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要見到他

風雪兜頭,視線迷亂。蒼白瘦削的姑娘趴在地上,手撐着涼徹骨的雪地。風很大,她凌亂散開的長髮和揚起的衣袂纏在一起,像一個枷鎖般,在身後,拉着她。她靜靜地趴跪在崖口,探出頭,往懸崖底下望着,失魂落魄般。

下面白雲遮掩,空空蕩蕩的,只有片片的雲。

她開始想這山崖有多高,或許只有幾個十幾丈,完全在沈宴的可控制範圍內。

她奢望崖下會不會有大水,水可不可能是死水,或者衝力沒那麼大,讓他逃過一死?

她期望崖邊有什麼藤枝、山洞、樹杈,讓沈宴有脫身之力。

可是越想,越是絕望。

哪有那麼好的事?

他說他沒有力氣了啊……

她在這裡,就在這裡。雲海滔滔,飛霧瀰漫。滾滾而來,如時光洪潮,一望無底。

那個曾陪她一起坐在崖口的人,和她看日升日落、羣鳥飛逐的人,卻拋下了她。

她是多麼想跟着他一起,一縱而下。他卻說,我求你。

她可以不聽,可以拒絕,可以非要跟着他。她可以像之前任何時候那樣,跟他撒嬌,跟他發瘋,跟他作死——

可她不想看到他受苦的樣子。他撐着那口氣,臉色灰敗,耳鼻皆出血。他忍得青筋暴動,在她懷中顫抖,卻一直等着她的答覆。她絕望又茫然地抱着自己的愛人,看他在死亡的邊緣痛苦掙扎。

沈宴幾乎沒跟劉泠說過重話。

他也沒有懇求過她。

這段感情,一直是她努力追趕他。然後他停下來,牽着她的手,一起走下去。

最讓劉泠着了魔般瘋狂的,便是沈宴身上那種強大無比的魅力,讓劉泠仰視的魅力。他走在任何地方,他拉着她,他一直知道他在做什麼。

他對她說過最重的話,也只是,“劉泠,別惹我——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但他又反悔了。

而現在,他一聲咳嗽,她就心如刀絞。

她再不想看沈宴失望了。

劉泠麻木地流着眼淚,忍受萬箭穿心般的痛楚和折磨,她咬着脣,壓住喉口難以控制的哽咽。她用盡全身力氣,一邊掉着眼淚,一邊空白着一張臉,將沈宴從懸崖邊,扔了下去。

她最後記得他的臉,收拾完最後的心情,飛來一片雪,觸上他眉楷。漫天暴雪,白而大,癲狂亂舞,他隨飛雪向深淵中摔去,她輕輕叫“沈宴”,他吃力地、默默地望着她,清平淡薄,恬靜溫和,像歲月一樣悠遠來去。在她茫茫然,手與他的身體分開時,他對她露出一個笑來。

劉泠的心抽痛不能。

她的視線,不再是一片白茫茫,而是有了黑暗涌上來,如那些年一樣。多麼熟悉的感覺,心往下墜落的情形,多麼自在。

劉泠恍惚想到那天,徐時錦在牢獄中,對她哭着說的話——

“我在黑暗中掙扎,我選擇又放棄,我浮浮沉沉,可是都沒用。他們不給我重見光明的機會,只會將我用力往下推。阿泠,我好難過!”

失而復得、得而復失……劉泠終於明白,這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她慼慼然,笑出了聲,哽咽着,輕喘着,壓抑的笑聲從她喉嚨間發出來,在寂靜的雪天中,清晰而明確,越來越大。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歲月從不饒恕她,上天依然在懲罰她。

她居然妄想從萬丈深淵中爬出去,居然妄想那些美好、那些希望、那些光明。

原來啊,在黑暗中掙扎的人,只會越掙扎,越是沉得快。人們從不給她重見光明的機會,從不接受她的悔意。

“沈宴掉下去了……”陸銘山在不遠處,親眼看到劉泠哭着,將沈宴推下懸崖的那一幕。他被震得無話可說,只呆呆看着,看那個姑娘傻了般坐在雪地上,癡癡笑起來。一衆廣平王府的侍衛站在陸公子身後,看公主坐在地上笑得悽然,心中俱是沉痛,無人上前。等廣平王夫妻趕到,陸銘山纔對那二人說了事情經過。

