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蘇白眼睛微眯，打量着手中之物。
光影一陣扭曲變幻，高聳屹立的天柱影像逐漸散去，露出裡面靜靜沉睡的飢仙來。
邪蘇白看着對方，神情頗有些微妙。
“還算你小子識相。”沒有拒絕李凡的提議，邪蘇白只是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說道。
身形淡去，逐漸消失。不過眨眼間，就已經離開【原初】可能性了。
正如來時一般，無聲無息。
李凡盯着天幕打量了許久，方纔確定對方是真的離去了。不由微微鬆了一口氣。
就算是背靠玄黃仙界，以他如今的實力，跟邪蘇白這等超脫強者正面對峙，還是有不小壓力的。
尤其是在失去了還真這最大保命手段的前提下。
“好在，結果還算不錯。”
隨着精神的少許放鬆，暗藏於玄黃天地間、枕戈以待的無數道一蟲，從隨時暴起狀態恢復如初。繼續重新聚集於四座天台附近，增加自身對山海的適應性。
因爲蘇白永恆遺物的提前接觸，邪蘇白可以說是山海間最適合作爲第一個真正接觸的超脫強者了。
其人雖是邪氣凜然，卻並非瘋癲無智。故而能用長生大道、太微聖藥等諸多顯化力量來威懾制衡。
而就算李凡謀劃失敗，不可避免的跟邪蘇白正面相鬥。在玄黃仙界主場，有新生墨殺、道一蟲以及真假之變作爲殺手鐗，李凡也是有信心跟邪蘇白一戰的。
只是最後結果，可能會比較慘烈。但保命應當無妨。
這也是李凡看似行了一步險棋的原因。
風險極高，收穫自然也是不俗。
最主要的，是李凡對如今自己的實力，有了個清晰的認知。
俗話說，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李凡過往所數度親臨山海，但卻只是潛入、輕輕一撇。而非正式橫渡。
對於橫渡山海所面臨的巨大壓力究竟幾何，並沒有特別量化明確的認知。沒有了還真能夠隨時重來的手段，玄黃仙界撞擊山海的行爲，根本沒有試錯的機會。稍有差池，玄黃仙界化作齏粉，李凡不死也要重傷。
“以邪蘇白爲錨點，既見山海、又量自身。”
“縱使玄黃仙界已經有了諸多底蘊加身，想要作爲仙舟安然橫渡山海，還是有些不夠格。”
似乎是感受到李凡的想法，道一蟲的侵蝕學習，愈發積極了。
“僅僅靠着道一蟲帶來的衍變，太慢。”
“玄幻仙舟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船身不夠堅固。縱使我用來打造仙舟的，都是些難得的堅硬材料，但它們彼此之間，卻沒有完全融合。宛若只是粗略的堆砌在一起，彼此間仍有不少的間隙。”
“尋常狀態下，自是無恙。甚至就連我都觀測不出這些空蕩。但一旦面臨撞擊山海時的壓力，這些間隙便是仙舟頃刻解體的元兇。”
“想要解決這個麻煩，有兩種方法。其一，尋常更多的材料。將所有間隙全都填的滿滿當當。其二……”
“便是重煉玄黃天地。每一次的輪迴滅世之劫，就是一次回爐重造。”
以李凡如今的眼光，只要找到癥結所在，就能很快想到應對之法。境界雖被禁錮在超脫境之前，但他的見解，卻是已經遠超自身實力了。從某種意義上講，李凡倒像是那傳聞中的大能帶着記憶、轉世重修一般。
不過實則，他超前的見聞，卻是來自不斷輪迴的積累。
“我要雙管齊下。”
“太上道書中，仍存真仙，要盡數捕捉、化作填充玄黃仙界材料。”
“我自身也要再悟丹藥之理，煉玄黃更進一步。”
李凡肩頭沉睡的橘貓，光影瞬間破碎，重新化作了一劑摻了白前的枇杷。
“以道化藥，以藥喻道。省去了煉化步驟，着實妙不可言。”
