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次仁木,次仁木救我。”帕加想起之前次仁木勸他別進這院子的事,一邊拿劍去吹那些滾在他身邊的頭,一邊狂喊。
可外面的次仁木什麼也沒聽見,而那些被大卸八塊的身體彷彿都有了生命,一塊塊從四面八方向他爬過來,爬到他身上嘶咬。
帕加如同被萬蟻噬咬。
“走開——你們走開!”帕加的劍朝自個身上挑去,試圖將那些殘肢肉塊從身體上挑下去。
但那些肉塊就像長了眼睛一般,紛紛避開他的劍,他反倒因爲拿劍的力度沒掌握好,戳了自己好幾下,鮮血直流。
一半因爲疼,一半因爲恐懼,帕加不停地跳腳大叫大喊,他殺不死這些已經死去的人……他根本拿它們沒折,只能眼睜睜看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在他身上亂爬,摳他的鼻子,挖他的眼睛……
他拼命地往下撕扯,也把它們撕扯不下來。
院牆外的謀士和隨從們就看見帕加一個人在裡面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既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他爲何那般模樣。
次仁木扔進幾張符後,像做了什麼重活跑了幾十公里似的,累得臉色慘白。
裡面的帕加開始用手在挖自個的眼睛,拽自個的耳朵……他的神情看上去驚懼而絕望。
外頭的人紛紛驚喊,“大孜巴,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爲表忠心,他們紛紛往裡衝,想把帕加從那種瘋顛狀態中拯救出來。
然而那敞開的院門就像還有道無形的門緊閉着,根本推不開。
帕加夫人也被人喚了來,急得在門前團團轉,“要如何才能讓老爺脫困?”
大家都看向次仁木。
次仁木已經坐在地上,臉色慘白,一頭的汗,像是剛用了九牛二虎之力。
有一個謀士小心翼翼地回答,“大孜巴似乎陷入了心魔,而我們在外面怎麼喊,他都聽不見。”
“那這個呢?這個院爲何進不去,究竟是怎麼回事?”帕加夫人已經幾次試圖邁步進院,但那道“門”總是將她彈回來,雖然沒有受什麼傷,卻也令她頭痛不已。
“我再試試。大孜巴這是被幻陣困住了。”次仁木咬破自個的指尖,用鮮血畫了一張符往那不存在的“門”上一貼。
“門”開,衆人跌了進去。
此時,帕加已經因爲筋疲力盡正向地上摔去……
帕加夫人拔腿就走向帕加先生,衝過去,抱住他……
夫婦倆一起摔在了地上,帕加夫人墊在底下,痛得真“哎喲”。
帕加像是卸了力,放鬆下來,昏迷過去。雖然表面沒有任何傷口,但他的模樣,看上去竟然像是失血過多,就算沒死,也不過只餘一口氣。
有反應快的連忙將他們夫婦扶起。
有人問次仁木,“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次仁木喘着粗氣,“這院子有古怪,像是被人布了陣,但我找不到對方用什麼布的陣,我的修爲不及……”
他皺了皺眉,“身處幻陣的人,若是不及時救出來,會被自己腦海裡的東西嚇死,他會把自個想出來的東西當成是真實的,比如他看到萬箭穿心,那麼事後雖然看不到傷口,卻真的會像萬箭穿心那般……”
他沒有說的是,若是一個心中無鬼的人進了幻陣,根本就不會受其影響,幻陣的傷害力,固然和施爲者有關,更和進入它的人有關,越是內心陰暗,心頭存了恐懼的人,進了幻陣越容易被激發出來,被自個心頭的恐懼所傷。
也就是漢人所說的,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是誰用這樣的手段對大孜巴?”帕加夫人大怒。
“這個院子,先前是贊矇住的……”說得人微微一頓,連他自個也不相信,那位美麗的文成公主,會使出如此辛辣的手段。
帕加夫人想說什麼,到底忍住了,“來人,將大孜巴扶回屋裡,派了人去請大夫,今日之事,誰都不許外傳,若是讓我知道誰傳了出去,我就拔了他的舌頭……”
看到平日溫婉和善的帕加夫人說出如此狠厲的話來,在場衆人不由打了個寒顫,齊聲答應。
他們也知道厲害,看大孜巴的情形只怕是不好,若是傳了出去,上頭在關懷慰問之後,恐怕就是換人了。
換個新的人來執掌玉樹,人家自然要用他自個的班子,他們這些舊部屬,也沒什麼用了。
就共同的利益而言,他們並不比帕加夫人的擔憂小。
當然,也有人在心裡盤算着另起爐竈,改投新主。
佈下這個陣的李雲彤,只是想給帕加一個教訓,她也沒想到那個幻陣竟然會令帕加瘋顛,即使在幾個月後那些看不見的傷復原了,他的神識仍然混亂,根本無法再管理玉樹的日常事務。
這也給松贊干布派人以副職之名輔助帕加,從而接管玉樹創造了非常有利的條件。
這些都是後話了。
此刻的李雲彤,正在爲要不要答應松贊干布的約請犯愁。
“怎麼了?公主不想去看看草原上的百姓如何生活嗎?”松贊干布見她久久不回話,雖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還是笑着追問了一句。
“趕了一天的路,贊普不覺得累嗎?”李雲彤推脫道,“我先前也看過吐蕃的百姓,不用再勞煩了,贊普還是早些休息吧。”
“公主雖然在玉樹呆了幾個月,但想來他們爲了你安全,並不敢帶你到平常人家去,你既不瞭解草原神奇的魅力,也不瞭解在這裡生活的牧民們的樂趣,很快就要上邏些了,進了王城,你可就沒有這麼自由,當真不想出去轉轉?哪怕只是騎騎馬?”