“掉下去了?你親眼所見?他會不會沒有死?”廣平王心難安。

陸銘山心情複雜地回頭,看那坐在懸崖邊的姑娘。他默然一下,低聲,“是阿泠,親手將沈宴推下去的。”

“……!”廣平王夫妻,一起擡頭,向白茫茫中心看去,年輕的姑娘低着頭坐在那裡。

她的笑聲,空寒而悲涼。

何等強大的心,何等痛苦的心,讓她一邊哭着,一邊咬着牙,把自己的愛人,從崖頭推下去,親手送給他一個死無葬身之地的命運。她寧可把愛人褪下懸崖,也不要自己的愛人落在那些狼子野心的人手中,生不如死。

她願意他死了,乾乾淨淨,光光明明地死了。

她也不要他受折磨,不要他痛苦,不要他失望。

她驀地停住笑,回過頭,看向身後的一衆人。在她這種目光中,所有人的呼吸,都忍不住一滯。但劉泠看着他們,又好像不是看着他們。

飛雪狂亂,細雪落在她眉眼間。她長睫上,一滴淚將落未落,在寒氣中凝固。她的面容慘白,像天地間這場無休無止的大雪般空寂。

她望着虛虛的前方,緩緩的,露出一個久別重逢後、似釋然、似欣喜、似無力的笑。她神情變得小女兒一樣脆弱,她向虛空中伸出凍僵的手。她慢慢擡起頭,對着未知的命運,堆出一臉淒涼而迷惘的笑。

她說,“娘,你來啦。”

言罷,劉泠便暈了過去,身體蜷縮,緊抱住自己,再無動靜。

“……”所有人心中,生起一片寒意。

廣平王妃惶惶想着:他們一起,逼瘋了阿泠嗎?

廣平王與陸銘山交換一下眼神,心情都有些沉重,卻也不能說不好:阿泠瘋了吧?

沈宴死後,大家最怕她胡鬧。劉泠是那種瘋起來很可怕的女人,廣平王衆人都有些準備。但如果她安安靜靜的,如果她不大吵大鬧,大家當然更爲高興。

陸銘山與廣平王齊齊鬆口氣。

與他們上山的剩餘錦衣衛,也全部遇難。完全可以推到夷古國刺客身上。下山後,廣平王府將封鎖消息,處理一切後事。江州這邊留守的錦衣衛會很快察覺,上門來詢問刺探。廣平王與陸銘山,打算能拖多久算多久,他們打算把沈宴遇難之事,推到夷古國刺客手中。

錦衣衛當然不會完全相信,但在他們調查期間,時間就趕出來了。

已經上了這艘船,廣平王就沒打算下去。沈宴一死,他更是隻能與太子合作。借太子之手,將武器送出去,將自己的人馬,全部去支持太子。太子有一日登基,便是他飛黃騰達之日。

沈宴之死,太子自然會理解,自然會幫他在鄴京解決後續問題。

陛下已經厭煩他的小動作,讓錦衣衛查探就是訊號。廣平王現在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與太子合作。他以前抱有別的想法,想着別的可能,但在錦衣衛暗中查他的那一刻開始,他的一切抱負,就別想了。現在只能攀着太子。

廣平王衷心希望,太子能早日登基!

回去王府,劉泠被看關了起來。廣平王與陸銘山開始與鄴京聯繫,將自己這邊消息送出去。平靜了半日,江州這邊錦衣衛消息一斷,很快上門。按照計劃那樣,廣平王將事情推到了夷古國刺客身上。錦衣衛半信半疑,下去查詢。但廣平王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這些只是江州這邊的錦衣衛。因爲江州是他的地盤,地方上的錦衣衛作用不大,很多時候與廣平王府合作愉快。鄴京來的錦衣衛並不多,一部分還去了臨州。

