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海平此時的心情很複雜。
這段歷史出不出名？簡直是太出名了，恐怕連小孩都知道。
但也正是因爲出名，所以趙海平第一時間沒想到，《暗沙》這遊戲竟然真的喪心病狂到用這段歷史來作爲騎兵的試煉副本。
這段歷史，可以說是古往今來歷史上的獨一份。
“萬軍叢中斬敵將首級”這種事情，倒也不是沒有其他的將領做到過，但問題在於，那些將領斬的大多都是無名之輩，參與的戰役大部分也都是摧枯拉朽的狀態。
所以，無形中降低了一些含金量。
當然，即便將這些含金量低的“萬軍叢中斬敵將首級”算上，在整個歷史上能做到的勐將也寥寥無幾。
而秦開雲斬殺高毅這件事情，含金量確實古往今來第一高，前無古人，後也無來者。
首先，這是出自於官方史料，作者年代與當時相差不遠，治學態度十分嚴謹、惜字如金；
其次，當時諸多其他事蹟，例如秦將軍此戰之後的封賞、地位變化以及其他歷史人物的評價，也都左證了這一點；
第三，高毅不是無名之輩，早在與秦開雲對戰之前就已經是譽滿天下的名將，正如史料中記載的“累世梟勐，生習戰陣，鹹雲萬人敵”，是敵方勢力的頭號大將；
第四，這場戰鬥並非摧枯拉朽、一邊倒的戰鬥，當時秦將軍所在的一方還處於劣勢之中，正是靠着他陣斬敵將這種驚世駭俗的操作，才一舉逆轉戰場形勢。
當然，當時秦將軍只是具體戰術的執行者，制定戰術引開兩支敵軍、命秦將軍勐攻高毅軍陣後方的更高級指揮者也發揮了重要作用。但不管怎麼說，再好的策略，也得看怎麼去執行。
古往今來只有秦將軍一個人能做到這種事情，足以見得這件事情的難度如何。
至於爲什麼副本起名字叫“探囊取物”？
顯然是秦將軍之前說過的那番話：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但是，那特麼可是秦將軍說的話啊！
用“探囊取物”這四個字來做這個試煉的名字，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秦將軍說這話，那是對自己實力的客觀認知；玩家說這話呢？屬實是腦子有什麼大病……
心態有點小崩的趙海平稍微平復了一下，但爲了珍貴的騎兵身份，還是隻能耐下心來研究這段史料所記載的戰場細節。
史書上的記載雖然不多，只有這麼簡單的兩行字，但信息量卻很大。
除去說敵將高毅的內容，描述整場戰鬥的其實也就這些內容：開雲望見毅麾蓋，策馬直往刺之於萬軍之中，斬其首還，諸將莫能當者，重圍遂解。
翻譯過來就是：遠遠地看見高毅的麾蓋，騎着馬直接衝到萬軍叢中把他刺下馬，斬首之後又回來，其他的敵將根本無法阻擋，於是就打贏了。
看完史料原文，趙海平感覺自己就像是小學生看高數題，滿眼都是“由此易證”、“顯然可得”之類的內容。
氣得想拍桌。
步驟呢！關鍵步驟呢！
就好像那個笑話：陣斬敵將分幾步？三步，第一步，找到敵將在哪；第二步，衝過去把敵將刺死斬首；第三步，再撤回來。
問題是這其中的每一步細品起來，都是根本無法完成的任務。
先說找到敵將在哪。
那可是兵荒馬亂古代戰場，大將身邊也有副將和士兵，又沒見過照片，離着那麼老遠，怎麼能認出哪個是要斬的大將？
就算離近了之後可以通過盔甲服飾的細節和站位等信息來確定地位最高的將領，可由遠及近是一個過程，等能看清楚的時候意味着自己早已衝入敵陣、身陷重圍，無數人在以各種姿態圍攻你狀態下，還能不能保持這種判斷力？
這又不是玩遊戲，能直接開幽靈模式或者上帝視角慢慢觀察。
其次，如何刺死敵將並斬首？
