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自己坐收漁翁之利，以獵人身份悠哉出場。但現在，卻陡然間生機盡喪、未來死路一條！
而早已被自己視作囊中之物的宙廻，卻反而成爲了獵手。氣機不可揣度，絕無性命之憂。
這一切的變化，發生的是如此迅速。
以及不可思議。
以致於竊機本人即便親眼目睹，都有了那麼片刻的愣神。
他實在想不通，已經虛弱至瀕死狀態的李凡，究竟如何才能做到絕地翻盤。
不過沒關係，很快李凡就將答案揭曉了。
“真作假時……”
“假亦真。”
一句空靈縹緲的低吟，似有穿透虛界的魔力，倏然間在竊機耳邊響起。
竊機雖不解其意，但本能便覺其非凡。
心中一緊，急切想將李凡鎮壓。
但……
李凡猛地伸出雙手，剎那間反過來將竊機鎖住，使其動彈不得。
“嗯？！ ”
竊機這才驚駭發現，對方看似重傷、但實則皆是表象！
甚至這宙廻陡然間爆發出的力量，不在自己之下。
雙方角力，竟一時陷入僵持狀態。
“難道說，宙廻一直在隱藏實力？”竊機心中驚怒一閃
而逝。
但隨後，讓他更加恐懼的事情發生了。
因爲他後知後覺，方纔發現，並非是對方先前掩飾了修爲。而是……
自己變弱了。
一瞬之間，實力憑空消失將近大半，變得跟新晉聖者一般修爲。
天底下居然會出現這般荒誕、離奇之事！
恐懼在竊機心中滋生，不過他很快就強行將其壓下，在不可能中竭力尋找自己一線出路。
他想起了剛剛宙廻所吟誦的那句話。
“真作假時假亦真、真作假時假亦真……”
驀地，竊機身軀微微一顫。
再聯想起先前宙廻跟歲鈞鬥法畫面，瞬間明白了什麼。
“看似是光陰流逝所帶來一切負面效果全都消失，全然不起效用。實則是，於衰敗身軀上，再造全新自己。一念之間，由假及真。歲鈞之力，即便諸聖也要忌憚幾分。卻終究是有消耗的。”
“又如何抵得這無窮無盡的生造？”
“這便是【假亦真】之變！而現在……”
“我的聖者境界、修爲、實力、氣運、命數，無數年的積累，一朝淪喪。如此不可思議，如此不講道理……”
“真亦假！”
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宙廻】聖者，而是【真假】聖者。
纏鬥中，弄清楚此中玄妙的竊機，非但沒有絕望。反而雙目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心臟也許久沒有過的猛烈跳動起來。
他當真看到了自己的一線生機所在！
“真假大道、真假大道。沒想到山海間，竟然當真存在如此不思議道則。”
“當年那個傳說，居然是真的。”
“死之絕地，自有大機緣暗藏。就算【真假】是你的道途，我也未必不能將其搶奪回來！”
眼中貪婪殺意，如熾烈火光熊熊燃燒。
竊機一口長氣吐出，頃刻間有千萬道光華，從他的身上四散逃開。
這些都是他無數年來積累所吸取的各種氣運，有來自凡人、有來自真仙，還有來自山海聖者。
正是這些底蘊，方纔築就了他竊機的赫赫威名。
但現在，通通都被竊機所拋棄！
他要最後亡命一搏，以純粹的“竊”之理，將【真假】大道從對方身上奪取過來。
“若得真假……”
“便得山海！”
得了自由的萬般氣運，四散逃離。如同飛龍在天，攪得虛界一陣動盪。
而失去了諸般氣運加身，竊機的實力自然進一步下降。
但……
也因此能夠調用全部的“竊機”大道，去索求眼前的真假之變！
轟轟轟！
“假作真時……”
李凡再度吟唱之際，卻驟然間感到靈魂一陣晃動。
似乎有什麼冰冷無形之物，硬生生插入自己的意識之中。
並且正在嘗試，猛地用力朝外拽去！
嗡嗡嗡嗡……
細小尖銳的耳鳴聲逐漸響起，隨後竟有愈演愈烈之勢。化作道道轟雷，不斷炸響在李凡心頭！
