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蘭引開騎兵斥候的數天之後,那些逃難而來真教徒們,也遇上了精靈接應他們的部隊。
那時是一個危急關頭,一羣斥候們終於發現了真教徒們的蹤跡,而不到半天,一支騎兵先遣隊就追上了這些真教徒,那明晃晃的刀兵要奪去逃難者們的性命。
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支數百人的精靈部隊自遠方出現,那些耳朵尖長的邏各斯人們以極好的視力捕捉到場上的一切,並在荒漠中展現出了遠超其他種族的武藝。
數百精靈縱身而出,他們先是以長矛與刀劍,輕而易舉地便將騎兵們刺了下來,馬匹在荒漠中哀鳴,三眼猿人的騎兵先遣隊被這羣突然出現的精靈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而在先遣隊遭受重創,撤離之時,精靈們彎弓搭箭,那銳利無比的眼睛,讓手中的飛矢破空而出,精準地射中逃亡的三眼猿人,那一位位貴族們的鎧甲,竟然被精靈們的箭矢硬生生洞穿,其力道可見一斑。
真教徒們之所以能夠與精靈們接應,全是倚靠西蘭等人拖延出的寶貴時間。
寂靜的夜色裡。
那些逃難而出的真教徒們在荒漠中駐紮,那些遠道而來的精靈們接納着他們,護送着他們,與他們一同祈禱。
大多數是石奴人的真教徒們,他們幾乎從來沒有在阿加之地感受過這種溫暖,終於離開了那痛苦的地方,他們爲此喜極而泣。
可在最初的喜悅之後,卻是心靈上的悲痛。
明天,他就要死了。
那個心結悄然解開,
於是,西蘭便被終日丟在牢房裡,等候着最後的處刑。
西蘭搖頭笑道:
西蘭笑着點了點頭,環視兩人道:
“在這裡,我每天都在禱告。”
“我們一起祈禱吧。”
只見卡薩斯終於顫聲問道:
“西蘭,你們相信那註定降臨的國,死後的天上之城。”
他們的司鐸,那先知的門徒西蘭已經落入了那些可鄙的貴族們的手裡,他此時一定飽受折磨,最後要被殘忍地處死。
他們給這精靈上了許多殘酷的刑罰,一根根地敲斷他的手指,拿火來烤他的身體,割開一個傷口給他放血,主審官辱罵他,羞辱他,讓他傾聽自己骨頭支離破碎的聲音。
……………………………………………
卡薩斯和安提農艱難地回過了頭,在今夜之後,他們將被死亡隔開,兩人的臉頰溼了,西蘭的坦然讓他們感到痛苦,卻又無能爲力。
他不是問自己的痛苦還要持續多久,也不是要問自己究竟何時才能得到拯救。
“西蘭…我爲你祈禱,”
西蘭擡起被敲斷了指節的手,勉強將其合十,笑道:
那祈禱的聲音落下。
西蘭的淡然,在不知不覺中感染到了獄卒們。
在那天,我失去一切,萬念俱滅,
“神啊,
求你救救他吧!”
“你身處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你有視覺,卻什麼也看不到,你有聽覺,卻聽不到任何聲音,你有觸覺,可你觸碰不到任何事物,包括你自己。”
一道道聲音匯聚起來,異口同聲的祈禱震盪着荒蕪的曠野,人們爲他高聲祈禱:
“爲什麼你們如此有信心?爲什麼你們將那遙遠的神當作唯一的信仰?”
“而自此以後,”
“就像這樣…然後低下頭,閉起眼,默默地禱告。”
這些信仰卡加烏斯的獄卒們低聲交流着,他們說,真教徒總是奇怪而詭異,在齊聲禱告之後,會突然安靜下來,作沉默的禱告。
“坐下來,我們坐下來,爲西蘭禱告。”
你就是神!
西蘭問道。
“讓我們竭盡全力地祈禱,
直至整個世界讚頌你是萬王之王!未來仍是萬王之王!”
卡薩斯和安提農來到牢房之外,看到裡面飽受摧殘的西蘭。
陰暗的牢房裡。
慢慢地,西蘭擡起手,他用盡全力,忍受痛苦地合十起來。
半響之後。
而西蘭看着他,反而開口寬慰道:
西蘭渾身顫抖,他莫名地留下淚水。
只聽西蘭繼續說:
“卡薩斯,
卡薩斯看着西蘭,雙手緊緊合十着,眼眶溼潤了,他什麼話也說不出,淚水靜靜劃過臉龐。
你明白這個答案了嗎?”
