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就是萬海洋？”路大章問道。
“是他。”程千帆點點頭。
就在車子開出七十六號的院子的時候，一輛小汽車搶先一步從院子裡開出，卻是路邊一個人衝着車子喊話，然後車子一個急剎車停在了馬路上，害的李浩趕緊踩了剎車，險些追尾。
然後就看到萬海洋從車子裡下來，趴在車窗口叮囑了幾句後，萬海洋似乎是才注意到險些造成其他車輛追尾，他衝着搖下車窗看的程千帆微微點頭，然後就急匆匆的回了七十六號的院子。
而萬海洋剛纔乘坐的車子，則是繼續開走了。
“陳發榮在車子裡。”路大章從公文包裡取出筆記本，用鉛筆寫了遞給程千帆看。
程千帆看向路大章，似乎是驚訝於他怎麼認識那個陳發榮的。
……
“我看了陳發榮的證件照存根。”路大章又寫道。
程千帆點點頭。
“麻皮臉，好認。”路大章又寫道。
程千帆恍然。
“好了，我就在這裡下車吧。”路大章撕下了那頁紙張，直接放進了嘴巴里，同時將墊在筆記本里用來遮擋筆記痕跡的薄鐵片收好，然後他將筆記本和鐵片放回公文包。
“浩子，停車。”程千帆說道。
……
看着路大章離開，李浩笑了說道，“帆哥，路探長可真夠謹慎的。”
“他這個人，實際上是不站邊的，朋友也多，看得透，做事確實夠謹慎。”程千帆說道。
“他是不是看出來帆哥你實際上不是那麼親日的？”李浩想了想，忽而說道。
“有沒有看出來並不重要。”程千帆搖搖頭，說道，“我需要情報，路大章很聰明，會提供情報給我，而這個選擇和我的立場並沒有太多的關係。”
他點燃了一支菸卷，輕輕吸了一口說道，“路大章是一個純粹的人，一個很聰明的人，會做人做事。”
……
“那他防誰呢？”李浩搖搖頭說道，“剛纔車子裡除了帆哥你，就是我了，他還不直接說話，還拿紙筆寫字。”
“看到了？”程千帆笑着問道。
“從鏡子看到了。”李浩說道，“路探長還以爲自己做的隱蔽，哪裡想到我眼睛尖着呢。”
“哈哈哈。”程千帆笑道，“他又不曉得你與我的真正關係，擔心會走漏風聲，所以用了這個辦法。”
說着，程千帆也是沒忍住的笑了搖頭道，“不過，這個辦法確實是不怎麼高明，老路有點笨。”
“所以說，路探長這樣的老派探長，也許確實是經驗豐富，不過，他們的一些經驗可能已經過時了。”李浩說道。
“就你能耐。”程千帆沒好氣罵了句。
……
“帆哥。”李浩忽而減速，說道，“那輛車，剛纔我們在極司菲爾路差點追尾的那輛車。”
程千帆一撇眼，就看到車子停在了路邊，留了一個人在駕駛室。
旁邊就是渣打銀行的營業處，有人排隊在等待辦理業務。
然後，程千帆就迅速從人羣中鎖定了那個麻皮臉孔的男子：
陳發榮！
並且他注意到，陳發榮與身邊一個人低聲說話，那人正是萬海洋的一個手下，方纔險些追尾的時候，他看到車裡有此人。
而顯然可以看到，這個陳發榮此時並未有被禁錮、約束自由的跡象，這足以說明陳發榮現在是主動出來做事的，而這也意味着：
這個陳發榮極可能已經投敵叛變了。
同時，一個巨大的疑問在程千帆的腦海中升起來——
陳發榮帶着敵人來渣打銀行營業處做什麼？
來指認軍統的兄弟？
還是來辦理業務，譬如說取錢？
“浩子，回你家。”程千帆說道，“看看小茹那邊有沒有收到羅家灣的最新回電了。”
現在，搞清楚這個陳發榮的真正身份，這非常重要且關鍵。
“明白。”李浩點點頭。
……
開森路。
付瞭摘下了耳機。
他開始緊鑼密鼓的翻譯這剛剛接收的電報。
他按照約定時間接收來自重慶的電報，這才注意到重慶方面此前一直在呼叫他們。
顯然是有十萬火急之事。
‘陳發榮及家屬、歐陽華昨夜爲七十六號抓捕，況小乙暴露在逃。’
看着這剛剛翻譯出來的電報，付瞭愣住了，確切的說是整個人被震驚呆住了。
他自然知道陳發榮就是區本部的會計姚長根，歐陽華就是情報處處長趙琦。
這兩個人，無論是哪一個人被捕，對於上海區來說都是天大的事情。