敵將身邊有那麼多其他的將領和小兵，敵將本身也不是弱智，都會反抗，會想要圍殺你。
就算這一切都順利完成，那麼，如何再撤回來？
即便殺了主將，訓練有素的軍隊也不會瞬間崩潰，相反，那些副將反而會瘋了一樣追過來要搶回主將的頭，這也就意味着還得繼續殺出重圍，揚長而去。
到那時候，才能說這場戰鬥贏下來了。
總之這難度就兩個字：非人！
也難怪“萬軍叢中斬上將首級”這件事情，在歷史上的地位如此之高，沒幾個勐人能真的做到。
趙海平毫無頭緒，於是又查看了許多網友對這個歷史事件的討論。
有人說，秦將軍肯定是用了某種計謀，比如假扮成使者，或者藏身於馬腹中，或者單純就是馬跑得快一個閃現來到面前殺了人就跑……
但仔細分析一下這些說法顯然都是扯澹。
因爲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上，那就是這位早就有名將美稱、作爲敵方勢力頭號大將的高毅，實際上是個弱智。
弱智到對方提着幾米長的槊快馬跑過來，他還以爲對方是使者，或者因爲其他的原因完全沒有防備。
又或者可能是秦將軍當時掌握了某種天頂星科技，能夠完成十餘里的瞬移。
史料原文裡就寫得清清楚楚：未至十餘里，毅驚，來逆戰。
也就是說，當時秦開雲帶着輕兵去襲擊高毅的後軍，在十餘里的距離時，高毅發現了秦開雲帶着的軍隊，所以驚了一下，準備接戰。
這也跟試煉幻境中的場景完全吻合。
當時趙海平注意到，敵軍有一個變陣的動作，從向內進攻渡口的圍攻陣型，轉爲向外野戰的陣型。
而且，整個過程可以說得上是有條不紊，而且高效。
趙海平因爲聽了副將的勸說，稍微停留一下等待身後的副將和士兵，結果雙方接戰的時候，敵軍的陣型已經基本上快要變化完成了。
所以，秦開雲刺死高毅，肯定不是在陣型齊整、準備就緒的情況下。
畢竟秦將軍再勐也不是超人，不可能真的在敵方茫茫多小兵、弓弩手和副將的阻攔下一個人衝入萬軍之中殺死敵方主將。
敵軍有破綻，但這個破綻並不大，持續時間也不長。
結合網上很多大老對史料的分析，以及自己在試煉幻境中遇到的實際情況，趙海平很快總結出來整個副本的標準通關流程。
他必須扮演秦開雲將軍，帶着少量精銳策馬衝擊，在敵軍變陣未完成之前闖入。
當然，單人獨騎肯定是不現實的，但在這種快速突擊的情況下，全員跟着他一起狂奔也不現實。
最大的可能是形成一個錐形，秦開雲將軍有名馬赤驥，跑得最快，肯定是在最前邊；後邊應該是跟着一些副將或者精銳騎兵，再後邊則是其他的兵卒。
就像一把鋼錐一樣，鑿開敵人的防線，撕破缺口。
而敵軍正在變陣中，肯定會有破綻。但這破綻不會是一條直線，不可能從外圍直通高毅所在的位置，很可能是隨時在變化的，或者是需要主動創造的。
所以，他得在敵方的軍陣中左右衝突，憑藉自己也好、靠其他副將也罷，總之將缺口越撕越大，並最終來到敵將高毅的面前。
在這個過程中，可以通過麾蓋或者其他要素來確定位置。
到了高毅近前，對方雖然會有些驚慌，但也絕對不會坐以待斃。而突襲，最關鍵的就是前面的第一下衝刺，如果第一下失手了，那後邊多半也不可能再成功。
所以，刺殺、斬首、突圍，必然要一氣呵成，只要稍微出點差池，就得前功盡棄。
一通分析之後，趙海平有一種十分荒誕的感覺。
這種感覺就像是，原本只是想隨便考個小轎車的駕照，最好是自動擋的那種。
可到了考場上，考官竟然讓我開着坦克，去打掉敵軍的司令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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