等消息傳開,大批錦衣衛歸來,將是雙方對峙的開始。

他要拼死一搏,希望能給自己掙個美妙前程。

後院,劉泠悄無聲息,似對此一點反應都沒有。廣平王夫婦在她醒後,曾去看她。原想講些道理,劉泠卻神志恍惚,整個人輕飄飄的,看起來什麼也不用說。衆人無奈,只能什麼也不做。

劉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天黑後,她做了一個夢。

夢中,沈宴病魔纏身,憔悴虛弱,很快就病死。

劉泠在夢中緊張害怕,哭得停不住。

醒來,她鬆口氣,想着原來是個夢,沒什麼可怕的。

但緊接着,她就想起來,沈宴確實已經不在了。

屋中燭火燃燒,她呆呆坐着,半晌不動。

許久,她從牀上坐起,去木箱中翻東西。一件件衣裳、舊物,被她從中翻出。門外看守的侍女進來看過一眼,發現公主沒做什麼奇怪的事,就又退出去,不再管。劉泠蹲在地上,從木箱中翻出一個錦袋。抽出繩子,她倒出來有些皺的橙子皮來。

她蹲着,看了半天,掬手捧起。

出事那天,沈宴說送她禮物,他用橙肉給她雕了許多好玩的小動物,後來被侍女們扔了;他還說要用橙子皮給她做盞燈,但他又說沒想好怎麼做,回去再說。

只是回來了,卻是劉泠一個人望着橙子皮發呆。

她抱着它起來,喊人進來,要她們送藥水進來。她要把它泡進去,要它一直新鮮。要她死了,他欠她的禮物,還在她身邊待着。

劉泠吩咐侍女們進出。

她母親站在她身後,細聲勸道,“這麼麻煩做什麼?你去找他啊,讓他親自給你做啊。什麼生死,哪有那麼彆扭呢?你看你活得多累,還不如跟着一起走呢。”

劉泠低聲說,“他不讓我走。”

“……公主!你、你在跟、跟誰說話?”侍女們被站在旁邊,鬼一樣的姑娘給嚇住。

劉泠淡道,“我娘啊。”她伸手,指着門口,“她站在那裡啊。”

“哐——!”正跨過門檻的廣平王妃,不怔然擡頭,劉泠的手正指着她身後。她全身血液一下子僵住,突地回頭,看向自己身後燈籠掩罩的一片陰影。那裡光芒微暗,卻空無一人。

廣平王妃乾笑,“阿泠,你……”

“姨母,我娘跟你打招呼呢,你不迴應一下嗎?”劉泠平聲。

廣平王妃感覺到一道寒風,從她肩頭吹過。她尖叫一聲,落荒而逃,再顧不上表現什麼了。

劉泠靜靜地望着這一切,她看着她母親。看她母親喋喋不休,說着“你快去死吧”之類的話。

劉泠喃聲,“我不想看到你啊。”

她娘怔一下,問,“我一直陪着你啊,阿泠,你不喜歡見到我?阿泠,我是存在的啊,你能看到我。我不是幻覺,你看我們能說話呢……你喜歡我的,除了我,還有誰呢?這些年,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嗎?”

劉泠說,“我不想看到你,我想看到沈宴。”

“……”年輕的母親,愣神,望着蒼白的姑娘。

一屋子侍女已經被劉泠嚇走,劉泠站在屋子中央,低頭看着水中泡着的橙子皮。她輕聲,“我想看到沈宴啊。”

就算是幻覺,她也想看到他。

就算誘引着她去死,她也想看到他。

她明明一心想着他,爲什麼幻覺出來的,還是她娘,而不是沈宴呢?

“你爲什麼不來找我呢?”劉泠蹲下來,抱住自己雙臂。

她的眼淚,落落濺下去,向着那汪清水。

“你不喜歡我嗎?爲什麼不看我呢?”

“我幻想你呀。你出來好不好?”

“……對,我錯了。你對我那麼好,你不會出現,不會誘導我去尋死的。”蹲在地上的姑娘,眼淚一滴滴地落在水中,她喃喃自語,“沒關係。沈宴,你出來,讓我看一眼也好啊。你一句話都不用說,你只要站在那裡,就可以了啊。”

她聲音突然變大,發出泣血般的慘叫,“你爲什麼不出來?不來陪我?!你不能這麼殘忍!你讓我活下去,卻連幻影都不給我……你不能這樣!”

