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汪博淵有工作在身,雖不至於時刻跟着劇組出去拍攝,但時常要跟創意總監、導演、攝影師坐在一起商量拍攝事宜。
他是個體貼的人,怕我覺得一個人在屋子裡待的無趣,送我一臺粉色的筆記本,建議我把這一路上的行程用圖文結合的方式記錄下來,我覺得是個不錯的建議,並且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這件事。
從倫敦第一站千禧之輪開始,我把在每一處拍攝的照片,不管是我的、建築物的、路上遇到的有意思的事或者人的照片做成PPT,然後再插入自己的心得體會。
有意思的事情不但能打發時間,還給我增加一項愛好,豐富我的生活。我想在將來某天,把思念、生氣、害怕等等一系列負面詞語全部攆出去,只留些努力、奮進、希望、高雅等積極的詞彙,這樣我的生活纔算真正的美好。
不過一週時間,我就把倫敦遊玩的照片清清楚楚地整理出來,再配上一些煽情的文字,我開心極了,跟開完會坐我對面喝下午茶的汪博淵說,這些遊記可以出書了。
汪博淵笑了笑,迴應道:“可以啊,只要你喜歡,我幫你整理遊記,再把你的圖片稍微修飾一下,然後找我出版界的朋友給你印上一百套,你拿去送人吧。”
我有點不自信地問:“出版成書,可以嗎?我只是一個初中都沒畢業的半文盲啊。再說了,自費出版是不是要花很多錢?”
汪博淵有點驚詫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不曉得是我的文憑太低還是我在花錢這方面特別節省把他驚到了。
我再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果真是窮慣了,在花錢上面一點都不灑脫,他會不會瞧不起我。
“平安,假如你不告訴我你是初中文化,我一定不相信,因爲你的見識和你的心境以及你對英文的熟悉程度遠遠超過一個初中生,或許你之前遇到一些特殊的事,所以把文化課耽誤了,但你一直努力自學,且興趣廣泛,將來一定不輸給任何一個名校畢業的孩子。”
汪博淵放下手中精緻的咖啡杯,他認真的神情告訴我,他不是因爲敷衍我才說些叫我開心的場面話。
我卻覺得自己配不上他的溢美之詞,羞澀地低下頭,輕聲道:“我的過往……不怎麼光彩。相比之下,還是小時候在農村餵豬種田,比較有意義。”
“你還會這些?”他露出好奇的神色,難得的興奮一次,跟我分享道:“我在美國上大學的時候,有兩個暑假到同學家的農場勤工儉學,我餵過牛養過羊還給狗接過生。我覺得農村的生活,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都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他沒有揪住我之前的“不光彩”繼續下去,而是跟我說了很多在農場勤工儉學的趣事。
本是個尷尬的話題,硬被他避開不愉快的內容,把話題帶到歡快的道路上去了。這就是他的本事,叫人不由自主地親近。
本說好下午去塞納河邊遊玩,結果我們說的太過興奮,把這茬給忘了。
最後,我倆去了一家世界聞名的“蝸牛餐廳”吃燴蝸牛,這家餐廳的環境溫馨浪漫,在悠揚的小提琴聲中用飯是件享受的事情,更主要的是他們的蝸牛確實肥美,吃完蝸牛後再用麪包條沾蝸牛殼裡的汁,連麪包都變得美味起來,在歐洲遊玩這麼久,我第一次吃到滿意的食物,大概我喜歡鹹鹹的食物中帶點甜甜的味道。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汪博淵陸陸續續帶我去了凱旋門、盧浮宮博物館、法國皇宮、凡爾賽宮、紅磨坊等地,大概正值國內暑假的原因,我們遇到很多中國人,國人的特色就是買買買,香榭麗特大街快被國人承包了。
汪博淵對巴黎比較熟悉,他又是個博學多才的男人,每走一處都會給我講一講這些風景名勝的由來,從歐洲文藝復興開始,一直講到法國國慶節的由來,這些東西之前從沒有人給我講過,我聽得很着迷。
在我心目中,儒雅內斂溫和的汪博淵腦袋裡的文化和知識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博大精深,猶如撿不到底的深淵一樣。
他是一個很好的男人,像人生導師,把庸俗的學生可以變得高雅,典型的上流社會精英形象。
不過,我覺得這些高雅,只是針對擁有閒情逸致不愁錢財的富家子弟而言,我人生最黑暗的那幾年,倘若誰給我說“高雅”,我一定當他是瘋子。
那時候,只有顧南風跟張元青與我相伴,前者點亮我的生命之光,後者將我從風中可憐搖曳的微火變成現在的火炬。
爲了自己不斷變化的身份、爲了更精緻的活下去,我跟顧南風現在都需要“高雅”,它是個面具,在上流社會行走時必備的通行證。
說到顧南風,我想到九月八號是他二十歲生日,這次除了寄些明信片過去,我想再給他寄點有意義的東西過去。
汪博淵想了想,說,“我帶你去巴黎大學逛一逛吧,聽你說他現在美國主要進修金融及管理,我們就去巴黎第九大學看看,現在的巴黎大學由十三所獨立的巴黎大學構成,相互側重點不同且是獨立的個體沒有隸屬關係,但巴黎第九大學側重商業研究和經濟管理,我們去那裡淘些有趣的書籍,你寄給他說不定用的上呢。”
