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寧雨？
方豫不由得有些意外。
柳菲菲的這兩個人格中，寧雨人格的取向其實更接近於“無性”的狀態。
寧雨的這種“無性”，和西方一百多種性別中的“無性戀”沒啥關係，主要還是因爲寧雨本質上是柳菲菲創造出來的童年人格。
而且，這種童年人格，還不等同於柳菲菲“真正的童年人格”，而是被她的記憶與想象所“美化”出來的童年人格。
其實大多數小孩子在三四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有了模糊的興意識，五六歲開始，可能就會有自己喜歡的異性，柳菲菲其實也不例外。
但柳菲菲的特殊遭遇，卻讓她在潛意識中產生了極強的自我厭惡，讓她更向往童年的單純，從而創造出了和她真正的童年似是而非的“寧雨”人格。
這個人格中，沒有任何興意識，對同性異性都不感興趣。
因此以前和方豫在一起時，雖然是柳菲菲爲主導，但共享感受的寧雨一直都是懵懂而又不知所措的反應。
除了經歷了人格崩潰的柳菲菲心情激盪之下中途曾將寧雨拉了出來外，寧雨幾乎沒有真正自己面對過這種情況，更不會去主動面對。
是今天自己讓她卸下了負擔後的回報嗎？
方豫目光微凝，初級附魔本質發動，柳菲菲的靈性已然在他的眼中一覽無餘。
緊接着，方豫就不由得眉頭一皺。
原本屬於寧雨的藍色靈性在他的視線下，正在快速的翻涌，而每次翻涌，藍色的靈性都會變淡一分。
靈性崩潰！？
怎麼會？
柳菲菲的靈性天然比其他人更多一些，所以分裂成兩個人格後，兩個人格才能彼此獨立，並且保持相對的穩定。
否則一般人早就瘋了或死了。
就像某些DID患者，分裂了十幾個人格，分裂的人格越多，越容易精神崩潰或死亡。
再加上柳菲菲在海浦靈性崩潰的那天，自己已經用“定靈術”將寧雨與柳菲菲的靈性架構重新穩固。
現在兩個人格的靈性穩固程度已經和普通人相差無幾，又怎麼可能會靈性崩潰？
等等，好像不是靈性崩潰。
再次定睛觀察，方豫就發現這一次和幾個月前在海浦出現的情況並不一樣。
在他的視野中，在外層寧雨的藍色靈性變淡的同時，內層柳菲菲的紅色靈性也同樣在產生着變化。
紅色的靈光也在向淺色轉化，兩個靈性的分界線已然沒有那麼清晰。
“專心點，看着我。”
就在方豫再仔細研究一下的時候，坐在他身上寧雨雙手捧着他的臉，眸子亮晶晶的，就像是要把方豫印在自己的腦海一般。
“先停一下吧，你的狀態有點問題。”方豫正準備抽身而出，就又被寧雨按住了。
“不，這是我最初，也是最後的告別。”
寧雨呼吸急促，眼神迷濛的看着方豫。
方豫看着寧雨的眼睛和翻滾的靈性，心中閃過一絲明悟。
柳菲菲的靈性是要重新合爲一體了嗎？
方豫立刻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自己把柳菲菲從皇城司飛廉臺觀風館的外圍人員名單中刪除後，解除掉了柳菲菲心理上最大的壓力來源。
但同樣，也讓柳菲菲的雙重人格在心理層面失去了存在的基礎。
並且，寧雨本就是柳菲菲對自身純潔性的一種嚮往，而當寧雨的“純潔性”消失、對自己產生了感情和漁網後，相當於寧雨“長大”了，人格之間的差異化進一步縮小，從而讓兩個人格重新開始融合。
而由於柳菲菲是主人格，寧雨是副人格，這種融合必然是以柳菲菲的“魅惑態”爲主導的。
不過，這種融合的速度未免也有點太快了。
大多數分離性身份障礙患者，即使不同的人格間開始融合，也是一個極爲漫長的過程，可能持續幾個月甚至幾年。
因爲DID患者會本能的抗拒抗拒融合，每個人格往往都會拼命保留自己，因爲它們本質上就是患者的“生存策略”。
柳菲菲和寧雨的融合過程，看靈性的表現來說，速度卻非常非常快，看這個進度，再有幾分鐘，可能就融合完畢了。