喊着,她不禁又哽咽了,脣瓣顫抖着。

旁邊,傳來細細的啜泣聲。

劉泠迷茫側頭,看到一個小孩子,蹲在她旁邊。她哭得無聲無息,他比她哭得還厲害,眼睛、鼻子,全是紅通通的。他捂着嘴,想壓抑哭聲,可哭得止不住,聲音放大,嚎嚎大哭起來。

劉泠面無表情地看着劉潤平。

看到這樣的姐姐,劉潤平又想撲過去抱她,又害怕她的冷漠。他哽咽着,擦眼淚個不停,把小臉擦得一片紅一片白。他嗚咽道,“對不起,大姊……都怪我……我、我那天聽到爹爹他們要殺大姊夫的話了……我好害怕……我想去找你,想告訴你……可是爹爹說,如果大姊夫不死,他就得死……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告訴你的……對不起,大姊……我過去找你了,我真的找你了……可是,對不起……”

一個小孩子,無意間聽了大人的殘酷計劃。親情在他幼小的心靈中拔河,他無措又恐慌。他鼓起勇氣,左邊邁一步,右邊又邁一步。他蹲在假山下的山洞中,猶豫着,擔心着,難過着……

他把自己弄得病倒了,差點死了。他昏迷不醒,沒有能把消息傳出去。

而等他恢復健康,就從哥哥姐姐那裡聽說了,大姊夫死了,大姊瘋了。

劉潤平是那麼後悔!

他爲什麼要猶豫那麼久呢?

他就應該最開始,就把聽到的話告訴大姊!如果那天晚上,他見到了大姊,大姊夫,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大姊夫還送他小鳥……他高大威武,他一笑,大姊就忍不住跟着笑。

劉潤平哭得打嗝,不停地說“對不起”。

劉泠沉默着,無表情着。小孩子在她旁邊哭個不止,她像完全聽不見一樣。

劉潤平惶惑地看着好陌生、好冰冷的大姊。以前的大姊不是這樣的……這個樣子的大姊,他都不敢靠近。

他抽泣着,止了哭聲。小孩子擦乾淨臉上的淚珠,堅定地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他扯了扯劉泠的袖子,劉泠望着盆水發呆,沒看他。

劉潤平小聲,“大姊,我幫你逃出去吧!我幫你把外面的人都引開,讓他們不看着你……你走吧!你去鄴京,把爹他們抓起來!你逃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一開始說着,劉潤平還磕磕絆絆。但話說下去,他漸漸沉下心,決心越來越堅決。

他要救他的大姊!

他決不讓爹他們再傷害大姊!

劉潤平站起來,就要往外跑。

他聽到劉泠的漠聲,“不用了。”

“大姊?”劉潤平驚喜回頭。

他就知道,大姊還是有理智的,還是能聽到他的話的!而不是像娘說的那樣,整日神神叨叨,顛三倒四,已經發瘋。

劉泠安靜地看着水中泡着的果皮,她幽幽道,“我要等沈宴。”

“……”年幼的孩子,不期然難過,眼淚再一次砸下來。他哀傷地看着他最喜歡的姐姐,他的姐姐人在這裡,心卻已經不見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不知道要怎麼,他的大姊才能好起來。

劉泠心心念念,只有一個人。除了那個人,任何人都不足以打動她。

她待在她的那個院子裡。

不期然走到湖邊,就想跳下去。

不經意看着小刀,就貼上了自己手腕。

她想沈宴出現,可是沒有。

有一晚做夢,她夢到他,站在一片黑白中。她走向他,努力地看去蘆葦等草叢,她跌倒又爬起,哭了又哭,但是走不過去。

他溫柔地看着她,憐惜地看着她。

沈宴輕聲,“我已不在那了。劉泠,不要難過。”

劉泠猛地從夢中驚坐起,全身溼透般。

漆黑一片的屋子,亮起了一盞油燈,被一個黑影舉着。

“沈宴!”她欣喜叫。

油燈一晃,來人的臉被映出。劉泠呆呆地看着,那不是沈宴。

楊曄站在牀邊,不知該作什麼表情看她。好一會兒,他才低聲,“屬下,救公主走。公主,我們回鄴京吧。江州即將大變,不是我們該待的地方。”

劉泠坐在牀上,心涼了一會兒,才疲憊道,“爹他們沒派人看着你嗎?你怎麼能來見我?”