我很贊成他的建議,先不說是不是能淘到喜歡的書籍,來到巴黎自然要去他們最高學府看看了,之前我已經逛逛牛津跟劍橋,說實話逛完之後,我特別特別想上學,後來又覺得上世界著名大學又不現實,但我可以不斷地看書,看有意思的積極向上的書,開拓我的視野平和我的心境。
顧南風不一樣,他正在求學,我多給他發一些高級學府的照片,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勉勵。
九月的第一天,我坐在汪博淵的車裡,跟他一起去了巴黎第九大學,在幾乎沒什麼車輛的幽靜森林路上行駛了兩個小時終於到達目的地。
他把車停好後,先帶我熟悉了一下學校環境,他說他也是第一次來,不過提前做好攻略,藉助地圖和指示牌,花了三四個小時我們只逛完它們的教學樓跟圖書館。
汪博淵給我說,每所大學的靈魂都在圖書館,這裡是吸收養分的地方。
我站在輝煌且莊嚴的圖書館面前,擡起頭虔誠地看了許久,正如我站在牛津大學的圖書館面前那樣。
因爲我們不是本校學生無法進入圖書館,剛好又到了飯點,汪博淵便帶我去校外小吃街覓食,他笑着給我說大學城的小吃街是最神奇的存在,不管是在國內還是在國外,小吃街幾乎囊括了當地最美味的食物。
進餐館前,我們經過一處不起眼的小書店,他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意外地淘到法國最著名的經濟學家裡昂·瓦爾拉斯著作的《實用政治經濟學研究》。
我對這種書籍一竅不通,他告訴我這本書國內絕對買不到,而顧南風剛入行不一定聽說過這本書,他覺得這本書送給顧南風做生日禮物最好不過。
我怕這本書是法文顧南風看不懂,好在裡面全是英文,給顧南風將來閱讀減少了麻煩。
買下這本書後,我倆就近找了一家郵局,我寫好地址,將書籍寄送出去。工作人員告訴我,最多六天美國那邊的人一定能收到我寄出去的禮物。
在我用還算流利的英文跟還算會點英文的法國小哥交談時,汪博淵也沒閒着,繼續幫我拍照,他說遊記就是要記錄旅遊過程中的點點滴滴。
忙完這些,我們纔去附近餐館吃飯,他告訴我他在巴黎學攝影時,認識一位廚師,跟大多數肥胖臃腫的廚師不同,那名廚師精瘦帥氣,他喜歡年輕的學生妹,所以放棄市內高昂的薪酬,來到郊外大學城一處不知名的餐館當廚師,說這樣就可以欣賞各類美女。
我們在一所田園風餐廳門口停下,他笑道:“兩個月前聯繫時,他告訴我他在這裡工作。我們進去用餐吧,順帶叫你見識一下法國男人的……熱情。”
事實證明,這個叫尼古拉的廚師,非常……熱烈,熱情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表現,因爲,他抱着還沒就座的汪博淵,進行一陣熱烈而激動地擁抱以及……狂吻。對,沒錯,狂吻!雖沒有以法國最著名的舌吻招呼汪博淵,但他吻遍了汪博淵脖子以上所有皮膚。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發現了汪博淵什麼了不起的……秘密?
汪博淵尷尬地推開熱烈的尼古拉,用法語給還想將他撲倒的尼古拉介紹我。Lucy給我起了一個英文名字,她叫我Grace,她說我是個骨子裡優雅嫺靜的女人,這個名字很適合我。
尼古拉這纔看到坐在一旁傻眼的我,他推開汪博淵又熱烈的朝我走來,張開雙臂作勢要擁抱我,我怕他抱住我後像親汪博淵那樣親我,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趕緊跳了起來,躲在汪博淵身後,用英文告訴他,我是一個典型的保守東方女子,不太適應西方的熱烈,他若還沒親夠,找汪博淵好了。
尼古拉聞言後倒也沒有生氣,反而收斂了一點,紳士地朝我彎腰敬禮,繼而在我的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就座後他雖一直跟汪博淵用英文聊天,卻不忘讚美我,把我從頭誇到腳,恨不得把我的手指甲跟頭髮絲都誇一邊,說實話,我有點不適應。我只喜歡張元青的甜言蜜語,溫暖、柔和、甜美。
我們邊吃邊聊,後來汪博淵問了一句你弟弟瓦爾斯現在怎麼樣了,之前兩個多小時的熱鬧氛圍突然消失了,尼古拉的臉由大晴天轉爲暴雨,棕色的眼睛裡熱淚不止,哽咽道:“他死了。”
他的眼淚頓時降低剛纔的熱烈,我也跟着傷感起來,人這一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現在聽到有一個生命在人間消失,我自然嚴肅起來,遂跟着汪博淵安慰他幾句。
見他情緒稍微穩定點後,汪博淵問他,“兩年前我見瓦爾斯時,他除了沉默一點,偶爾暴躁一點,沒什麼大問題,怎麼說去世就去世了呢?”
尼古拉深吸一口氣,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沉聲道:“那時候他已經得了抑鬱症,而我們都沒發現,等到發現時他已經到達抑鬱症晚期,經過十個月的治療,心理醫生滿以爲控制住他的病情,哪知五個月前他還是割腕自殺了。”
抑鬱症竟然這麼可怕!電光火石間,我突然想到阮唐之前給我說,張元青的母親也是因爲得了抑鬱症,所以跳樓自殺了。
“抑鬱症有什麼症狀?它會不會遺傳?”腦海中有絲重要的信息一閃而過,我並沒有抓住,但我還是脫口而出問了這個問題,且覺得很有必要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