李凡眼前，還真光幕乍現。
隨後在抖動中模糊。
更有難以承受的痛楚，自身軀、神魂各處傳來。
密密麻麻，宛若針刺刀削。
世間一切言語，都難以形容此刻李凡所遭受到的痛苦。
因之分神，真假之變的施法被迫中斷！
而感受到自己竊奪行爲有效，竊機精神一震、趁熱打鐵。
甚至就連【竊機】大道本源，都在此刻被他燃燒動用起來。
此所謂不成功、便成仁之舉。
焚燃竊機本源，一旦開始，便無法停下。就算李凡中斷了真亦假削減，竊機也會因爲本源的慢慢流逝，最終退化爲毫無修爲的凡人。
但此刻，竊機竟然沒有絲毫的猶豫！
“即便竊機盡喪，只要能夠奪得真假大道，便能瞬間扭轉乾坤。”
摒除着這個信念，竊機身上，火光升騰。
那隻插入李凡神魂深處的無形之手，攪動的愈發強烈起來。
誓要搜索到真假大道所在痕跡！
痛極生怒，怒極生惡。
當逐漸適應“竊”所帶來的痛楚後，李凡重新組織起了正常的思緒。
“假、 亦、 真……”
他咬牙切齒，再度施展真假之變。
幸虧這麼多年輪迴以來，真假之變的施展已經宛若本能般鐫刻。
此時雖意識都有些模糊，卻仍然能夠順利而爲。
又一柄刻刀當頭削下。
但或許是竊機正在燃燒釋放自己本源、境界本就在跌落的緣故，這一次的效果遠沒有第一次好。
面前竊機身上，火光依舊明亮。
幾乎照的李凡睜不開雙眼。
“快了、快找到了。”
竊機的嗅覺，向來靈敏。
特別是對那些能夠稱之爲“寶物”的存在。
而真假大道，無疑是山海間最頂尖的那一檔寶物。
“傳說山海分神，神於瀕死之際，所留三樣後手。”
“每一件都有顛覆山海之威。”
“神既隕後，山海各自衍化，卻始終沒有找到那三樣後手所在。”
“直到道湮橫生，預示星的降臨。”
“山海分神，星吞山海。這便是其中之一。”
“而眼前這真假大道……”
越是接近，竊機就越能感覺其味道。
“渺渺定萬物之基，冥冥生虛實之變，昭昭懸衆妙之衡……”
“似神之遺念，可破山海、可定虛星……”
哪怕尚還遙隔萬里，竊機也感受到了部分真假之道的偉大玄妙之處。
縱使在火光升騰中，他的身軀也因爲過度的激動而變得戰慄不已起來。
作爲山海間有數的強者，竊機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竟然還會產生“朝聞道、夕死可矣”覺悟。
兩行清淚倏然流下，很快又消散於本源火光之中。
隨即更大的貪婪，於心中涌現。
“如此奇物，定要據爲己有啊！”
竊機徹底瘋狂了，再無所保留。盡情將自身殘存一切全都點燃。
這次不再只是本源大道，還包括他的所思所想、所念所感，乃至身軀神魂。
皆化作奮力一搏的籌碼。
朝着感應到的真假大道所在，掙命而握！
“轟！！”
前所未有的震動，自李凡神魂中震盪而生。
李凡面露驚駭之色，而竊機卻是欣喜若狂。
“找到了！”
不管不顧，因爲本源焚盡而只剩下些許殘留的竊機，使出最後一絲力氣。
欲將真假大道從李凡體內給扯出來，據爲己有。
但……
竊機的神情，慢慢僵住。
眼中明亮至極點的光芒，也在剎那間爲之一暗。
雖已觸及真假大道，但真假大道，卻一動不動。
“怎……怎會如此？”
竊機怔怔失神，不可置信、難以理解的再度用力。
結果卻依舊。
三度嘗試，仍無區別。
竊機終於死心。
因爲錯誤的判斷，竊機的生命即將走向終點。
但他的神情反而逐漸變得平靜下來。
“臨終前，能目睹此神物，也算死而無憾了。”
“只可惜……”
“不能據爲己有啊！”
再度輕輕，最後一觸。
但終究沒能再感受到什麼。
李凡體內，重新恢復了正常。還真原本模糊的光幕，再度變得清晰。
而竊機聖者，在火光洶洶中。
化作飛灰！
李凡輕輕晃了晃腦袋，試圖將那異物插入感給逐出腦海。
