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芷一直忙到了夜間，才和林四一起回到了府裡。
一進門，迎上來的若若便爲她倒了一杯茶，同時扶着她坐下休息。至於林四，她自然是無視了。
“很累吧？”她笑眯眯的望着臉上疲態盡顯的唐小芷。
唐小芷無力的點了點頭，任由若若揉捏自己的發酸的肩膀和手臂。
林四有些豔羨的看着她，能享受到若若這個女魔頭的‘服侍’，唐小芷這丫頭估計根本不知道意味着什麼吧？
這若若，看來是真的把她當成朋友了啊。
他挑了挑眉故意揶揄道：“嘿嘿，我早說了吧，這滄城內的人不值得同情。你對他們好，他們覺得你蠢，甚至以爲你想害他們……”
“你有臉還說風涼話？都怪你，要不是你那個計劃，哼！”唐小芷憤憤不平的鼓起了嘴，最後乾脆給了林四一個側臉。
林四連忙苦着臉舉手告饒：“好啦好啦，我錯了嘛。下次再也不敢啦……”
他很清楚，經過這一天一夜，唐小芷對他的芥蒂倒是消除得差不多了。但滄城即將面臨的慘狀，依舊是她心內的一片陰影。
他只能用這種插科打諢的方式，希望她能儘快走出這片陰影。
唐小芷哼哼道：“我纔不信你呢！”
林四嬉皮笑臉的湊了上去，一邊蹲下來討好的爲她輕捏着走了一天後變得痠痛的小腿，一邊誇讚她：“你今天辛苦啦，沒想到我家小芷竟然這麼厲害，竟然和那麼多人說上了話，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
唐小芷聞言嘟起了可愛的小嘴，顯然沒有爲他的‘花言巧語’所矇騙。
“你心裡一定在笑話我呢，你剛還說蠢的，我可沒忘記呢！”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對林四的‘示好’，她倒也並沒有抗拒，而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兩大高手的‘服侍’。
林四笑着勸慰道：“我那只是說一部分人嘛，那些人不識好歹，你就不要放在心上啦！”
唐小芷的面色再次黯淡了下來，她有些情緒低落道：“我今天的舉動是很愚蠢，其實我知道的。因爲你在，他們當面不敢說什麼，但背後一定都在笑話我呢。
但我依然不希望他們就那樣死掉，可無論我多麼努力，似乎都只是徒勞的，我好沒用……”
林四臉上閃過一縷痛惜之色，這是他第一次爲這個計劃感到後悔。
如果不是自己那麼心狠，她也不用這樣對那些滄城人感到內疚，同時努力想要去彌補自己犯下的罪吧？
他努力堆起滿臉悅然的笑容，仰視着她精緻的小臉：“在你的努力下，終歸還是有兩萬人離開了這裡啊！你今天挽救了兩萬人的性命，這比我打無數勝仗都要厲害。”
“真的嗎？”
“真的，我打仗只會讓人死。而你，卻是在讓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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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夜半時分，唐小芷一個人睡下後，林四和若若才悄然來到了府外。
“你這張嘴，真是會哄人，這件事竟然這麼簡單就被你矇混過去了。”
面對若若的嘲弄，林四一臉木然的搖了搖頭：“我沒有騙她，我是真的那麼認爲。”
“你自己信了就好。”
“或許我這次真的做錯了……”林四輕嘆了一聲。
“怎麼？難道你後悔這次的計劃了？”
“有點後悔，也許我本該能夠想出更好的辦法。但我當時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念頭，只覺得殺光滄城內的人，既有利於大局，還很解氣。同時還偏執的認爲，這就是唯一的解決之道。”
若若斜了他一眼，綿軟入骨的聲音之中，帶着的卻是滿滿的譏諷：“你不覺得自己很虛僞嗎？你的計劃已經無法停下，現故作姿態悲天憫人又有什麼用？”
“你說得沒錯，這次的計劃無法停下了，而且我也不會停下。但從今以後，我會盡量不再做這種有傷天理的事情。”
若若輕笑了一聲，對於他這種話，她完全就是嗤之以鼻。
她如同看穿了林四一般淡淡道：“你骨子裡，一直就流着屬於刺王連山那殘忍狠辣的血液，或許你想要擺脫，但卻依舊會不知不覺被他影響。”
他失去從前記憶的事情，就連月山也不清楚，但若若卻早已看了出來。她很清楚，刺王連山應該是遇到了某種變故，纔會變成現在的林四。
然而某些時候，屬於連山的本性，依舊會左右林四的決定。