這麼快的融合速度，只有一種可能性：寧雨主動放棄了主導權，沒有任何掙扎。
在方豫的觀測中，柳菲菲和寧雨的靈性如同兩個撞在一起的巨大星系，無數星雲在碰撞中粉碎、重組，迸射出了耀眼的光芒。
寧雨的靈性每消散一分，柳菲菲的靈性就會壯大一分。
方豫輕嘆一聲。
也好，雖然以後沒辦法雙倍快樂了，感覺有點可惜。
但病就是病，有病就得治。
有人腦門癟，額頭上長了個瘤子，一下鼓起來了，總不能因爲變漂亮了，瘤子就不割了啊。
方豫此前考慮過，是不是把柳菲菲和寧雨的靈性徹底分開，用創生倉給柳菲菲再造一個身體，把她們徹底變成兩個人。
但仔細研究後，發現這條路走不通。
在大奧術時代，是不存在“忒休斯之船”這種哲學問題的。
更不會有“誰是我，我是誰”的疑問。
原因就在於靈性在主物質界的唯一性和不可分割性。
智慧生物的靈性具有唯一性，世界上不存在兩個一模一樣的靈性印記，靈性構成了智慧生命“我”的主體。
雖然靈性在星界會被撕成碎片，磨洗掉全部的靈性印記，但在主物質界，沒有任何辦法能夠分割一個完整的靈性。
即使傳奇法師去星界分割靈性，分割後的靈性會迅速崩散，上面的靈性印記會徹底消失，還原成最基本的靈性碎片。
柳菲菲的靈性雖然分成了兩個部分，底層架構仍然是互通的，本質上仍舊是一份靈性，只是上層表現不同而已。
換句話說，靈性重新合二爲一，是柳菲菲最好的結局。
只不過，這種融合有點危險，靈性架構的重構，需要消耗大量生命本質。
如果用幾個月或幾年時間完成融合，每天只抽取少量的生命本質，問題還不算大。
但這麼快速的融合，柳菲菲根本沒有足夠的生命本質積累，融合到一半，就會失敗，有相當大的可能性會導致精神崩潰。
另外，現在柳菲菲的這種融合更像是吞噬，柳菲菲吞噬掉了寧雨的靈性。
雖然是寧雨主動的，但當柳菲菲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會產生極大的負罪感，重新分裂出一個全新的人格也說不定。
既然如此，那我就幫幫你吧。
方豫手指在半空中畫了個圈，對着自己釋放了一個2環慾望法術——“感官放大”。
這個法術會極大地增強目標的五感之一，使其變得異常敏銳。別看是個慾望法術，但其實具備相當強的實戰和輔助能力。
方豫還是第一次對自己使用。
不放大不行啊，光憑柳菲菲，方豫不放水的情況下，想要獨立煉精化氣，完全是在想屁吃。
寧雨一陣顫抖後，表情變幻不定，目光渙散，重新聚焦後，兩行眼淚汩汩流出。
殘存的寧雨人格已經不足以維持身體的控制，退回了意識深處，柳菲菲重新接管了這具身體。
“小雨，小雨，爲什麼？”
雖然柳菲菲看不到自己的靈性狀態，但剛剛她就感到外層的寧雨變得越來越虛弱，而自己，卻越來越清醒。
面對這種情況，她幾乎沒有任何辦法。
如果讓柳菲菲選擇，她寧可自己是被吞噬的那個。
“菲菲，不要哭。你說得對，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本就是一個人。”
“我並不是消失了，而是我們重新融爲一體，永遠不再分開。”
“我愛你，能和你重新成爲一個人，我很開心。”
“我也愛他，能夠在我還是一個獨立的人格時，體會到什麼是戀愛的感覺，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柳菲菲搖着頭流淚，她能感受到，寧雨的意識正在快速的和她融爲一體。
這一刻，兩個人格的思想、感受、記憶……無數畫面在她意識中快速的閃動着。
寧雨的心情、寧雨的記憶、寧雨的思緒，在這一刻，都變成了她的心情、她的記憶、她的思緒。
她也終於明白，一直以來，並不是她在保護寧雨，而是寧雨在保護她，給了她一個堅持下去的理由。
寧雨是她，她也是寧雨，她有的漁網寧雨同樣也有，但爲了維持她的錨點，寧雨只能讓自己必須“純潔”。
