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不簡單?”馮敏才咔嚓咬了一口蘋果,看了程千帆一眼,問道。
“那位吳會長啊。”程千帆輕笑一聲說道,“五六十歲的老翁,前清的老茂才,竟然自學會說一口流利的日語。”
“確實是開了眼。”馮敏才點點頭,也是笑了說道,“我聽到那吳會長一開口就是流利的日語和戶田少佐說話,我都愣住了,還以爲這位吳會長在日本留過學呢。”
“誰能想到,竟然是塘沽協定後纔開始自學日文的。”馮敏才搖搖頭,說道。
“塘沽協定簽訂後,這位吳會長就斷定日方會擴大戰事,竟然請了個留學過日本的族親,自學日語。”程千帆取出零食盒子,與馮敏才分享,他取了一塊山楂糕,咬了一口說道,“別的不說,這位吳會長的眼見就非同一般。”
“汪先生公開提出和平救國綱領後,據說這吳善財老先生也是很早就在報紙上發表文章支持響應的。”馮敏才說道,“這位老先生不簡單啊。”
“確實,沒想到在這魯西北的小縣城,竟然碰到這麼一位令人刮目相看的老翁。”程千帆點點頭,說道。
……
孫德利是單身漢,平素的餉銀和搞來的錢財,多半都花銷在了夜總會和賭場裡了。
這一日,他照例來到海頓路的賭檔。
“孫二哥來了啊。”賭檔的夥計看到孫德利進來,連忙打招呼,“今天玩什麼?”
“困死了,找間房我眯一會。”孫德利打着哈欠說道,“叫人送點吃的進來,睡醒了再耍錢。”
“曉得嘞。”夥計趕緊說道,殷勤的引着孫德利進了後堂的休息室。
約莫十幾分鍾後,賭檔的馬伕顏小五提了包飯做進來。
“孫科長,這是剛做好的滷豬腳,加了辣子的。”顏小五殷勤說道。
孫德利是江西贛州人,能吃辣子。
“還是你小子曉得我的口味。”孫德利拿起筷子,一邊啃豬腳,一邊讚不絕口。
顏小五給孫德利倒酒,“孫科長,來吃一杯。”
……
“見到人了。”孫德利接過酒盅,喝了一口,低聲說道,“今天憲兵隊的古屋勇郎帶了一批人來極司菲爾路,讓我們認人。”
“據說是日本人抓的可疑分子,其中有一部分是此前在茂名路茶館抓的人。”孫德利說道,“我看到卓先生在裡面。”
“人怎麼樣?”顏小五立刻問道。
“看樣子是用了大刑,身體情況不太妙。”孫德利說道,他知道顏小五最關心的是什麼,“這位兄弟是條漢子,大刑之下,應是硬挺着沒有開口。”
“人現在還在極司菲爾路麼?”顏小五問道。
“不在,已經押回憲兵隊了。”孫德利說道,“日本人抓了這批人,其中應該有不少和這位卓兄弟一樣,都沒有能夠確認身份,所以他們把人弄到極司菲爾路,讓我們幫忙認人。”
“可有人被認出來了?”顏小五問道。
“萬海洋認出來閘北行動隊的一個弟兄。”孫德利說道,“這人叫趙小英,可能是化名,不過,聽萬海洋說這人綽號阿旺,可以通過這一點確認身份。”
顏小五點點頭,名字可能是假的,但是,綽號一般有特殊指向性。
“還有,董正國那兩口子認出來一個叫席慕卿的人,這人是董正國的遠房親戚。”孫德利說道,“這個席慕卿是被日本人確認了是重慶的人的,日本人正在找這個席慕卿的社會關係。”
他對顏小五說道,“我就順勢攪和了一下,在日本人面前朝着董正國潑了髒水。”
“幹得漂亮!”顏小五振奮說道。
董正國兩口子,董正國能力很強,心狠手辣,馮蠻則是人美蛇蠍,這兩人都是鐵桿漢奸,早就被上海區列爲行動目標了。
“情況就是這樣子的,情報要儘快送出去。”孫德利說道。
“明白。”顏小五遞了一張餡餅給孫德利,點點頭,說道。
……
一個小時後。
“確認了?是卓偉立?”付瞭接到顏小五打電話發出的緊急見面的暗號,便火急火燎的來與顏小五見面。
“‘鎮紙’說了,沒錯,就是那位卓兄弟。”顏小五說道。
他便將孫德利那邊送出來的情報,仔細向付長官彙報。
