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興戈慢條斯理的擦拭手中的短槍，他的目光專注且深情，彷彿那把毛瑟手槍便是深愛的女子。
在他的旁邊，一個男人在呼嚕呼嚕的吃麪。
是黑底的那種大碗。
“他們準備行動了。”盧興戈緩緩說道。
“爲啥？”平鹿昌問了句，然後繼續呼嚕呼嚕吃麪，彷彿問問題只是配合盧興戈說話，吃麪纔是最主要的。
“廣西仔慌慌張張過去了，他這個時間應該在自來也打電話，然後直接回家，現在卻向北去，這應該是去永平書局打電話，這說明自來也那邊的電話線被剪斷了。”盧興戈說道，“他們已經找到了我們的落腳點。”
“組長，那爲啥昨天不打電話出去？”平鹿昌放下筷子，擡頭問道，“站長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不能打電話。”盧興戈搖搖頭。
他不確定敵人是否早就鎖定了他的位置，不確定敵人是不是等着放長線釣大魚呢。
那麼，他打出去的電話也極可能被敵人查勘，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每一個轉出去的電話，電報局的接線員都心中有數。
“側恁娘。”同樣手握毛瑟手槍的特工總部特工聽得狗叫，忍不住罵了句，“哪來的狗？”
就在自來也書局隔着兩戶的所在。
“糟了，快！”帶隊的洪三哥臉色一變，催促手下，“快，抓人！”
等到意識到對方的目標正是自己之後，盧興戈曾經嘗試摸出去，不過，他很快就注意到西自來火行街都已經被對方布控。
在盧興戈機敏的發現被敵人盯上後，兩人就此事進行了溝通，平鹿昌說了‘郵差’老邢死了的事情，講了自己曾經在老邢的家裡見過一個陌生人，他懷疑老邢有問題。
日本人改了個‘自來也’，就成了他們的了，還成了一個什麼蛤蟆精。
盧興戈有一次見到平鹿昌將幾個欺負他的三光碼子打的抱頭鼠竄，欣賞其身手，便邀請其入夥。（PS1）
呼嚕嚕。
平鹿昌一聽是打鬼子，當即答應。
對於荒木播磨的這個建議，無論是丁目屯，亦或是李萃羣，儘管內心必然都很不高興，但是，面上卻只能舉雙手歡迎。
“京城闤闠之區，竊盜極多，蹤跡詭秘，未易根緝。
盧興戈立刻便得出判斷，老邢應該是有問題的，且敵人一直都知道平鹿昌的身份，之所以沒有對平鹿昌下手，應該就是放長線釣大魚。
盧興戈現在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在第一時間果斷突圍。
在意識到自己被敵人盯上後，盧興戈首先考慮的是絕對不能牽連到上海站本部。
趙尚書尹臨安日，有賊每於人家作竊，必以粉書“我來也”三字於門壁，雖緝捕甚嚴，久而不獲。“我來也”之名，傳京邑。不曰捉賊，但云捉“我來也”。”
這次行動本是他胡四水指揮的，臨出發前，上海特高課的荒木播磨忽然來到了七十六號，並且強行‘建議’特高課的加賀薰也隨同特工總部一起行動。
加賀薰也摸出懷錶看了看時間。
“組長，是我害了你。”平鹿昌說道。
……
刷的一聲。
平鹿昌是他親自招進軍統的，十九歲的小夥子，出身貧寒，蒙過幾天學，在市面上討生活，卻因爲太過實誠老是被人矇騙。
“自來也啊。”盧興戈的臉上露出笑容，笑容中似有回憶。
“能。”盧興戈深深的看了平鹿昌一眼，用力點點頭，“一定能。”
盧興戈微笑着，他點頭，“一定能。”
“奇了怪。”他身後一名七十六號特工也是皺眉，他此前扮做賣針頭線腦的小販來打探情況的時候，這房子附近沒有狗啊，“洪三哥，不曉得哇。”
平鹿昌繼續吃麪。
“再等等。”胡四水瞥了加賀薰也一眼。
“你我是兄弟，這話就不要再說了。”盧興戈爽朗一笑，他將毛瑟手槍插在腰間，起身拍了拍平鹿昌的肩膀，“你我乃袍澤，殺敵報國，馬革裹屍乃生平最大樂事。”
“組長，你說這書局怎麼叫‘自來也’？”平鹿昌用水瓢舀了水，咕咚咕咚大口喝水。
盧興戈也並不阻止，不會說什麼小心肚子痛之類的話。
隨着他一聲令下，十餘名七十六號特工手握短槍加速奔跑，而洪三哥則是悄悄放緩了腳步。
他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胡四水，“胡隊長，可以行動了。”
“那就管。”平鹿昌咧嘴笑，“那俺娘也能吃幾頓飽飯嘍。”
盧興戈問他原因，得到了很實誠的回答：打鬼子呀！
一開始他不確定對方是不是衝着他們來的，抱着僥倖的心態。
盧興戈拔出腰間毛瑟手槍，英俊的面容上佈滿殺氣，“阿昌，宰畜生咯！”
……
看到平鹿昌不太懂的樣子，盧興戈哈哈大笑，“伱我兄弟，一起上路，怕不怕？”
終於，他端起大黑碗，將碗裡的面都吃光了，打了個飽嗝，臉上露出滿意且幸福的笑容。
街面上突有狗子叫起來。
“國家貧弱，就連文化也被偷竊。”盧漢臣對兒子說道，“此乃國弱之恥！”
“不過，書局叫‘自來也’確實是蠻奇怪的。”盧興戈皺眉，說道，他以前還真的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呢。
特工總部的特工已經鎖定了平鹿昌以及疑似盧興戈之人的住處。
阿昌的胃口是出了名的好。
盧興戈微笑着，他看平鹿昌的眼神猶如看自家憨厚老實的兄弟。
……
他第一次聽到‘自來也’這個詞的時候，還是從父親盧漢臣口中。
敵人此前雖也許還未具體鎖定他的位置，但是，顯然篤定他就在西自來火行街，已經在外圍將這附近緊緊包圍了。
汪汪汪。
……
約莫過了兩分鐘，胡四水這才一擺手，“行動”！
他本身便不是在等待什麼，之所以又延後了兩分鐘，只因爲胡四水不想要表現的聽從加賀薰也的指令行事一般。
自己剛剛從浦東回上海，對於這邊的情況並不瞭解，卻是一個不小心自投羅網了。
……
宋人沈俶在《諧史》中創作了‘我來也’這麼一個俠盜形象。
孩童問父親，‘自來也’是不是日本話。
說着，他擡起頭，期待的目光看着盧興戈，“組長，撫卹金能一個子兒不少的到俺娘手裡嗎？”
他不喜歡身旁這個日本人。
“不怕。”平鹿昌搖搖頭，說着，他低下頭，撓了撓頭，目光帶着擔心，“就是想着俺娘一個人怎麼活。”
盧漢臣大怒。
啪！
一聲槍響打破了街面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