西蘭落起淚水,繼續禱告,
他聲音充斥着整個牢房。
卡薩斯默默低下頭,盡力想象着西蘭描述的畫面,那先知的門徒好像有着某種神奇的魔力,讓他沉浸在想象裡。
當面對酷刑之時,那精靈反而死死闔緊嘴脣,不回答任何一個問題,連一點哀嚎也沒有。
可自己從來都不知道……
聯軍的統帥阿萊王子要處死他,縱使阿努克特王的統治殘酷無比,可弒君者必需得到應有的刑罰,以儆效尤。
他朗聲道:
“神啊,
救救他吧。”
再一次,他們泣不成聲地做起禱告。
西蘭看着卡薩斯,緩聲道:
“將你的雙手合十
不要說話,感受它。”
因爲主審官覺得這殺害國王的亂臣賊子一定有所隱瞞。
獄卒們小聲地交流道。
真教徒們簇擁着,攥緊雙手,爲西蘭而哀慟地哭泣。
“請你告訴我爲什麼!我找不到答案!”
“讚美你,神啊,感謝讚美你,因着你是我們的神,因着你的國終將降臨,爲我們帶來無盡的安寧與喜樂。”
西蘭默默低下頭,作起禱告的模樣。
卡薩斯的聲音越說越激動,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他好似不僅僅在問西蘭,更是在問那離去的先知諾恩。
或許…
隨着西蘭的話音落下,卡薩斯猛然睜開眼睛。
到了臨刑前的第二日。
卡薩斯顫抖得更加厲害。
“有一束光,願意照到黑暗裡。”
看着西蘭,預言之子哽咽着,輕聲道:
“枯井將化作泉涌之地,身處麻風谷也能一夜幸福。”
擁有無限力量。
西蘭揚起臉,看着寂靜的牢房。
最初幾天,獄卒們恐懼地看着這個殺死國王的男人,每次將他壓出牢房,接受拷問時,總是不由地手腳打冷顫。
安提農一時無言,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可這個精靈只是溫和地朝他們一笑,而後不緊不慢地跟隨着他們的步伐,平淡地接受審問。
“可直到我看到一束光到來之時,才發現你依然愛我!”
他們或是爲了迎合阿萊王子,又或是純粹憎惡真教,那辱罵聲鋪天蓋地,常常會持續一天一夜。
他無視着雙手的疼痛,那顫抖的心,發出震撼的宣告,
“我們亦是神之子!
我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西蘭曾經是多麼意氣風發的司鐸,如今卻被折磨成這個模樣。
牢房裡…
獄卒們總能見到他雙手合十,低着頭,閉着眼,卻一言不發,沒人知道他在祈禱什麼。
卡薩斯聽着,他將雙手合十在一起,還在不斷地發抖。
西蘭看到兩位熟人,有些訝異,在這之後,他笑了。
“什麼時候?”
“主啊,
你就是公義,你就是真理….
主啊,
殺死國王之人被捕的消息,震動了整個王國上下。
“好像說…七天以後。”
就在剛纔,他彷彿再度聽到規律園裡,那異口同聲的禱告,在那陽光明媚的日子裡,人們的祈禱聲頃刻匯聚在,剎那響起。
讓我去爲你引領更多的人,讓我去成就你的天上之城,哪怕是要我死,我也願殉我的道,爲了你,我願意!”
西蘭平靜地說着,好像被處刑的根本不是他。
有兩人來到監牢之中,獄卒們驚愕地看着那兩人,意識到他們的身份並不一般。
那只是一種乞求,那只是一種聲音。
“聽說…阿萊王子已經定下來了……要將他當衆絞死。”
“我不能告訴你,那只有我,還有我的神知道。”
那些辱罵如同滔天巨浪,連他們也不由地同情西蘭的境遇。
他驚愕地發現,自己的雙手不再顫抖。
沒人能從這個監牢裡逃脫,這是整個王國的大牢。
像是感受到什麼,西蘭和祥地笑了,
他從顫抖中走向平靜,
“終有一日,你會脫去我的麻衣,取下荊棘,”
獄卒們已經入睡了,無人來打擾自己。
“主啊,我們是塵土,我們是螻蟻,”
“我知道,你們真教徒們,會獨自作禱告,作暗中禱告。
獄卒們識趣地退出了這裡,遠遠走開。
最開始的那兩天,來審問西蘭的人沒有對他怎麼樣,而西蘭也平靜地回答每一個問題,坦坦蕩蕩。
“你不知道爲什麼…就像你不知道先知爲何離去。”
在對西蘭的擔憂中,在恐懼之中,真教徒們雙手合十,如同在規律園之中一般,爲那位付出一切的司鐸禱告。
在離開之前,安提農問道:
西蘭…先知的門徒,引領他們信仰的人。
而西蘭溫和地笑了笑,那笑容驅散了獄卒們身上的惶恐。
說到這裡時,一位獄卒不經意地看了牢房一眼。
明天,西蘭就要死在刑場之上。
舊日的信仰足以撼動天地,神終會聽到禱告裡的全部聲音。
又或許…
安提農旁觀着這一切,他的心被深深震撼着。
“神啊,救救他吧!”