付瞭心中一沉,果然,岑長官是出事了,落在了日本人的手裡了。
卓偉立是岑雨鋒的化名之一,儘管是讓‘鎮紙’幫忙找人、認人,付瞭這邊卻並未將岑雨鋒的真實身份告知手下,只說了卓偉立這個化名。
“‘鎮紙’說了,這位卓兄弟挺住了?”付瞭立刻問道。
“是的,他說這位兄弟受了大刑,挺住了,很佩服。”顏小五說道。
聽到顏小五這麼說,付瞭的心中略略鬆了一口氣。
岑雨鋒是上海區的書記,如果岑雨鋒叛變了,那對於上海區來說,不啻於是滅頂之災。
雖然上海區此次緊急疏散了,不過,對於掌握了上海區的無數機密的岑長官來說,這種程度的疏散,根本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若是岑長官叛變了,那後果不堪設想。
好在按照顏小五從‘鎮紙’那裡得來的情報,岑長官是好漢子,硬生生熬住了日本人的酷刑。
……
“對了,那人在日本人那裡報的名字叫舒錦程。”顏小五說道。
聽到此言,付瞭心中大定。
舒錦程是岑長官的化名之一,這個化名還是區座幫忙取得,舒錦程這個名字本身就是暗語。
這是一旦岑長官不幸落入敵手,可以通過報出的化名來儘可能的傳遞情報。
舒錦程這個名字的暗語是,被敵人抓住了,但是,敵人並未確認他的身份,被抓也屬於意外情況,一切都還可控。
因而,聽到了岑長官在日本人那裡報出的是舒錦程這個名字,付瞭的心中大定。
“我即刻回去向區座彙報。”付瞭叮囑顏小五,“你這邊保持警惕,‘鎮紙’那邊有情報送出來,就即刻與我聯繫。”
“是,付長官。”顏小五說道,“還有閘北的阿旺那件事……”
“這件事我也會安排甄別覈實的。”付瞭點點頭。
對於閘北的這個叫阿旺的兄弟被萬海洋那個叛徒認出來,他雖然也着急,但是,事情有輕重緩急,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將岑長官的情況向區座彙報,找尋營救岑長官的辦法。
……
聽了付瞭的彙報,陳功書那懸着的心,反而放鬆了一些。
不管怎麼說,確定了岑雨鋒的下落,這是好事。
人一直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是最糟糕的情況。
現在,雖然確認了岑雨鋒落在憲兵隊的手裡,這有些糟糕,但是,情報顯示岑雨鋒熬住了敵人的嚴刑拷打,並且身份也並未暴露,這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區座,還是您未雨綢繆,想到了用名字來傳遞情報。”付瞭由衷的讚歎說道。
對於岑長官能夠用舒錦程這個名字來送出情報,他是讚歎不已的。
“雨鋒老弟是好漢!”陳功書表情嚴肅說道。
他陳功書自討是硬漢子,倘若他自己被敵人抓了,他相信自己是能挺住敵人的嚴刑拷打的,但是,他也很清楚日本人憲兵隊的嚴刑拷問對於被捕者意味着什麼遭遇。
因而,對於岑雨鋒能夠挺住日本憲兵隊的嚴刑拷問,陳功書還是頗爲佩服的。
“區座,岑長官落入敵手,對於我們而言,現在最大的好消息是岑長官並未暴露身份。”付瞭說道,“要救人,就得趁着現在。”
“你說的沒錯。”陳功書點點頭,“此前我們找不到人,現在確認了舒錦程這個身份了。”
他對付瞭說道,“通知下去,讓‘鎮紙’想辦法弄清楚舒錦程被日本人抓的經過和細節。”
只有弄清楚了舒錦程被抓的情況,以及他所交代的身份背景,上海區這邊纔可有的放矢,想辦法救人。
“明白了。”付瞭點點頭,說道,“區座,還有閘北的阿旺那件事。”
“我會安排閘北那邊甄別覈實的。”陳功書點點頭,說道。
“萬海洋這個叛徒!”他咬牙切齒,“該殺!”