看出李雲彤的猶豫,松贊干布趁熱打鐵道:“你只知道我們雪原上的人穿的是毛皮,住的是氈帳,常年冰雪崇山峻嶺,卻不知道我們這裡的人有高山一樣雄渾的歌喉,草原一般寬闊的心胸,烈酒一樣豪爽的性情,你就不想看看草原上平常人家是如何生活的嗎?”
見李雲彤點了點頭,松贊干布大笑道,“不過你穿這身衣衫可不行,你得穿我們吐蕃的衣服。”
等李雲彤換了衣裳出來,松贊干布如同那些年輕小夥子見到美麗的姑娘,吹起口哨讚歎。
同樣的動作,如果換個人做可能就會顯得輕浮,但換了眉目英挺,氣度雍容的松贊干布來做,就令人覺得賞心悅目,想和她一起吹個口哨,表示對美人的欣賞。
李雲彤換了件櫻桃紅折枝紋的窄袖胡服,頭髮編成了小辮,菱形的織金腰帶把她纖腰束緊,越發顯得高挑挺拔。
她假裝自己沒有聽見松贊干布的口哨,目不斜視,只是微微發紅的耳朵暴露了她有些羞澀。
見只有一匹馬在跟前,李雲彤便問自己的婢女,“我的馬呢?”
松贊干布已經伸出長臂,將她的纖腰一摟,雙手一託把她舉上馬背,然後跟着翻身上馬,低聲在她耳邊笑道:“不用別人也沒有其他的馬,咱倆共一騎,這樣比較安全。”
他一揚馬鞭,催馬奮蹄。
侍衛長巴吉連忙喚了人,遠遠的跟着,已經換好胡服的秋楓和冬晴也一併騎了馬跟在後面。
雖然當着衆人的面,李雲彤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扭捏作態,但他們的馬將其他人遠遠拋在身後時,她仍然皺了皺眉輕聲道:“贊普請自重。”
此時軟玉溫香抱滿懷,松贊干布的神情有些微妙,他沉默了一會,方有些委屈的說:“你這段時間總是離我八丈遠,別這麼自重下去,我怕把持不住,你總不會希望我跟別的女子親近?嗯?”
在別人面前總是那麼冷酷,冷厲,偏生在女人面前使出這一套,倒好像是那種剛出生的小奶狗,因爲主人不肯抱,有說不出委屈似的……
李雲彤在心中暗暗腹誹。
她淡淡一笑,語氣中帶了一些譏諷:“贊普又不是沒有其他女子,說得這般可憐倒好像你在爲我守身如玉。”
松贊干布在她的耳邊悶悶的說了一句,“她們都不在這,我如今可不是就在爲你守身如玉嘛……再這般下去,只怕都要廢了。也不知道爲什麼,它見了你就是不安分……”說着話,他還往李雲彤跟前靠了靠,讓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化。
李雲彤感覺到自己的耳朵在發燙,這個人真是什麼葷話都亂說,什麼事都敢做,她努力挺直腰板保持距離,試圖不理會後面的人,還有他的“武器”。
心頭暗暗後悔,她就不該答應松贊干布出來的,也不知道接下來他還會說出什麼話,做出什麼事來。
李雲彤心裡忐忑不安,松贊干布卻若無其事地一揚馬鞭,指着天邊的落霞對她說:“你看這草原,像不像一幅美麗無比的畫?公主會畫不如將它畫下來,等岳父大人回去,帶給你的母親,讓她看看你生活的地方……”
說着他低低笑道:“別忘了還要畫上我,讓岳母大人看一看她的女婿多麼高大威武,也能夠放心她的寶貝女兒在這裡。”
李雲彤軟弱的抗議,“我不畫,父親回去說給她聽說是了,何況,哪有人像你這麼自個誇自個的?”
“我想就算是岳父大人回去講給他聽,也不如看到畫來得直觀,讓岳母大人看了,就像親眼所見一般。”
平日當着人面,彼此都當她是唐太宗的女兒,私下裡,聽松贊干布這樣提及自己的父母,言語甚是尊重,李雲彤聽了甚是開心。
因爲心情愉快了,她對松贊干布說話的語氣就軟和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