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禪城……爲什麼?”我喃喃地問他。
莫牧勳側着臉看我,“公司的事情。”
他罕見地給了我答案,可是他公司的事情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我強迫自己露出笑容,儘量緩和着語調對他說:“赫赫纔剛在這裡上學,說走就走,我怕影響他學習。”
莫牧勳雙眼黝黑深不可測,他脣角微微動了動,轉過頭去接着幫我包紮手指,似乎根本沒聽到我的話。
我不想放棄,只好又另外找了一個理由:“禪城的氣候和風景都很好,住在這裡有利於療養,我再過兩個多月就要生了……”
說到這兒,莫牧勳一把甩開我的手,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他的眉頭緊緊地皺着,雙眼微微泛紅,兩隻手緊握成拳,骨節泛白,像是隱忍着極大的怒火,我一度懷疑他會不會一拳朝我甩過來,畢竟他不是沒有打過我。
“林淺秋,你覺得我會在乎別人下的種嗎?還是你覺得我喜當爹上癮了?”
聽了他的話,我先是一愣,但隨即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
是啊,我知道赫赫不是我親生的,但是他不知道;我知道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他還是不知道。我是多麼沒腦子,才能傻到用兩個孩子當理由呢!
現在莫牧勳正值盛怒,我絕對不能再觸怒他,只能用個緩兵之計。
想清楚之後,我緩緩站起身,用手輕輕地扶着他的小臂,輕聲問道:“那……如果離開禪城,我們去哪?回江城嗎?”
莫牧勳沒有回答,但眼裡的怒火明顯消下去了不少,他一把把我的頭摁進自己懷裡,大手在我後背上重重地撫過。
果然,是要回江城。
在離開江城的時候,我就想過,這輩子都不要再回去了。因爲,那裡埋葬了一個心高氣傲、冰清玉潔的林淺秋。
可是現在,不過短短的半年,我竟然就要回去了。
我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決定再找機會跟莫牧勳談。
於是,在晚上和他溫存過後,我蜷縮在他懷裡,一邊上下摩挲着他光滑的手臂,一邊假裝自言自語:“在禪城住了這麼久,還真是有些捨不得。”
莫牧勳的手臂猛地一緊,我知道他又豎起了防備心理。
“你呢?你是不是去過很多地方,會不會特別喜歡,然後……就捨不得而離開?”
他似乎鬆懈了一些,我便沉默下來,等待着他的回答。
過了片刻,莫牧勳帶着嘲弄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林淺秋,你有什麼話,還是直說的好。這樣拐彎抹角,我還真是不習慣。”
這次,輪到我緊張了。撫在他手臂上的手也失了節奏,我索性把手拿了下來,在胸口環抱着。
“我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你先不要生氣好嗎?”雖然害怕他再次發怒,但我仍舊儘量保持着鎮定,“江城離禪城並不是特別遠,也有直飛的航班,你在禪城也還有重要的生意,我想着……我想着要不我就帶着赫赫在禪城,你隨時過來都可以。而且,我聽說你太太去超市鬧過,你妹妹好像對我也很反感,如果我跟着你回了江城,恐怕還會給你添不少的麻煩……”
“所以你的意思是,繼續待在江城是爲了我?”這次,莫牧勳幾乎是要譏笑出聲,“林淺秋,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給你一次機會又一次機會,你還一再地挑戰我的底線,你該不會是以爲我提前通知你,是要跟你商量吧?”