看着身前大道本源之火，頗有些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是真沒有想到，竊機聖者實力竟然可怖至此。
不但在真假之變下，能堅持良久。
甚至還能從自己體內感受、乃至剝奪還真！
雖然他最後失敗了，但依舊讓李凡心有餘悸。
“還是有些託大了。”
“真假之變，對聖以下，無往而不利。剎那之間，便可將對手真靈削盡，化作凡塵。但對山海聖者……”
“聖者在山海間無數年的積累，實在是太過豐裕了。哪怕依舊無法免於真亦假的影響，也足夠他們堅持一段時間。對聖者之間的博弈而言，這段時間內，足以發生任何事。”
李凡深吸一口氣。
竊機聖者都已經如此，那麼毫無疑問更強的連山、歸海、太易三聖又會如何呢？
“好在三聖目前看來，頗有道德。只要我繼續維持真靈灌注、山海行者的身份，就能安然無恙。”
李凡一邊思忖着，一邊也沒有忘記，將眼前竊機聖者的殘餘給吸收。
竊機聖者雖已經自我焚滅，但山海竊機大道仍在。
只不過好似重傷初愈，相較於強橫的竊機聖者，眼前殘餘顯得是那般的孱弱。
李凡念頭一動，星星點點的火光便驀然消失不見。
而在還真大道歸真一欄上，倏然間多了幾個字符。
代表着此次李凡的收穫。
歲鈞與竊機。
流光自轉，鐫刻顯化，歸於真中。
第三歲鈞、第四竊機。
李凡看着大道歸真一欄，逐漸充裕起來的模樣，心中喜不自勝。
忽的，他卻察覺到這一行漫長的字符，似乎有變化要顯現。
七彩光華婉轉，似如流水般，有徐徐變動之勢。
排在最後的竊機向前，似要前往第一的位置。
“竊機、宙廻、歲鈞、玄牝……”
“這是按照強弱爲序麼？”
李凡隱隱看出端倪。
不過隨後想到了什麼，眉頭一簇。
“還是按照先後順序來吧。”
“冥冥中， 自有定數。”
“先後有序，暗含玄妙至理。至於強弱……”
“強弱之勢，本無定則。今日我連勝歲鈞、竊機，便是印證！”
李凡傲然說着，堅持道。
彷彿感受到了李凡堅決的念頭，大道歸真上，七彩流動光華停滯了片刻後。
最終還是恢復了原樣。
一切以李凡的意念爲準。
流光落定，不再轉動。
李凡卻暫時沒有離開虛界，而是先恢復起傷勢來。
此戰，堪稱慘烈。
雖成功收得歲鈞、竊機兩大道，但他自身所遭受反噬也是頗深。
別的不提，單說爲了演戲騙過諸聖所挨的守丘那幾棍就不輕。
更遑論後來跟歲鈞竊機鬥法，幾乎透支似的消耗了。
“極限的破碎、吸取真靈，以我的體質都有些承受不住。明顯能夠感覺到，好似出現了真流失的症狀。需要時間慢慢彌補。”
“再者……”
李凡伸出自己雙臂，慢慢觀察之下，神情凝重。
“雖然不明顯，但還是能夠感受的到。”
“宛若處在真假之間，若即若離、若存若虛。”
“這便是我強行動用真假之變禦敵的代價。”
“本來，若是順利的話，本不會遭受如此強烈反噬。不過竊機的兇悍，遠在我預料之外。”
“守丘以及彼岸諸聖面前，倒是可以用重傷藉口推脫。但這痕跡，怕是瞞不住連山三聖。”
“看來，這一世是回不去了。”
好在李凡本就沒打算再回原先山海，真的向三聖覆命。
“將此處殘餘聖者全都鎮壓吸取了就好。”
李凡盤坐虛界中，用真假之變，修復自身重創之軀。
似乎是因爲曾經有外物插入的原因，彷彿有了破綻般，修補起來、格外吃力。
李凡心分多用，順勢感悟起了這次新斬獲的歲鈞、竊機大道。
兩者道途上，似乎還殘存着他們上一任主人最後的念頭。
歲鈞暫且不談，李凡本人對竊機更感興趣一點。
“渺渺定萬物之基，冥冥生虛實之變，昭昭懸衆妙之衡……”
“這應是真假之變吧？”
李凡品悟了片刻後，微微怔住。
“居然比我所悟，還要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