的條理分明,“完顏宗弼查不到我們的下落,一定會疑心府中有內奸,下一步必會徹查王府所有閒雜人等。查不到最好,可是以防萬一……”
靖玄點頭稱是,接口道,“夫人的意思是我們暫時不可輕舉妄動,希望我遣散衆人,儘快離開這裡?”
“不錯,若是屈打成招,只怕我們得不償失。”
趙靖玄立刻起身佈置,不經意的回頭,發現凌天擎一個人坐在臺階上發呆,目光淡漠,神采空離,他心中突然泛起酸澀的感覺。一半爲情哀思,另一半卻是羨慕他可以自由來去,絲毫不必掩飾內心的擔憂彷徨。
“莫瓏煙,聽說你在地牢中夜夜笙歌,把酒言歡。日子過得很愜意,是不是樂不思蜀了?”完顏亮側臥在長椅上,他微微晃頭,王苡彤就遞過一顆櫻桃,他漫不經心的嚼過幾下,將核兒吐的漫天飛。
瓏煙側身躲過他的櫻桃核,不冷不熱的說,“雖然都姓完顏,但閣下和完顏宗弼真是大不相同。完顏宗弼的大牢,都比你的府邸豪華奢侈的多。”
完顏亮擡眸,眸光精狠,像黑暗中等待獵物的狼。他迅速出爪,反手一扣,“莫瓏煙,你的武功是怎麼恢復的?”
瓏煙沒有反抗,手臂一軟,手勁鬆懈,金針掉落。
“你做什麼戲?救楚雲煥的時候不是很厲害!”完顏亮勃然大怒。一掌推出,直衝瓏煙面門。
瓏煙下意識的後退,腳步頓止,停了下來,閉上眼,賭這一掌不會落下來。
掌風吹得瓏煙額間碎髮亂飛,完顏亮鉗着她的下巴,嘖嘖咂嘴,“莫瓏煙,我當真小看了你,區區賤命一條,竟然能引來這麼多的高手爲你競相奔走。”他搖搖頭,不勝惋惜,“只可惜了趙構的苦心,安插多年的內應爲了你死無葬身之地。”
瓏煙睜開眼,目光清冷,手心冰涼,暗想怪不得這些日子這麼平靜,卻原來是有更重要的事宜,無暇顧及他們的死活。
“完顏亮,你爲什麼不殺我?”瓏煙淡淡莞爾,“是不是完顏宗弼不許?還是完顏亶的病需要我?不過我看你對完顏亶恭敬有禮,可見了完顏宗弼,就像老鼠見了貓!”
完顏亮沉默許久,突然詭譎一笑,“完顏宗弼的風寒你覺得會好嗎?”
完顏亮的毒沒有完全祛除,完顏亶的頭痛瘋症反反覆覆,完顏宗弼風寒病情嚴重。瓏煙雖爲階下囚,但醫術着實高明,他們又有楚雲煥在手做威脅,所以仍舊讓她來診治。只是會比之前更加小心防範。
可這日之後,瓏煙再無傳召。
楚雲煥不免心中不安,怕瓏煙對他們失去了價值,會遭毒手。
瓏煙見四下無人,在他耳邊悄聲道,“大哥哥,七日之後,我們就會自由。我答應完顏亮,幫他殺了完顏宗弼,他就會放我們走。”
楚雲煥一怔,神色嚴肅,“你如何殺了他?”
“我可以醫好他,也可以在他的藥中下毒。”瓏煙目色晦暗不明,“這種毒很特殊,無色無味無形,只有原本就感染了病症的人服食,纔會中毒。七日之後暴斃。”
楚雲煥心中一緊,抓住了她的手,“完顏亮怎麼說?”
“他說完顏宗弼斃命,府中必定亂作一團,到時他親自來放我們走。”
楚雲煥目光深沉,有些全新顛覆的審視,有些寵溺縱容的溫柔,他揉揉她的發,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第七日,瓏煙和楚雲煥都出奇的安靜沉默,甚至連獄卒都覺得奇怪。
傍晚,兩人的神經繃到極致。忽聽到有人傳話大喊王爺病危,要立馬押瓏煙過去。
瓏煙向楚雲煥使個眼色,跟了出去。
楚雲煥獨自留在獄中,還是頭一次這樣坐立難安。
不一會兒,又聽到有人驚慌失措的叫喊,東廂房失火。
楚雲煥猛的站起,知道時辰已到,蓄勢待發。
果然,瓏煙提着把長劍,措手不及,刺入兩個獄卒的心口,摸出鑰匙迅速開鎖。
她將手中的長劍扔給楚雲煥,笑的俏皮,“完顏亮放的火,所有人不是救火就是在給完顏宗弼送終,我們快走。”
楚雲煥卻不似她這般輕鬆,神色凝重,“完顏亮在哪兒?”