我被莫牧勳說的無地自容。
如果是幾個月前在江城,我是絕對不可能跟他絮絮叨叨說這些的。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對我和赫赫的態度,還是潛移默化地讓我改變了心態,我原以爲可以和他商量,只要我說得有理有據有節,他至少會考慮一下。
然而,我終究還是太高估了自己在他心裡的位置。
“林淺秋,你不要再嘗試了。對我來說,你的意願根本微不足道。”
說話間,他把我的身子掰過來,捏着我的下頜逼我直視他:“記住,做一個聽話的女人,不要忤逆我。”
說完,他把我的頭甩開,轉過身去背對着我。
我再次攏起雙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無聲哭泣。
不知道哭了多久,才終於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莫牧勳已經不見了。而且接下來的幾天,他都沒有再出現。
倒是黎斐每天都過來,但是我強烈懷疑他是莫牧勳派過來監視我的。因爲好幾次他離開之後,我都看到他根本沒走遠,而是在別墅周圍來回地轉悠。。
到了第五天,我終於忍無可忍地對黎斐說:“你不用監視我了,你看我這麼大的肚子,我能跑哪去。”
黎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肚子,臉上露出了些許的尷尬。
我嘆了口氣,尋思說自己着實不應該把氣撒到無辜的黎斐身上,便抱歉地衝他笑了笑,然後拿起提包對他說:“陪我去趟學校吧,我給赫赫辦個退學手續。”
我已經提前跟劉老師聯繫過了,所以這次過去劉老師就在學校門口等着。
她一見到我,馬上露出了熱情的笑容。
“林女士,您好。剛纔莫總已經打過電話了,赫赫的手續已經全部辦好,就等您過來取了。”
她的話,令我猛地一愣。
我轉頭看了看黎斐,低聲問他:“是你跟莫牧勳說我要過來的嗎?”
黎斐搖了搖頭。
我仔細想了想,好像一路上也確實沒看到黎斐打電話或者發信息。
那……莫牧勳怎麼知道我要來給赫赫辦理退學手續呢?
大概,是劉老師跟他說的吧。畢竟赫赫是他介紹來的學生,現在要走了,劉老師給他打個招呼也正常。
這麼一來,倒也是說得通。
因爲不想耽誤赫赫學習,所以我打算等要走的前一天再來學校接他。
不過,我倒是專門去班裡看了看他。
當時,赫赫正坐在第二排認真地聽講。
他坐得端端正正的,脊背挺得筆直,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黑板,全神貫注的樣子看起來格外可愛。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旁的劉老師也說:“赫赫是個好苗子,學習上有悟性,又認真勤奮。”
我點點頭,繼續目不轉睛地看着教室裡的赫赫。
一陣悅耳的下課鈴聲想起,老師說了“下課”之後,學生們就像歡樂的小鳥兒一般從教室裡飛奔而出。
赫赫從小就不愛跟人擠,所以他最後才走出來。
一眼看到我,馬上跑過來抱住我說:“媽媽,媽媽你怎麼來啦?”
我回抱着他,輕輕撫摸着他的頭頂:“媽媽想你了,來看看你。”不知怎麼了,話一出口,我的鼻頭猛地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赫赫擡起頭,眼中滿是不解地看着我:“怎麼了?媽媽你不開心嗎?”
“沒有,沒有不開心。”
我把赫赫拉到一邊,低聲對他說:“赫赫,我們過兩天要離開禪城了,回江城去,好不好?”
赫赫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是在考慮我的話,然後他點點頭,對我說:“好。可是……”
他皺了皺眉眉頭,“我們回江城了,莫叔叔怎麼辦?”
莫叔叔?我千想萬想也沒想到赫赫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考慮到莫牧勳,他是什麼時候這麼重視莫牧勳這個人了?!
“這……你莫叔叔會和我們一起的。”
赫赫鬆開了眉頭,露出笑容:“嗯嗯,好。”
其實,在來學校的路上,我想過赫赫可能會有的反應,我覺得他很有可能會捨不得離開禪城更捨不得離開他喜歡的這所學校,可沒想到他居然最在意的是莫牧勳跟不跟我們一起……
“赫赫,你很喜歡莫叔叔嗎?”我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赫赫略微思索之後,給了我答案:“媽媽,我感覺咱們住在莫叔叔家,你皺眉頭的次數少了,而且好像也吃胖了很多。”
吃胖了,那確實是,因爲我最近體重迅猛增長,已經飆到了120斤,我原以爲這是懷孕的緣故,也沒有多想。
至於皺眉頭的次數少了,這個我還真沒有注意過。而且,我跟他在一起這麼謹小慎微、如履薄冰,怎麼可能會少皺眉頭呢!