楊曄輕聲解釋,“王爺他們是派人專門監視屬下等人。屬下心焦公主,卻無法前來。但因公主一直表現的冷淡,王爺他們似漸放了心,對屬下等人的看護也鬆了。今晚,屬下讓其他人幫忙掩護,好不容易脫身,便來見公主。”

“公主,我們該怎麼辦?”楊曄問。

劉泠輕悠道,“你來看我幹什麼?你爲什麼不去山上找一找,萬一沈宴活着呢?萬一他還有救呢?萬一……”

“公主!”楊曄聲音悲痛,打斷公主的幻想。

劉泠臉白了一下,她笑一下,“他真的死了,對嗎?”

“錦衣衛在查。”楊曄勉強找出一句安慰公主的話。

劉泠幽幽笑了一聲。

她的聲音,透着無力,死了一般冷。

楊曄聽得難過。他自來陪公主一起長大,當年,先王妃過世時,公主也沒有傷心成這樣。

她抱着希望,這些年,她逆風而行,一直抱着希望在活。

可現在,楊曄明顯感覺到公主身上沒有生機。她像行屍走肉一樣,恍惚蒼涼,整個人,一點點萎靡。

他心痛中,聽到劉泠輕聲問,“楊曄,你是我的侍衛,可你也是王府的侍衛。你到底是效忠我,還是效忠我爹呢?”

擡頭看公主,楊曄挺直腰背,跪了下去。他認真道,“從屬下跟隨公主那一刻起,屬下一生效忠公主。不光屬下如此,屬下手底的人,也能保證這一點。若有人欺騙公主,傷害公主,屬下絕不放過。”

他答得這麼嚴肅。

劉泠垂了眼皮,看向他,仔細打量他。

她發了一會兒呆,好像終於有了些力氣,下牀,“你跟我來。”

“是。”見公主終於有點活力,楊曄忙扶着油燈,湊近公主。

劉泠領着他,往隔間而去。她帶他過甬道,進一個擺滿了書的小屋子。稱不上書房,裡面書、卷擺的很亂。每日都有人打掃,但因爲公主以前常在這裡坐着看書,侍女們並不敢打亂順序。

楊曄跟着劉泠,看他身前烏髮垂地的美麗姑娘,走路輕靈,沒有聲息。她像幽鬼一樣,哪裡是走,分明是飄過去。

這樣死寂。

楊曄的心口再一痛。暗恨沈大人出事當日,自己等人爲什麼沒有跟去呢?若是跟去,有錦衣衛相處,沈大人未必……

咔擦。

咣。

叮。

黑暗中,聲音很輕,對於習武之人,卻聽得很清楚。

楊曄擡眼,見劉泠站在書架前,按下幾個機關,幾處牆磚突出,她拿了幾本卷宗出來。就着油燈隨意翻着,從中撕下幾頁紙。又彎下腰,把扔在桌案上、丟在花瓶中的書頁,一本本,全都找出來。邊撕邊丟,很快的,她手中一沓紙,將成一本厚書。

楊曄莫名其妙。

見公主又蹲在書架上,從桌子下面抱出來一個檀木匣子。打開,一疊疊收好的紙張,落在楊曄眼中。

有些猜出這是什麼,楊曄的心猛跳兩下。

劉泠將匣子擺在桌子上,先將之前從各種書本中撕下的紙張,交給楊曄。

“這是什麼?”楊曄將油燈放在案上,不解地翻着這些紙,看不出問題。

“這是廣平王府數年來的罪證。”劉泠幽幽道。

“……!”楊曄手一抖,不敢相信地看向劉泠,“這些,怎麼會在公主這裡?!”頓一下,他恍然,輕喃,“沈大人給公主的。”

劉泠輕輕點了下頭。

他完全信任她,江州這邊他不欲假借別人的手,便把他的那些卷宗,交給劉泠處理。

沈宴與劉泠一起蹲在這裡,將那些罪證,一點點藏起來。劉泠那時還疑惑,她的地盤,有什麼值得掩藏的?