獄卒們心裡發毛,僵了一僵。
“安提農,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的刑期要到了。”
他慢慢感受到……
那個沉默的男人坐在地上,連牢房也爲他變得沉默了。
千里之外
那些逃難的真教徒們跪在地上,記掛着那個引領他們信仰,帶領他們走上天上之城的司鐸。
卡薩斯和安提農看着西蘭,嘴脣都在發抖。
西蘭遇上了沙塵暴,並與同伴們失散,最後卻陰差陽錯地碰上了追逐真教徒們的軍隊,從而被押回了這個王城之中。
翌日的晨曦升起,獄卒們知道那人要死了,心裡無限唏噓。
西蘭擡起頭,擰着眉頭鬆開疼痛的雙手。
但西蘭卻不爲所動,只是跟平常一樣,每日作着沉默的禱告。
在那西蘭被押入監牢之後,每一日,監牢之外,都有反對真教的貴族們圍着監牢唾罵、咆哮、羞辱。
“我們祈禱,即使我們一無所有!”
但在這之後,西蘭便迎來了第一次嚴刑拷打。
在那瘦弱的軀殼裡,
“可就在這時,”
在這之後,
而是像此前無數次一般,他低聲祈禱:
“神啊,不要使我榮華!
“我曾軟弱、我曾短視、我曾傲慢……
安提農閃過一絲訝異,而後眼眶慢慢酸澀。
只見那男人緊緊盯着他們。
不久後,主審官似乎意識到,這個男人已經沒什麼可拷問的了。
那麼…
那模樣足以刺痛任何善良的心。
那麼現在,
在這之後,他們齊聲禱告。
那禱告裡,爆發出無法想象的力量。
請爲我披上麻衣,賜我荊棘。”
究竟蘊含着多大的力量?!
他似乎明白了這個答案。
“讓我爲你而戰,讓新規律園引領更多的人,我們將不再軟弱、不再輕狂、不再傲慢!
我們將在歡樂中祈禱,也在痛苦中祈禱,我們將在輝煌的王宮中祈禱,也在孤寂的曠野中祈禱。”
“我爲你祈禱,祈禱你去往你信仰的死後國度,在今夜,我願意爲你祈禱,祈禱你的安寧,祈禱你的平安,祈禱那即將降臨的國。”
禱告過後,他們歡談了半夜。
主啊,讓我追隨你,讓我爲所有善良的人祈禱,祈禱他們看到你的國降臨,看到你的真理。”
禱告…究竟蘊含着多大的力量?
或許沒有力量,也不曾存在過任何的力量。
獄卒吞了吞口水,回答道。
他的聲音沙啞。
“是啊,高貴的精靈…竟然要像那些奴隸一樣死去……”
安提農輕聲道,想說些什麼,又欲言又止。
在那沉默的禱告裡,
隨着深夜的雞鳴響起,
卡薩斯與安提農這才反應過來,他們終究要離開牢房,與眼前這個真教徒徹底地告別。
監牢外,他仍然能聽到數不清的唾罵、詛咒。
“西蘭…”
自己當然知道,西蘭的信仰有多麼堅定。
那裡唯有恐懼!
終於,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這間監牢裡,他們慢慢地離開了西蘭,就此永別了。
正如西蘭所說,他們已經爲西蘭竭盡全力地去辯護,竭盡全力地奔走,但…掌權的人不會,也不敢放過這個殺害國王的人。
安提農的瞳孔猛縮,而後重重地嘆了口氣。
安提農打顫着。
那裡的地是冰冷的,窗戶也是冰冷的,潮溼的青苔生長在牆角。
………………………………
他要禱告了。
而那男人點了點頭,便轉過頭去,費力地合十起發黑的雙手。那十根手指都被敲斷了。
再賦予我一個使命,求你再賦予我一個使命吧!
卡薩斯能聽出裡面的喜悅,他的嘴脣顫抖,說不出一個字。
在那裡,除了虛無、除了絕望,什麼也沒有。
那禱告的聲音迴盪在冰冷的夜裡。
“你們明明看到諸神的神像,你們活在諸神所啓示的黃金年代中,原本享有生命,爲什麼還要去仰望一個還未到來的時代?”
西蘭渾身激顫,那禱告的話音響徹在牢房裡,撕破所有的絕望,猶如一股無法壓抑的希望洪流。
你會禱告什麼?”
“想象一下,卡薩斯,”
“我知道你們來到這裡,就意味着你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我相信,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們已經爲我做過辯護。”
西蘭緩緩道。
“神啊,得着你的眷顧,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
卡薩斯用盡力氣說道。
一位是伊比亞宰相之子,而另一位,是如今的大祭司候選——安提農。
獄卒們起初被驚得無法睡眠,但後來也漸漸習慣,當作白噪音。
而現在,那叫西蘭的男人,又開始作沉默的禱告了。
“是你們啊。”
當那些儈子手們來到監牢,要將那人押往刑場,他們拿出鑰匙,準時打開牢門時,卻發現那司鐸已經不見蹤影,整個牢房空空如也。
他就這樣憑空消失了,這一切就好像神蹟的顯現,誰也不知道西蘭去了哪裡,或許他意外地逃出了牢房,然後曝屍荒野,
又或許…
他離開了痛苦的人間,去往了一個至善至美的新世界。
這個月更太多了,有點累了,明天休息一天(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