不過,赫赫這
麼說,我姑且就這麼聽吧。只要他對於離開禪城重回江城這件事,沒有太多的抗拒就好。
課間十分鐘格外短暫,不一會兒上課鈴聲就響起了,赫赫跟我說了“拜拜”之後,就跑回了教室上課。
在回別墅的路上,我反覆想着赫赫說的那句話。但仍舊苦笑了下,覺得赫赫大概是看錯了。
很意外地,莫牧勳當晚就回了別墅。
我因爲心裡煩悶並沒有做飯,再加上天氣已經熱起來了,也沒什麼胃口,就自己湊合着吃了點兒番茄和黃瓜。
莫牧勳回來的時候,我正拿着一根黃瓜呱唧呱唧地邊啃邊看電視。
聽到門響,我往門口望過去的時候,嘴巴里的黃瓜都還沒有嚥下去。
莫名其妙地,我感覺莫牧勳看到我的時候眼睛裡有什麼閃了一閃,然後他問道:“晚上就吃這個?”
我下意識地點點頭,又趕緊搖搖頭:“沒,不是,我還吃了番茄。”說着,我站起身,“你想吃什麼,我去做。”
“不用了。”莫牧勳本來已經換好了拖鞋,但他又重新換了回去,然後對我招了招手:“走吧,出去吃。”
說完,他修長的身子往鞋櫃上輕輕一倚,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我瞅了瞅自己身上穿的寬大睡袍,尷尬地對他說:“那你等下,我換個衣服。”
等我換了件淡紫色孕婦連衣裙下樓的時候,赫然發現莫牧勳也換了套衣服。
他穿的不再是剛纔那套白襯衫和黑西褲,而是我從來沒見過、也沒想到他會穿在身上的淺灰色T恤和深藍色的修身九分褲,而腳上,竟然大大喇喇穿着一雙人字拖。
我何曾見過這個模樣的莫牧勳,這簡直和晚上出去遛彎兒的居家老爺們沒有任何區別。
我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這一絲細微的表情自然逃不過莫牧勳的雙眼,他挑了挑眉,問我:“笑什麼?”
“這是你的衣服嗎?怎麼從來沒見你穿過?”
問題一出口,我又覺得自己問得有點傻:這衣服和鞋子都這麼合身,自然是他的。至於怎麼沒穿過,那自然是因爲沒機會也不想穿了。
大概莫牧勳也覺得我這問題問得太傻,所以並沒有回答我,反而轉身就開門走了出去。
我慢慢地跟在他身後。
晚上,禪城最熱鬧的地方就是一條名叫“饞食”的小吃街。街上從東北烤冷麪到海南椰子汁應有盡有,當然最富特色的還是各種海鮮大排檔。
我萬萬沒想到,莫牧勳開着車直接帶我來到了饞食街。
好不容易找好了停車位,莫牧勳就輕車熟路地帶着我往小吃街的深處走去。
七扭八拐地,到了一家生意爆好的大排檔檔口。外面烏壓壓地站着一羣等吃的食客,裡面的則滿滿當當地坐滿了吃得滿手滿臉油膩的人。
我心說,這麼多人,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吃上呢!
這是,裡頭的夥計突然迎了出來,他大聲說:“嘿,莫哥,你來啦,裡邊坐。”
莫牧勳微微頷首,跟着他就往裡面進。
我則一邊護着肚子,一邊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後。
突然,一雙大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後莫牧勳低沉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他說:“慢點,這裡人多。”
仲夏的夜晚,又是這樣溫馨的動作和話語,可我卻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趕緊穩住心神,不停地跟自己說:林淺秋,他只是順手一抓、隨口一說,你可千萬不要當真……
小夥計把我們帶到了一排竹子掩映的偏僻角落,一走進去,滿眼的翠綠,連帶着把外面那些吵雜鼎沸的喧囂也隔絕在外。
招呼莫牧勳和我落座後,小夥計笑着說:“莫哥,我去喊老闆過來。另外,您點的還是老樣子嗎?”
莫牧勳擡了擡手,對他說:“加個雜糧拼和米酒圓子。”
小夥計就像電視裡演的跑堂似的,高聲吆喝了一句:“好嘞!”
我看着他可愛又滑稽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莫牧勳連看都不看我,徑自端起面前的一杯茶淺淺酌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