萬海洋此人,此前在上海區內部的身份實際上不算太高,只是中層幹部,但是,此人的投敵叛變,卻給上海區帶來了巨大的損失,並且時至今日,萬海洋依然時刻給上海區帶來巨大之威脅。
陳功書已經意識到,萬海洋這個叛徒對上海區構成的威脅,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不亞於王鉄沐這個原上海區區長。
……
重慶,羅家灣。
齊伍接到了上海區的緊急電報,即刻向戴春風進行了彙報。
“這麼看來,岑雨鋒正是在茂名路的茶樓被日本人逮捕的。”戴春風沉吟說道。
“應是如此了。”齊伍點點頭,“上海區的迴應還是比較迅捷的,能夠及時的掌握岑雨鋒的下落。”
戴春風冷哼一聲。
陳功書那邊確認了岑雨鋒的下落,並且進一步掌握了岑雨鋒雖然被捕,卻堅貞不屈,同時並未暴露身份的情況,這確實是做的還算不錯。
但是,上海區的書記失蹤,竟然還是重慶這邊先接到報告,然後問詢上海區,然而上海區那邊卻彙報說天下太平,這件事本身就令戴春風心中頗爲不快的。
“現在看來,應該是茶樓附近的響槍,引來了日本人的抓捕,直接導致了岑雨鋒意外被抓。”齊伍說道。
“此前‘青鳥’彙報說,是忠義救國軍的‘水裡浪’遭遇盤查時候開槍,引來日本憲兵隊的抓捕。”戴春風微微頷首,說道,“現在這些線索串起來了。”
“是的。”齊伍點點頭,說道,“‘水裡浪’的身份,去電崑山方面,崑山來電,已經確認了其身份。”
“現在可以確認,‘水裡浪’是私自去上海的,我們這邊去電崑山,那邊才發現‘水裡浪’聯繫不上了。”齊伍說道,“‘水裡浪’私自去了上海,遭遇日本人的盤查,開了槍,並且造成了岑雨鋒的意外被抓,現在看來這就是一連串的意外情況的連鎖反應。”
“將這些情況,去電陳功書,通盤告之。”戴春風思索片刻,沉聲道。
上海區和陳功書在第一線,掌握了通盤的情況,纔有利於陳功書全面的瞭解情況,以助於營救岑雨鋒。
“告訴陳功書,想盡辦法,儘快營救岑雨鋒。”戴春風表情嚴肅說道。
岑雨鋒是他的愛將,不能出事。
……
“程秘書以前來過北方沒有?”馮敏才問程千帆。
“彭城算不算?”程千帆剝了個橘子,說道,“以前在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的時候,去過彭城,再往北就沒有去過了。”
“哈哈哈。”馮敏才哈哈大笑,說道,“沒錯,沒錯,對於程秘書這麼個江浙人來說,彭城已經算是相當靠北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包廂的門被敲響。
“誰啊?”馮敏才問了句。
“馮處長,是我,韓小青。”
聽出來是政務次次長褚劉巖身邊的秘書韓小青的聲音,馮敏才朝着程千帆點點頭。
程千帆這才拉開了門閂。
“韓秘書來來來,吃個橘子。”程千帆將橘子分了一半給韓小青。
“哎呦,那我就不客氣了。”韓小青微笑接着,說道。
他是政務次次長褚劉巖的秘書,而褚次長是此次外交出訪團的團長,地位最高,他韓小青自然也在出訪團地位不俗,這不假。
但是,程千帆是部長楚銘宇的親信秘書,只這一點,程千帆在外交部的地位就在他韓小青之上,這一點他還是拎得清的。
……
“次長說了,因爲遭遇紅匪八路軍的偷襲,昨天在平原耽擱了時間。”韓小青說道,“所以今天要加速趕路了,後面兩個站就穿站而過,不停留了。”
“應該的,應該的。”馮敏才說道,“都是這幫紅匪鬧得,害的我們不得不辛苦一些。”
“馮老哥這也是爲剿滅紅匪英勇負傷了啊。”程千帆便笑着打趣馮敏才,“那土八路遺屍十來具,這可不是馮老哥的戰果麼。”
“對對對,我手持雙槍,一槍一個,總計打死五十八名土八路。”馮敏才也是妙人,笑着說道。
程千帆與韓小青都是哈哈大笑。
“我早就聽說程秘書在上海剿滅紅匪也是頗有建樹的。”韓小青說道,“這次土八路只敢偷偷摸摸搞偷襲,要是真刀真槍的,程秘書一個人就能搞定他們。”
“這話沒錯。”程千帆笑了吹牛皮道,“要是土八路現在在我面前,不是兄弟我吹牛,我就……”
轟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