敵人怎麼會無聲無息的查到姚長根和趙琦的身份、行蹤的？
付瞭簡直無法理解。
“出大事了。”他快速收好電臺，就要將電臺放進暗格裡。
然後想了想，卻是直接把電臺放進了行李箱。
……
“瀚文。”付瞭喊道。
“三哥。”周瀚文進來。
“你即刻帶電臺轉移。”付瞭說道，他思忖着，“去福建路的名倫旅社開個房間。”
“三哥，出什麼事情了？”周瀚文大驚。
“姚會計和趙處長落入七十六號手裡了。”付瞭說道，他急切說道，“你收拾一下，立刻撤離，沒有我親自打電話，或者是去旅社找你，你哪都不要去。”
“明白。”周瀚文聞聽姚長根和趙琦被抓，也是臉色大變，知道情況危急，“三哥，那你？”
“事關重大，我要去向區座彙報。”付瞭說道，他問周瀚文，“區座在區本部嗎？”
“不曉得。”周瀚文搖搖頭。
“行了，我現在去區本部，你即刻撤離。”付瞭說道。
……
距離區本部還有一條街的時候，付瞭從黃包車上下來。
他付了車資，在路邊日雜店買了一包煙，一份報紙。
假裝在路邊抽菸看報紙，卻是在思索着。
方纔坐在黃包車裡，他是越想越覺得形勢危急之情況，也許遠比他此前所判斷的還要嚴峻。
最直接的感覺就是，他覺得現在去區本部駐地可能不安全。
姚長根是不知道區本部駐地的，平時需要的時候，都是區座陳功書這邊安排他或者趙琦去姚長根家裡碰頭。
但是，趙琦是知道區本部駐地的。
在趙琦已經落入敵手的情況下，這個時候去區本部，就很危險了。
儘管他自覺以自己對趙琦的瞭解，趙琦是一個硬漢子，即便是落入敵手，也不可能屈服於敵人的刑具折磨，但是，這種事，誰敢打包票？
想到這裡，付瞭掐滅了菸捲，他再度來到日雜店，拿起電話話筒。
……
“要文蛤路三十三號，大江商行。”
電話要通了。
“這裡是大江商行，鄙姓吳，你哪位？”
“吳志謙，吳老哥。”付瞭說道，“是我，付瞭。”
“原來是付老弟，有事？”吳志謙心中一動，面色也嚴肅起來。
付瞭現在用的化名是鄭據，他現在自己說自己的真名付瞭，這句話本身就是一個信號：
出事了。
“大先生在嗎？”付瞭問。
“不在。”吳志謙搖頭說道，“大先生一早出去了。”
“去哪了？”
“不曉得。”
“姚會計摔斷了腿，趙處長也出了車禍。”付瞭說道，“大家趕緊去探望。”
說完，付瞭就直接掛了電話。
……
電話那頭，軍統上海區區書記第二助理吳志謙面色大變。
會計姚長根被捕。
情報處處長趙琦被捕。
驟聞此消息，他感覺猶如晴天霹靂，整個人驚慌失措。
“吳助理，怎麼了？”一個臉上有着蜈蚣一樣的疤痕的男子問道。
“猛子，出事了，姚會計和趙處長落入敵手。”吳志謙急切說道。
“吳助理，當務之急是聯繫上區座，同時迅速組織本部以及其他單位撤離。”羅小猛臉色一變，說道。
“對對對，立刻聯繫區座。”吳志謙直點頭，“來人，長存，你你你，立刻跟劉隊長出去，去找區座，告訴他出事了，姚會計和趙處長被抓了。”
“是。”包括劉長存在內的幾個弟兄也是臉色一變，趕緊出了門。
“吳助理，現在最重要的是即刻撤離。”羅小猛看到吳志謙只是安排人去找區座，卻並未安排本部單位撤離，不禁急切說道。
“要不要等區座回來，等區座酌情考慮？”吳志謙遲疑道，“本部機關駐地是區座精心挑選的地方，就這麼放棄了，這個決定最好還是區座來選擇……”
……
“吳助理，不能耽擱了。”羅小猛急的直跺腳，“趙處長是曉得這裡的，萬一……”
“好，好，即刻撤離。”吳志謙看着羅小猛，然後他一咬牙，說道，“收拾物品，焚燒機密文件，半個小時後撤離。”
吳志謙看着羅小猛有條不紊的幫助收拾東西，不禁對這個弟兄刮目相看，“猛子，可以啊，有夠鎮定。”
“臨危不亂，有大將風度啊！”他擦拭了額頭的汗水，說道，“比我這個助理都還要冷靜。”
“吳助理，我能說真話嗎？”羅小猛看了看四周，說道。
“說。”吳志謙點點頭，正所謂危難顯人才，他現在對羅小猛是印象絕佳。