“那聖帝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雖然李凡吸收了枇杷聖藥，但他對聖藥之所以能成型的道理，卻仍是一知半解。當下悉心鑽研起來。
“若是能效仿聖帝……”
“玄黃仙界，恐會再迎來一次質變。”李凡目光閃動。
從理論上來講，山海超脫之道，要走出自身道途。
李凡以玄黃仙界爲渡世仙舟的法門，同樣可以看做獨屬於自身的超脫之法。而且可以集百家之長。
“只是，似乎山海間超脫者，似乎鮮有似我這般。”
“也不知此舉，是不是有什麼弊端。”
李凡腦海中如此念頭一閃而過。
雖然心中隱隱有這個預感，但他卻並不怎麼在意。
畢竟還真只是陷入沉睡，而不是完全消失不見了。
“先走出山海，以觀其妙。若是真的弊端太大，那就苟到還真甦醒，重頭來過……”李凡看向眼前玄黃仙界，思潮起伏。
良久之後，方纔將瑣碎思緒壓下，視線看向高牆之外：“屋子已經勉強打掃乾淨，可以勉強請君入內了。”
高牆附近朔星海內最近發生種種，頃刻間進入他的眼眸之中。
因爲商仙舟被毀而陷入瘋癲狀態的聖商之主，在朔星海羣仙的圍攻之下，氣息已經十分微弱了。
但他身上也不知有何寶物，竟然始終吊着他最後一口氣。
聖商之主得以神魂不散，並且還時不時反過來、猛咬上朔星海羣仙們一口。
失去理智的胡亂攻擊，誅殺真仙的確有些困難。但卻能做到大量重傷的戰績。
“一位打不死的無名真仙，的確有些難纏。”
“若是不能將其鎮壓封禁，幾乎只能避着走了。可偏偏，朔星海基業就在那裡，周圍盡是湮滅地。呵呵……”李凡對聖商之主頗爲欣賞。但他更感興趣的，是對方的保命之法。
李凡已經不止一次，看到那位聖商之主硬挨【混沌】全力一擊而不死了。
混沌的實力，李凡是十分清楚的。無名之境，仙力縈繞，可幾乎將世間一切大道化作混沌元始狀態。殺傷之強，近於道湮。
但聖商之主被混沌仙力侵蝕後，身上數道光亮閃動，片刻間就把混沌仙力給驅逐了出去。
不單單只是混沌仙力。
朔星海其他無名真仙的攻擊，也是如此，被聖商之主身上不停閃爍的光芒給輕鬆化解。
除了混沌、善化等上一世就熟知的真仙之外，還有一位，頗爲吸引李凡目光。
其名字雖仍在太上道書之內，但卻幾乎模糊不可見。彷彿隨時要消失離去一般。
其對應道途，乃是一個【錐】字。
應敵手段，卻並非以顯化似錐之物傷敵，而是取“無立錐之地”意思。
瘋瘋癲癲的聖商之主，之所以始終在朔星海附近，正是因爲這位錐仙的限制。他所能移動的範圍，彷彿被限死在了那一小片範圍之內。無論如何，也走不出去。縱使有吊命的莫測手段，也要被朔星海羣仙圍毆耗死。
畢竟聖商之主不是真仙，沒有無限海無限之力的加持。而且他身上那用來化解驅逐其他真仙仙力的閃光，也似乎越來越薄弱了。
“聖商之主保命的手段，應當跟前往其他可能性探索的聖商先烈有關。”
“有着山海其他可能性的信息，這位聖商之主，卻是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李凡心中一動，先前留在朔星海的那道潛伏意念，開始迅速朝着聖商之主靠近。
其他真仙倒是沒有什麼值得顧慮的。只要李凡顯化全部力量，藉助玄黃仙界威勢，幾乎可將他們頃刻間全部鎮壓。
但那位新接觸到的、名號快要從太上道書中消失的錐仙，則是讓李凡不由心生警惕。
“這位錐仙，實力應該不弱。上一世萬年後的時間節點上，我並沒有在朔星海見到此人。甚至都沒有聽說過。隕落的可能性不大，但……”
李凡細細感應着封鎖聖商之主的【錐】之大道氣息，眉頭微皺：“以還達不到超脫的實力。應該是，藉助渡世玄棺之類的手段，逃往其他可能性去了。”
“至於爲何沒有人記得他……”
“道理跟他之名號，在太上道書上快要消失是一樣的。”
