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爺子住的是高幹病房。
這些日子，整日裡來去的除了自家的後輩，從前的老下屬和老朋友也常過來探看。
看病是不空手的。
雖則人在病中，飲食頗多忌諱，且沒有多少胃口去吃，但禮節向來如此。
桌上桌下，堆落了各種水果、點心、保健品。
也有人送鮮花。
比如羅蘭，當然不單單她一個。
所有的花，病房外就被醫生給攔了，一束也沒能進入病房。
董潔剛開始很有些不解。
人在病中，觸目所及是枯燥的白，若有鮮花插在牀頭，牀尾再放個漂亮的大花籃，心情應該也覺得敞亮，畢竟是那麼鮮活的顏色，充滿生命怒放的美——病人有個好心情，對病情恢復也有幫助的呀。
大山猜：醫生或許是出於對花粉過敏的考慮吧？
董潔從前住院那陣兒，她脫離危險後，大山曾經特意訂了一個妝點的極漂亮的大花籃送給她。
一個是因爲董潔自己是非常喜歡鮮花的人，本人不存在對花粉過敏的症狀。再則那時他問過醫生，絕大部分花束都屬於蟲媒花，蟲媒花很少會引起過敏，真正引起過敏的都是草、樹等開的風媒花。
唐老爺子的主治醫生對大山解釋道：之所以謝絕鮮花進入病房，更多的是考慮到植物上帶有的各種細菌、真菌，可能會導致老人家出現感染。唐老爺子年紀到底偏大了，又在病中。他的抵抗力較一般人有所下降。尤其是他剛剛做了外科手術，花束帶有的細菌就會對他產生一種不小地威脅，一旦導致傷口感染，就會變的很麻煩，說不定就能造成嚴重後果……
唐老爺子收到的探病禮中，各種名貴的保健品外，水果佔了大宗。
不說別的，光是大山就從農場拿了許多自家產的果品過來。
醫生和護士，每個參與護理唐老爺子的人都分到了。
不是什麼多特別的東西，又的確不能久放，大家也就在勸說下收下，洗洗吃了。
這天是一天比一天熱了，正是吃水果的好季節。
唐峰說了半天話，嘴裡發渴。又不想喝沒滋味的白開水。
跳下牀，跑到桌子上堆放的水果堆裡翻了翻，抱起一個西瓜，回頭叫道：“哥，我想吃西瓜。”
大山答應着，把西瓜拿到洗手間，用涼水衝了衝，從中間剖開，再切成一塊塊放到托盤上拿出來大家吃。董潔另拿了個果盤。挑了幾樣水果，洗過後也端過來。
唐峰啃了幾塊西瓜，便扔下不吃，從果盤裡拿了個桃子啃。大山吃完一塊瓜，放瓜皮時，注意到唐峰胡亂堆放的幾塊瓜皮，忍不住搖頭道：“小峰，你看你吃的，這麼多瓤都不要了？哪有這麼吃瓜地。”
唐峰雖說教育的不差，但多少還是養成了一些脾氣。
就比方說這個吃東西吧。
不管再好的東西，吃了一半，說不吃就不吃了。他吃西瓜從來都是隻吃中心的三分之二，今次更只吃了二分之一。真正是吃一半扔一半。
早年間的經歷，的確會在人身上留下抹不去的印記。
大山吃東西比較樸素，不喜歡浪費。
比如一樣是吃西瓜。他一定會啃乾淨。
不過在外邊，不管是餐前還是餐後的果盤什麼的，端上來地大都是削好的果肉，在家裡，董潔也是這樣處理，以致於很多人不知道就是。
唐峰探頭看看大山吃剩的果皮，對照着自己留下的殘跡，不好意思地撓撓脖子，“那些不甜，不好吃。”
唐老爺子招手把他叫到跟前，教育道：“這些水果，是農民伯伯辛辛苦苦種出來的，他們自己都捨不得吃，你就這麼浪費呀？爺爺平時是怎麼教你的，都忘記了？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一粒瓜籽從開始發芽，到開花結果，結出這麼大一個又甜又沙的大西瓜，等經過多長時間你知道嗎……你爸爸像你這麼大時，那時候哪有無籽西瓜吃，他每次吃瓜都吃的乾乾淨淨，連瓜籽都吃進肚裡去……爺爺年輕那會兒……”
“爺爺，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這麼做了。”
