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的討論在持續,而身爲被討論的對象,尹漓既沒有慷慨陳詞,也沒有謙虛作態,只是一直保持着淺淺的微笑端坐在原地。
帶着第三天印去爭奪另一片天印的決議終於定了下來,隨後有人問道:“宮主打算派誰去?”
“暫時還未決定人選,你們有什麼好的提議?”
此時尹漓卻突然開口了:“讓我去吧?”
“漓兒!”宮主驚訝側目,目中擔憂和關愛之情溢於言表。
“上次你去圍殺方羽差點遇險,此次絕不能再輕易涉險了!”
衆長老同樣出言勸阻。
待衆人停下話語,尹漓才微笑道:“想要成爲真正的高手,哪能一直躲在門內苦修?何況此次其他門派得到消息的可能很小,僅僅是東南六國,我遇到危險的可能極小。”
她的聲音悅耳動聽,語調悠然,彷彿成竹在胸,而所說的話也很有道理,衆人不由得跟着點頭贊同。
她繼續道:“而且,宮主和各位長老別忘了,我可是天河國人吶……在那裡,我能得到天河官方的全力相助。”
宮主啞然失笑:“不錯,倒是將這一點忘了!”
十年前,心宮長老正是在天河國一個普通山村發現了這個孤苦無依,反而因爲一對異於常人的紫眸而遭人唾棄的女童,並將她帶回了心宮。
隨後纔出現了心宮建立以來,除了琴英之外最逆天的一位天才。
這幾年,尹漓已經回過幾次天河國,儘管她的家早已不在。
天河國本就人口稀少,高手凋零。得知本國竟然出現了一位如此天驕人物,一時間天河上下無不歡欣鼓舞。
不得不說,正因爲國力弱小,人口稀少,天河國人的憂患意識比其他幾國強得多,也因此遠比周邊其他國家要團結得多。雖談不上人人相親相愛,但若論對本國的熱愛程度,天河民衆恐怕是大陸第一。
這種感情,自然有着積極的一面,但有時候又會顯得太過偏執。天河人有着強烈的族羣榮辱感,天河人和外人說話時,或有意或無意間總會說起本國的名人,本國的歷史,本國的建築,本國的山川……
殊不知,這些方面,周邊其他國家都比他們優秀。
而容貌絕美,大陸上獨一無二的修行天才,心宮的下一任宮主種種光環籠罩下的尹漓的出現,顯然極大的滿足了天河人的自尊心。
相比劍宗那位天賦毫不遜色與她,但是聲名不顯,幾乎就連修行界都沒幾個人知曉的少年連山來說,尹漓的名聲早已經傳遍了天河國,甚至就連東南六國之外都有不少人聽過這位天之驕女的名頭了。
她在天河並無官職權位,但地位之超然,受到的愛戴之盛,就連天河國王都比不上。
天河人在提起尹漓時,往往會冠上種種稱謂,比如‘我們的尹漓’,‘天河之女’等等。但提到他們的國王時,卻不會用‘我們的國王’,‘天河之子’來形容……
這次的天印出現在天河邊境,那心宮派尹漓去,確實很可能得到天河舉國之力的幫助。雖然天印這種東西,並不是普通士兵能夠查探得到的。但很多事情有官方的協助,絕對比沒有要方便得多。
心宮宮主微笑道:“那好,就讓你帶着第三天印前去,素秋長老,你也陪漓兒一同前行吧!”
一名********站起身來笑道:“好的,宮主!”
素秋長老是天境初期的修爲,有她陪同,心宮宮主才徹底放下心來。雖然尹漓說得沒錯,在其他門派未曾干預的情況下,破境修爲足以自保,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全宮上下,不得泄露天印一事!違令者鞭刑一百,後山思過三年!執法長老,監察長老,近期有勞你們了!”
兩名面色嚴肅的長老齊齊起身點頭應下。
“我也要去!”坐在末席的冷瑤突然出聲喊道。
心宮宮主面色一沉,呵斥道:“瑤兒不得胡鬧!”
在座的除了宮主和長老之外,就只有尹漓和冷瑤兩個小輩,尹漓是因爲少宮主的職位,而冷瑤,自然是因爲宮主之女的身份。
“讓我去嘛,我去了也能幫到尹師妹啊!”
衆長老對她的胡鬧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時並沒有人出言反對。
宮主看了眼尹漓的反應,見她並無反對之意,最終便應允了下來。
於是,這天夜間,一隻離鸞載着尹漓,冷瑤,素秋長老三人騰空而起,飛臨無盡海面上空,一路向着西方而來。
……
林四行走在青色的石板路上,道旁是蒼松翠柏,遠處是連綿青山。
青色的石板路古樸修長,如同一柄筆直的劍,直插雲霄。雲霄之巔有着重重屋舍。
從青色石板路極目望去,那雲霧繚繞若隱若現的屋舍並不華美,也不瑰麗,但卻給人一種內心震撼的觸動。
他知道,自己又進入了夢境,那個沒法主動醒來的夢境。
自己又附身在了那個名叫連山的少年身上嗎?這裡……是哪裡?
那個劍宗嗎?