“無立錐之地，所應並不僅僅是他人。更是他自己。這是一種，頗爲極端的道途。不容於天地，故而超然無敵。”
此道雖然詭譎，卻也逃不過李凡法眼。不過盞茶功夫，李凡就已經將其奧妙勘破。
“即便還沒有達到超脫之境，錐仙的實力也着實不弱了。而且此道特殊，與其他道途堪稱格格不入。若我融入玄黃仙界中，反倒不利於穩固。”
李凡並沒有要正面跟其對上的打算，只想着將聖商之主劫走。
但事情卻並不如他所願。
哪怕藉助萬象道網，李凡意念在靠近聖商之主一段距離後，就無法再接近了。
彷彿那錐之大道，竟真將聖商之主跟原初可能性都隔絕開來一樣。
“那就怪不得我了。”
“此道雖不能融入玄黃仙界中，但或可打造成一柄利器。”
玄黃天外天上，李凡本尊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身形閃動，下一刻，已然是來到了高牆之外、朔星海內。
並不是他一人獨至。
作爲玄黃父母，李凡走到哪裡，實則玄黃仙界威勢就能跟到哪裡。
故而，彷彿一片陰雲壓境。朔星海上空，如百萬仙兵雲集。
正在跟聖商之主激斗的羣仙，手中動作不由停了下來。
滿是驚疑不定的，齊齊看向頭頂。
“諸位，有沒有……感到莫名的壓力？”
“這種大難臨頭之感，莫不是道湮將至！”
“道友們，當心！”羣仙盡皆色變。
正當他們愣神的功夫，虛空中，忽的凝現出一隻巨大的手掌，朝着衆仙橫壓過來。
巨掌所過之處，絲絲裂隙浮現。無數黑氣，宛若找到了突破口般，從中瘋狂涌現。赫然是這一掌附帶威勢，直接將下界星海所能承受極限擊穿，引得道湮之劫追蹤而來！
黑氣降臨後，不知爲何並沒有對那巨掌發動襲擊。而是第一時間，朝着朔星海羣仙席捲。
故而看上去，竟像是巨掌裹挾着無窮道湮黑氣，朝着衆仙當頭碾壓直下！
若只是單獨巨掌，或許一衆真仙還會齊力阻擋。
但有道湮前兆，那代表着滅世之劫的滾滾黑氣在……
下方真仙、乃至無名真仙們，竟皆如螻蟻般，倉皇四散而逃。根本沒有生出要抵抗的意思！
於是聚集羣仙，被李凡一掌而散！
也唯有困住聖商之主的錐之大道，似乎仍在固守，沒有散去。
但在煌煌巨掌面前，立錐也僅僅持續了三息時間，就被擊破。
但讓李凡有些意外的是，封鎖雖被打破，但這錐之大道本身卻沒有消散。
而是宛若一枚銳利的尖錐，深深扎進李凡巨掌之中。
亦或者說，玄黃仙界之中！
察覺到異物入侵，墨殺瞬息而至，欲將其侵蝕轉化。
錐之大道，仍在山海之內。自然逃不過墨殺的侵蝕。
但墨殺的吸收速度，卻是前所未有的緩慢。
就好像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雖然能啃的動，卻也要崩掉幾顆牙來！
“這大道，當真有些意思。”李凡不怒反喜。
本以爲原初之中，他已經真仙盡識。不想今日仍能見到驚喜。
意念驅使之下，墨殺進一步加大侵蝕力度。
而道一蟲也是趁機分化，一部分再度學習衍化墨殺，另一部分共同侵蝕這扎入天地的錐之大道。
李凡也藉此，對這錐之大道有了進一步的瞭解。
此仙已經幾乎將“無立錐之地”的意境發揮到了極致，徹底將自身跟外界隔絕。明明個體跟身處的原初可能性之間，是存在緊密聯繫的。
但在這位錐仙身上，卻彷彿隔了不同可能性一般，宛若存在一條深不見底的鴻溝。
“難怪這麼難啃。”
“想要觸及他，幾乎就相當於做到一次橫渡了。”
通過道一蟲跟墨殺的吸收轉化，因爲錐之大道而產生的間隙，正在迅速縮短。
李凡也隱約，看清楚了那位錐仙。
一道瘦小身影，煢煢獨立，看似只有五六歲小孩模樣。
在遠處默默望着李凡。
越是靠近，李凡就越發感到對方的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