“他在……”
“我在這!”完顏亮的聲音驀地響起,他悠然站在地牢的出口,雙眼沾染了血光的猩紅,“楚大俠這麼想見我,我怎麼能不來見你,最、後、一、面?”
瓏煙笑容僵硬在臉頰,“你說什麼?你答應過我會放我們走。”
“不錯,可我沒說放你們走去哪兒。”完顏亮邪厲笑道,“完整的話應該是,你幫我毒死完顏宗弼,我就放你們走去地獄,開懷暢飲孟婆湯。”
“完顏亮,你卑鄙。”瓏煙怒道。
“莫瓏煙,你得了無憂心法,又知道了許多不該知道的事,爲絕後患,你怨不得我。要怪就怪你太天真。”完顏亮絲毫不覺羞恥。
楚雲煥仰天長笑,目光突然凌厲,長劍出鞘,“完顏亮毫無信用可言,我早就料到你會殺人滅口。”
“楚大俠果然名不虛傳,只是可惜,時至今日,自身難保,也未能給愛妻報仇。”王苡彤站在完顏亮的身後,絕色笑顏,宛若仙姿。
楚雲煥身子晃了晃,提及如傾,血氣上涌。他一聲怒喝,揮劍而去。
“大哥哥……”瓏煙尖叫,現在不是蠻幹的時候,王苡彤是故意激怒他。瓏煙見識過她的能耐,多次敗在她手,險些失去性命,而楚雲煥重傷未愈,必定不是王苡彤的對手。
瓏煙不再遲疑,擎起玉簫,“天山飄雪”點向完顏亮的腰間。
完顏亮雖是一方之主,武功卻不主流。王苡彤顧此失彼,回身擋開瓏煙。
可這樣一來,卻暴露了瓏煙。之前王苡彤還有所顧忌,不知瓏煙的武功到底恢復到何種程度,而現在這一招就把她的實力公之於衆。王苡彤冷笑,“兩個半殘的人,還做什麼垂死掙扎!”
她雙袖翩舞,纖巧揮出,輕紗漫卷,楚雲煥氣息一窒,嘴角涌出血滴。
她腰肢輕擺,柔軟後仰,彷彿踏着舞步,踩着節拍,一步步將瓏煙逼上了死路。
王苡彤冷眼對待瓏煙所謂的抵抗,綻放殘忍炫目的笑顏。生命盡在自己手下,要她生便生,要她死她便不能活。明明可以一掌斃命,但卻難以自拔的享受這折磨的過程,彷彿是心中一點點虛幻的癢,越搔卻越真實,越難放下……
王苡彤挑弄多時,終於厭倦。她繞步向前,扼住瓏煙細嫩的頸項。另一手高高擡起,蓄勢掌底,擊向瓏煙的天靈蓋。
“住手!”皇后的聲音及時響起。
王苡彤硬生生的收了這一掌。瓏煙滿眼金星,強自咬牙支持,不理會自己身上的痛,轉身撲在楚雲煥身上,無力的搖着半死狀態的他。
“宗弼病逝,全府亂作一團,你們也跟着添亂嗎!”皇后潑辣陰狠的盯着王苡彤。
王苡彤垂首後退,恭謹的單膝下跪,“皇后息怒,這兩個人身份特殊……”
“皇上的病還要靠她醫治,”裴滿皇后指着莫瓏煙,“沒有我的命令你也敢隨便下殺手?”
王苡彤連連搖頭說不敢,求救的望向身後的完顏亮,他卻直盯着半死不活的莫瓏煙,絲毫沒有要爲王苡彤說半句話的打算。他嘆了口氣,“將這兩人關起來。”
皇后看着他,雙眸妖冶曖昧,“將這兩人押回皇宮,自有我來處置。”
瓏煙和楚雲煥被人拖走,完顏亮順和的跟着皇后離去,只留下王苡彤一人,面對冰冷的牆面,眼淚直在眼眶中打轉,彷彿是被迎面撲鼻的血腥氣味給薰了瞳。
瓏煙醒來時,發現自己被軟禁在皇宮中一間豪華居室,而楚雲煥不知所蹤。幾日來有人給她送飯送水,唯獨什麼消息都打探不到。她焦急不堪,楚雲煥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只怕性命堪憂。
皇后保她的目的在於皇上的病,可這皇帝一日不病發,她就無法走出這個小小的牢籠。
一籌莫展。
暮色四合,照例是送飯時間。
瓏煙着急是着急,卻不跟自己作對,該吃該喝就好吃好喝。
“莫姑娘倒是讓人說什麼好,這個時候,也吃得下睡得好的……”
這是半個月來她聽到的唯一的人聲。
瓏煙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王苡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