“小雨，小雨，不要，不要……”柳菲菲抱着方豫不停的流淚，身體不停地顫抖下，意識也感到了一陣恍惚。
“菲菲，再見，也幫我和他說一下，我很快樂，唔，好睏啊，我要睡了。”
已經淡不可見的藍色靈性發出最後的呢喃。
“喂，既然要告別，那就好好的告別，爲什麼要轉告呢？”
原本只有柳菲菲和寧雨的意識空間中，突然響起了方豫的聲音。
柳菲菲不由得一顫，不可思議的看着方豫。
而在她意識空間中，僅存的一點寧雨靈性，也發出驚訝的微光。
“你、你怎麼能……”
寧雨如同迴光返照一般的支撐起精神，剛剛發出疑問，就感到一股沛然磅礴的生命力迅速滋養着她的靈性，原本行將消散的意識在這一刻，重新穩固了下來。
“救救小雨。”柳菲菲自然在意識中也聽到了方豫的聲音，但她現在根本來不及驚訝爲什麼方豫能在自己的意識空間中說話，焦急道。
“她快要消失了！”
“求你了，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柳菲菲一反平時的魅惑，哀求的看着方豫。
“只要你能夠救她，要我怎樣都……”
柳菲菲習慣性的路徑依賴。
方豫搖了搖頭：“你們的靈性一旦開始合併，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強行分開，你們的靈性都會消散，最多也只能保持目前的狀況。”
“但這也只是暫時性的，她現在過於虛弱，哪怕你們在睡夢之中，她的靈性可能都會被不由自主的吞噬掉。”
靈性？
柳菲菲眨了眨眼睛，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你的雙重人格，本質上是靈性分成了兩個部分。沒聽說過靈性不要緊，你可以把它理解成魂魄。”
方豫粗略的解釋了一句。
柳菲菲眼淚簌簌而下，寧雨沉默了一下，在意識中發出微弱的聲音：“真的沒關係，方豫，有你在她身邊，我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你可能不知道，菲菲有多愛你，這麼多年來，我從未見過她這麼開心。”
“哦，對了，以後不要欺負鼕鼕，它很可憐的，它還是個小奶貓的時候就被遺棄了，菲菲，幫我照顧好它。”
寧雨養了幾十只流浪貓，鼕鼕是其中最受寵的一隻，方豫也見過它。
“那你呢？”方豫的聲音在柳菲菲的意識中響起，“你又是怎樣的？”
“我？什麼我又是怎樣的……我……我……”
寧雨在意識中說話居然也能磕磕巴巴的。
方豫微微一笑，不再逗弄意識中的寧雨。
“雖然我沒辦法把你們重新分開，也不能把你們真的變成兩個人。但我可以讓你們真正的融合，而不是一方被另一方吞噬。”
方豫正色道。
真正的融合？
柳菲菲不明所以的看着方豫。
“不明白？嗯……怎麼說呢……”
方豫摸着下巴想了一下：“對了！看過龍珠嗎？特蘭克斯和孫悟天練的那個合體術，變成了悟天克斯，還有孫悟空和貝吉塔戴上界王神的耳環，合體成貝吉特和悟吉塔，就是那種融合。”
看到柳菲菲一臉茫然，方豫有點掃興：“沒看過？算了算了，你們只需要知道，這不是吞噬的關係，而是合併的關係就好了。”
“合併後的你，不再是現在的柳菲菲，也不再是現在的寧雨，而是你們的人格融合後，真正的你。”
“你們願意嗎？”
真正的我？
柳菲菲不由得呼吸急促起來：“不管怎麼樣，我不能讓小雨一個人消失，哪怕我也……消失了，我願意。”
“菲菲！”
意識中的寧雨大急，這不是兩個人全搭裡面了嗎？
“放心，你們都不會消失，只是靈性重新融合了而已。寧雨，你現在的意識隨時都會消失，就不徵求你的意見了。”
說罷，方豫五指微搓，一根閃耀着金黃色光芒的透明試管出現在他的手心之中。
“有什麼想對我說的，重新融合後，再親口對我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