這便是若若的判斷，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爲什麼一個‘濫好人’會時常做出連她都無法想象的事情來。
林四皺了皺眉，本能地想要反駁她。他不認爲自己會那般沒有自控能力，同時也很清楚，連山曾經也想做一個‘好人’。
但最終，他卻只是笑了笑：“那你呢？你是否被她變得心軟了？”
“心軟？不，我覺得你這次的計劃很美妙，美妙得讓人根本無法抗拒，我甚至忍不住想要留在滄城近距離旁觀那些動人的畫面。”
若若微微仰起了臉，目中是一片嚮往之色。
林四抽了抽嘴角，對她這種近乎病態的愛好，他着實無法接受。
他完全無法想象以她這種性情，是怎麼耐住性子，然後天天陪在唐小芷身邊扮柔弱無辜的。
“我想求你一件事。”他忽然對身邊的黑裙少女說出了一句本不可能會說出口的話。
若若顯然也被他這鄭重的語氣，以及匪夷所思的話語內容給驚到了。
“求？你竟然會求我？”她臉上帶着濃重的不可思議。
“是的，請求。”
若若似笑非笑的眨了眨眼睛：“我是不是該像尹漓那樣，提點條件或者要求？”
林四哭笑不得的點了點頭：“你可以提要求，我希望你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繼續在她面前扮下去。”
他這個請求，讓若若很是意外，以至於她都忘了繼續取笑林四。
“你是說，讓她永遠不知道我的另一面？”
“沒錯，讓她一直以爲你是個好人。她已經對我失望過許多次了，我不想你將來再對她造成更大的衝擊，畢竟她現在已經將你當成了最好的姐妹……”
若若忽然冷笑起來，她深深看了林四一眼，語調忽然間變得冷漠無比：“你既然不願意對她放手，那你招惹的那些東西，遲早她都會看到。無論十方樓，各門派還是各國戰爭，她都會被迫面對。她今後會見識到更多的血腥和罪惡，而這全是因爲你！”
林四低垂下了頭顱，這些他何嘗沒想過？
“至少，她身邊依舊還有一片淨土，我希望你能扮演這個角色。這樣她便有了同樣遭遇，同樣感受的夥伴，不會那麼……孤單。”
“你竟然要我……去扮演一個柔弱無助的可憐少女？”他的提議，讓若若覺得無比荒唐可笑。
“不……你可以展露比她強無數倍的實力，但同時也可以讓她覺得你很善良。”
“我是十方樓刺客的事情，不可能一直瞞下去，也許某一天會變得全大陸皆知。就連你十方樓門主的身份，你以爲就會永遠不被揭穿嗎？你覺得到時候她會怎麼看我？相信殺過人的十方樓女刺客是個連雞都不敢殺的心軟女子？”
她這句話，並沒有讓林四色變。
“老慕和聶河是十方樓刺客的事情，她同樣早就知道了，但她依舊能繼續和他們做朋友。
所以……你是一個幼年時期便被抓進了十方樓的無辜女童，在十方樓你經受了無數的磨難。在那些高級刺客的脅迫下，你被迫違心做了一些壞事，但你內心卻一直想要脫離那裡，一直想要當一個……好人。
你的內心一直很痛苦，一直承受着煎熬，你怕她知道這一切，就會失去做朋友的機會……所以，你纔會對她瞞着自己的身份。”
他就像是早有準備一般，快速爲她編出了一套新的‘身世’。
他相信，將來即便若若的身份被揭開，只要她說出這番話，那唐小芷非但不會討厭她，更不會因此而大受打擊，她反而會安慰若若吧？
雖然是在騙她，但這樣或許纔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
他緊緊注視着若若那幽深得看不出絲毫情緒的雙眸，希望她能一口答應下來。
反正，她原本就一直在小芷面前掩飾着某些東西不是嗎？
演戲這種事，對她來說應該毫不費力吧？
只是，身邊的若若卻偏過頭避開了林四的注視，久久沒有給他任何答覆。
兩人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沿着滄城內縱橫交錯的街巷緩緩向前行走着，他們看上去並沒有做什麼隱匿行跡的動作，但沿途經過的人，卻會不由自主的忽視他們。
一直到他們行至滄城南城門，若若才終於開口。
“爲什麼你總是想着要騙她？而且，你的故事，真是編得又俗又爛。”
林四苦笑了一聲，正要出聲時，卻發現古於達和孟真等人已經快步向自己行來。
“大軍已經集結完畢，隨時可以出發。”來到他面前的古於達肅然道。
林四點了點頭：“記住，做出夜半悄悄行軍的模樣，這樣所有人都會懷疑我們打算出奇兵藏在南面某處打算伏擊。”
“附近有不少幫會探子，不用理會他們嗎？”孟真皺眉問道。
林四浮了浮嘴角輕笑道：“不用，讓他們看吧，我還指望他們向南齊人泄露我們有埋伏的情報呢。”
“可我們的大軍最終會進入益城，一旦被那些探子得知我們的真正目的地，他們必不會再向伏擊上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