林四的向着屋舍的方向緩緩前行,視線內不時有人經過。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穿着青色布袍,腰懸三尺長劍。
他的耳畔不時傳來這些人指指點點的低語聲。
“不要和他說話!”
“不要靠近他!”
“|他是個瘋子,別被他傷了!”
沒有人上前攔下他,也沒有人上前和他說話。
如果不是每一個見到自己的人都會刻意繞開,遠離自己,林四甚至會覺得自己根本不存在,而只是虛無的。
他們的聲音儘管刻意壓低,但林四能夠聽到。而他們目中的厭惡神色,更是絲毫未加掩飾。
爲什麼大家都這麼討厭我?一股不屬於林四的感受突然涌上了他的心頭,令他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悲哀。
過得半晌,他纔回過神來,心內自嘲,方纔應該是那個連山的感受吧?竟然影響了自己的心,看來這股情感在連山的內心已經沉澱了太久,太久……
連山的身體並不受林四控制,他緩緩推開了山腰處一間簡陋屋舍的門。一道身形修長,身着藍袍,負手而立的男子背影出現在他眼前,一股畏懼和依賴混雜的情緒再次襲上了他的心頭。
這個人是誰?
林四努力想要看到這個人的容貌,他直覺感到這個藍衣人和他有着極深的關聯。
但是連山卻停下了腳步,站在門口的他挺直着腰,硬邦邦的喊了一聲:“師傅!”
男子緩緩轉過了身……
但林四卻沒能看到這個藍衣人的面容,因爲他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後,他才發現此時天色已明。
第一個映入他眼簾的是慕哲平,看到林四醒來,他看似淡然的面色依舊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如釋重負。
林四同樣如釋重負,昨夜的戰鬥結果他並不知道,最後那一擊到底有沒有擊中灰衣人他完全不知曉,俯衝而下的那一瞬間他就已經失去了全部意識。
他扯開嘴角露出一個微笑,雙手努力撐地慢慢坐起身來,示意自己已經沒事。而坐在身邊的慕哲平見狀,也露出了一個安心的微笑。
他轉過頭,看到了月洛寧,看到了葉弘,看到了謝少英,他們身上或多或少帶着傷,臉上全都是疲態未去。
然而,每一個人都在對自己笑!
剛剛從連山的夢境中退出來,他尚未完全擺脫那受盡冷眼的悲涼,看到眼前的微笑,林四忽然感動的想要流淚。
自己是林四,不是連山!他內心在嘶喊!
隨後他看到了坐在遠處,靜靜看着自己的灰衣人。
這是怎麼回事?他一時有些想不明白。
昨夜的戰鬥是何等的慘烈和血腥,雙方根本就是不死不休,不到一方敗亡,這場戰鬥應該都不可能停歇。
但現在,自己看到了什麼?灰衣人竟然和自己五人安安靜靜互不侵犯的坐在了一起。
他原本以爲是自己那一擊殺死了對方,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啊!
難道昨夜自己昏迷後,雙方不打不相識惺惺相惜化敵爲友了?這也太滑稽了吧?
“你終於醒了,我有事想要問你!”灰衣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遐想。
聽着他蒼老而嘶啞的聲音,再看着他除了滿頭白髮之外,完全都是三十歲特徵的面容,林四心內的感受極爲怪異。
“什麼事?”
“你真的,不認識連琴嗎?”
林四苦笑搖頭:“真的不認識!”
灰衣人淡淡道:“那麼,你能告訴我,爲什麼原本屬於連琴的第一天印會在你額頭上嗎?不要告訴我,你的天印是撿來的!”
“什麼天印?”林四不動聲色,但內心卻是陡然一驚,這可是他最大的秘密,至今這個世上,除了他自己,僅有慕哲平知道這個秘密!
難道要滅口?可自己沒這實力啊……
而且灰衣人還是當着月洛寧、葉弘、謝少英三人的面說出來的,自己總不能因爲要保守秘密,把他們三個全都殺了吧。
灰衣人冷冷一笑:“昨夜你頭上的天印光芒熾盛,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
月洛寧、葉弘、謝少英三人的面色早已大變。昨夜林四天印驟亮時,前二人正在昏迷之中,而謝少英雖然看到了光芒,卻認不出那是什麼。
但此時灰衣人一提到天印,三人卻沒有一個不知道的。
或許普通人不知曉天印的存在,但只要是修行者,幾乎就沒有一個沒聽過關於天印的傳說。
‘集齊六片天印,便能臻至無上神道!’這句話千年以來,早已深入無數修行者的心。
雖然千年來從來沒有人做到這一點,但無論是真的相信,還是當成傳說,在修行界,天印的名頭之大都是其他任何東西無法比擬的。
單個的天印到底有什麼用,在場除了林慕二人,其他人並不知曉,大陸上似乎也沒有出現過因爲擁有一片天印而實力大進的人。但聽到林四擁有第一天印,月洛寧三人還是對他投去了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沒辦法,這東西名頭太大了,對於大部分修行者來說,就如同神話傳說中的寶物一般。此時竟然出現在自己身邊,令他們心內都有着一種不真實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