她現在才明白,沈宴的這個習慣,有多好。

他不在了,廣平王便想盡辦法要把廣平王府的那些罪證銷燬掉。他和陸銘山天天來劉泠這裡晃,未嘗沒有想從劉泠這裡打探情況的意思。沈宴住在王府中的那些地方,他的書啊摺子啊,全被王府的人帶走了。

劉泠站在院中,看遠處煙霧濃濃,就知道那些人在銷燬罪證。

她冷笑,真正的東西,有她在,他們別想得到。

現在,劉泠將這些交到楊曄手中。

她淡聲,“去錦衣衛司所,交給鄴京來的錦衣衛他們,不要給江州這邊的人。最好交到羅凡手中,他知道沈宴此次出京的真正任務,其他人知道不知道,沈宴沒有告訴我,我也不清楚。”

“公主……”

“讓錦衣衛開始動作吧,不必等下去了。”劉泠冷冷淡淡道,“他們遲遲沒法動手,是因爲沒有沈宴在,他們沒有一個人知道具體的行動規劃。現在,我都交給他們,讓他們動手吧。不必顧忌我。”

“這些……真的是罪名嗎?”楊曄看不懂,看起來只是隨意抄寫的一些東西,沒有規律可言啊。他甚至懷疑公主是不是病情加重,精神出問題,交給他的東西交錯了。

劉泠說,“這是錦衣衛的暗語,若是每個人都能看懂,也太可悲了。”

楊曄這才放下心。

劉泠又把從桌下翻出的那個木匣交給他,“這些,是你和你那些手下籤訂的契約。我現在還給你們,你們恢復自由身了,把東西交給錦衣衛,你就可以帶着你的人,脫離這裡,再也不用回來了。”

“不!公主!”楊曄激動,向前一步,“屬下是公主的侍衛!誓死保護公主!絕不離開公主半步!”

劉泠擡眼皮,看他。

楊曄表情堅定,沒有一絲動搖。

她輕聲,“何必呢。”

“屬下心甘情願追隨公主。”

劉泠低頭,看着燃燒的油燈。半天,她點了點頭,“好。要跟着我,也行。我現在對你就有一個任務,你去……給我找些藥粉來。”

“什麼藥?”楊曄湊近公主。

劉泠嘴角翕動,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楊曄擡頭,詫異看公主,劉泠表情冷淡,根本不在乎他同不同意。

他背叛不背叛,他會不會告密,計劃會不會泄漏,劉泠都不在乎。

她無所謂地站着,無所謂地發着呆。

她只在乎一個人,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她偶爾遇到他,意外喜歡他。一直是偶然,一直是意外。她寂靜地眷戀和思念一個人,其他的,她都不在意。

楊曄鄭重地點了頭,向劉泠保證,“屬下定不負公主的信任!”

此夜寧靜,涼風吹過,劉泠看着映在窗上的自己影子。空蕩蕩的,她多像鬼啊。

活着有什麼意思。

她娘點頭,“對啊,活着有什麼意思。”

要到什麼時候,可以死呢。

她娘說,“現在就可以啊。”

劉泠出神地望着油燈,她的手鬼使神差般伸向火焰。腦海裡忽然閃現一個人的身影,猛地悸動,讓她停下來。

她癡癡地看着。

低下了眼皮。

楊曄的到來,是一個插曲。劉泠不在意結果如何,她未料到,第二日白天,嶽翎也來見她。這倒是稀客。

她如平常般發呆。

聽到嶽翎在她身後的輕聲,“公主,你幫了我,我也會幫你一次。我會讓陸銘山死,替你殺了他。”

劉泠坐在湖邊的大石上,像是沒聽見一樣。嶽翎嘆口氣,見侍女們探頭探腦,她轉過了身,不與劉泠說再多的話。

劉泠在做她認爲自己該做的事。

他們當她是瘋了,她也卻是瘋了。他們覺得她天天恍神,定做不了什麼。

但在被沈宴治癒前,劉泠一直是在恍惚中度日的。有時候病情輕,有時候病情重。

她並不是沒有過病情加重的時候。

許多事,她仍然能做。

當晚,劉泠被喊醒。這一次,燈影中站着的,不光有楊曄,還有羅凡。

羅凡看着她,輕問,“公主,你還好嗎?”