唐峰趕緊老老實實認錯，並且向大山投去求救的眼神。
他可是長經驗了，爺爺要是一旦開始唸叨，那可不僅僅是擺事實講道理，接着就是憶苦思甜、撫今追昔，根本就是長篇大論。
聽的人頭疼死。這對於一個正處於頑皮好動年齡的小男孩來說，實是受罪。
好吧，屢教不聽是他不對，可是明明有那麼多水果不是嗎？小傢伙在肚裡尋思，反正吃不完拿去送人，甚至放壞了也得拿去丟掉，相比之下，他浪費了一點點很過分嗎，就得耳朵根受罪呀？
大山看他眼睛滴溜溜亂轉，便猜他又是左耳進右耳出。眼下他是聽進去了，估計要不了多久又得故態復萌。
哎，算了，慢慢來吧。
大山把話題岔開，陪着唐老爺子又說了會兒話。
無意中瞥見果盤空了大半，董潔也吃了許多水果。
大山提醒她道：“別吃太多，一會兒該吃不下飯了。”
“現在就吃不下了。”董潔坐直身體，揉揉鼻子，打了個嗝。
摸着肚子嘆道：“飽了，中飯可以省下了。”這句話特意說的小聲，怕被唐老爺子聽到，引來一頓好念。
大山想說她兩句，張了張嘴，又咽下。
最後只道：“你可真給小峰做了個好榜樣！”
像個長不大地孩子。
今天天氣是熱了些，這天氣一熱，她就吃不下飯，來醫院前又坐了好一會兒車，怕是真就沒了吃中飯地胃口。
近來陳雪恢復了上班。產後的她比過去胖了許多，一直唸叨着要減肥，說是懷孕前地衣服通通都小的沒法穿了。
減肥的話題，似乎永遠能引起女人的興趣，上午開會前的空檔，大山還看見她跟康康交頭接耳，約摸聽了一言半語，竟然是在交流減肥心得。董潔也湊在一塊嘀咕。
不管怎麼樣，大山想，一會兒都要讓她正經吃些飯纔好，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拿正餐不當回事。
大山的目光打董潔身上滑過，他對董潔的身材自然是瞭如指掌。天熱加上對唐老爺子病情的擔憂，她近來瘦了些。
陳雪想要減肥，理由正當，她產後的確偏胖了些；曹浩然私下透露，他和康康兩個人的婚期大約就在年底了，具體日子得等康康的父母來定，他們年底下有假期——康康想保持好身材，做個最美的新娘子，也可以理解；董潔湊什麼熱鬧？她本來就偏瘦，大山巴不得她能再豐滿些。
女孩子嘛，纖瘦些，也就是俗稱的衣架子，其實也就是穿上衣服看着養眼，若以親密時的感覺論，怎麼樣都是豐滿些感覺更好……
董潔不知他腦中轉的念頭，猶向他送來一個大大的燦爛微笑。
咳咳——
大山臉上一熱，訕訕的移開目光。
心下暗自對自己皺眉：怎麼搞的，好端端的一個正常的念頭，到最後也能給想偏了，自己的自制力真的是……
唐峰直在念叨着：爸爸媽媽怎麼還不來？打開門向外邊探了幾回頭了。
突然間跳下牀，向門口跑去，嘴裡叫道：“爸爸來了——”
他的耳朵倒挺管事的，大老遠就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把房間門虛虛掩着沒有關上的緣故。
須臾，從門外迎進來唐援朝和韓盼。
他們帶來了韓母和李阿姨做的各種吃食，光是湯就煲了三種，各裝了一個保溫瓶。
李阿姨有心了，她專門來醫院，把唐老爺子的飲食禁忌——哪口吃得、哪口吃不得、哪口宜多吃，逐一問了個清楚。
今天開始，唐老爺子可以進食，李阿姨遂換着花樣給老人家做好吃的，“俗話說，藥補不如食補。”這是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這幾年，她的手藝越發精了，各種食材搭配及火候拿捏的極好，做的飯越發好吃。
大山幫着擺放，一邊道：“爺爺，等您出院了，我們還回農場住。那邊環境好，主要是空氣好，地方也大，適合調養身體，正好可以讓李阿姨多給您補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