“吳助理是後來來上海區的，在這之前，咱們上海區被敵人剿了四五次了。”羅小猛說道。
“你的意思是？”吳志謙嚥了口唾沫，說道。
“經得多了，自然不那麼慌了。”羅小猛苦笑一聲，說道。
……
“也就是說，這幾次被圍剿，你都成功突圍活下來了？”吳志謙先是愣住了，然後他猛然看着羅小猛，目光炯炯，問道。
看到羅小猛點頭，吳志謙立刻就決定了，對這位兄弟的重視必須要再提上一個高度，形影不離的那一種。
“現在形勢危急，有什麼想法你旦可直接說。”吳志謙表情認真說道。
“噢噢噢。”羅小猛點點頭。
“還有，從現在開始，你寸步不離跟着我。”吳志謙壓低聲音說道，“非常時期，我現在最信你。”
……
極司菲爾路。
“萬隊長，我把兩位兄弟請來了。”董正國對萬海洋說道。
“辛苦兩位兄弟了，麻煩來認個人。”萬海洋看了看兩人，說道。
這兩人，一個是軍統上海區行動大隊分隊長呂晨鋒，一個是軍統南京區的交通員徐安華。
呂晨鋒是上海區行動大隊的骨幹幹部，是見過不少上海區高層的。
而徐安華是上海區方面，由陳功書和趙琦親自安插到南京的情報員，自然也是見過陳功書和趙琦的。
所以，他讓董正國帶這兩人來認人。
是的，他現在傾向於懷疑這個張寶龍就是陳功書。
無他，此人身上的這股氣勢，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此外，能夠知道趙琦的家庭住址，並且登門的人，本就足以說明其身份不俗。
並且，趙琦家中的傭人阿平，冒着可能激怒他們，被當場打死的危險，向此人示警，足以說明這個人的身份不凡，綜合考慮，他高度懷疑此人是陳功書。
“呂老弟，看看，認識這人嗎？”萬海洋微笑道。
……
陳功書看着面前的呂晨鋒和徐安華，他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確切的說，他現在已經絕望了。
看這架勢，呂晨鋒和徐安華這兩個混蛋傢伙，是早已經投敵叛變了的，這兩個混蛋這還不直接指認他，拿他陳功書來邀功請賞？
不過，不到最後關頭，陳功書還在忍耐，不讓自己露出馬腳，萬一這兩個傢伙良心發現了呢？
儘管他也知道這種可能性幾乎不存在，但是，萬一呢？
……
“不認識。”呂晨鋒看了陳功書一眼，然後搖搖頭。
萬海洋盯着呂晨鋒的眼睛看，“呂老弟可看清楚了？”
“確實是不認識。”呂晨鋒搖搖頭，說道。
陳功書就那麼的看着呂晨鋒，他的心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似乎是從呂晨鋒的眼眸中看出了巨大的痛苦和內疚。
不過，緊跟着，陳功書的心又提了起來。
呂晨鋒這一關過來了，還有一個徐安華。
“徐老弟，你來認一下。”萬海洋說道。
“萬隊長，這人我不認識。”徐安華盯着陳功書看，然後搖搖頭說道。
“真的不認識？”萬海洋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徐安華。
“萬隊長，真的不認識啊。”徐安華說道，“這要是認識，指定說啊，這可是功勞呢。”
聽到徐安華這麼說，萬海洋心中的懷疑這才釋去。
他擺擺手，示意呂晨鋒和徐安華可以離開了。
萬海洋有些失望，他滿心期待這個張寶龍就是陳功書，沒想到竟然不是，這讓他的心情不太好。
也就在這個時候，看到呂晨鋒和徐安華走的時候，都下意識的看了這個張寶龍一眼，萬海洋心中一動。
……
“處座，陳發榮是化名，其真正身份是上海區的會計姚長根。”
“而歐陽華的真正身份是上海區情報處處長趙琦。”
周茹表情嚴肅向處座彙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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