劉泠說,“挺好的。”

羅凡卻擔憂地與楊曄對視一眼,他一點都不覺得公主的狀態好。劉泠坐在燈影深處,鬼影一般飄忽。臉色慘白,面無血色,看人的眼神,幽幽若若。才幾天不見,她就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

本來不想跟劉泠說,但是現在——

羅凡道,“公主,下午時,我們找到了沈大人。”

劉泠無波動的眼神,終於跳了一下,猛地擡頭看向他。

他有些緊張道,“他還活着。”

“公主,你想……”

“我要見到他!”劉泠坐起,蒼白的臉,神情堅毅,“我現在就要見到他!”

“……”羅凡再與擔心的楊曄對視一下。

兩人點了下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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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再亂沈大人心第98章 劉泠的執念第2章 想搞沈大人第5章 沈大人心亂第43章 來也有曾經?第71章 沈大人的報復第73章 沈大人吃醋第55章 番外:郡主日誌——追沈宴(上)第7章 摸摸沈大人第11章 沈大人心軟第70章 沈大人的禮物第93章 州異變第54章 要來鄴京的人好多第96章 我要見到他第27章 好閨蜜第74章 沈公子的回報第1章 遇見沈大人第68章 沈大人的溫柔第85章 徐姑娘的愛情第32章 沈大人不走了第51章 退親第75章 徐姑娘的回禮第60章 郡主的禮物第6章 繼續調,戲第81章 新婚之變第91章 劉泠的決定第49章 沈大人的前未婚妻(故人)第62章 秦凝的幫忙第55章 番外:郡主日誌——追沈宴(上)第16章 沈大人的魅力第67章 沈大人的幫助第13章 再亂沈大人心第89章 徐姑娘的甦醒第64章 徐時錦的改變主意第13章 再亂沈大人心第44章 郡主要爲自己的鼻血負責第38章 想殺郡主第21章 玩的就是心跳(下)第26章 沈大人的解決方法第95章 死別2第77章 沈宴的妻子第77章 沈宴的妻子第37章 有人懷孕第81章 新婚之變第44章 郡主要爲自己的鼻血負責第51章 退親第41章 沈大人總會來的第31章 視覺衝擊第49章 沈大人的前未婚妻(故人)第13章 再亂沈大人心第86章 劉泠的安排第1章 遇見沈大人第17章 和沈大人談情第14章 霸王沈大人第62章 秦凝的幫忙第47章 沈大人致命的吸引力第35章 陸公子的出現第70章 沈大人的禮物第77章 沈宴的妻子第61章 長公主的問話第6章 繼續調,戲第1章 遇見沈大人第40章 舊人第19章 玩的就是心跳(上)第14章 霸王沈大人第37章 有人懷孕第68章 沈大人的溫柔第14章 霸王沈大人第17章 和沈大人談情第92章 暴風雨前第77章 沈宴的妻子第15章 和沈大人……第64章 徐時錦的改變主意第22章 被看的男女(上)第100章 夜會美第54章 要來鄴京的人好多第86章 劉泠的安排第68章 沈大人的溫柔第57章 菏澤下第62章 秦凝的幫忙第17章 和沈大人談情第44章 郡主要爲自己的鼻血負責第67章 沈大人的幫助第29章 想念沈大人第67章 沈大人的幫助第84章 一個吻第40章 舊人第58章 番外—郡主日誌:追沈宴(下)第77章 沈宴的妻子第96章 我要見到他第10章 沈大人的蝴蝶結第99章 雪中埋第14章 霸王沈大人第75章 徐姑娘的回禮第50章 沈大人徒手開窗第39章 和沈大人去爬山第22章 被看的男女(上)第37章 有人懷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