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你覺得我是故意用謊話安他們的心？”林四臉上微微露出一縷嘲意，他並沒有因爲若若調查過自己而有所觸動。
若若似乎已經料定了自己的推斷，聞言只是略帶深意的笑道：“是吧，只是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或許他們很失望吧？”
“你未免把我想得太高尚也太卑劣了，你覺得我會在明知守城無望的情況下，爲了不相干的庫寧城軍民，而讓自己最好的兄弟跟着陷進去，讓他的女人孩子和這座城一起陪葬嗎？”
林四感到很是可笑，他沒想到若若竟然會這麼看他。
她認爲自己是那種會爲了更多人的利益，而犧牲小部分人利益的人嗎？哪怕那小部分人是自己的兄弟親人也一樣可以犧牲？
如果自己是那樣的人，慕哲平恐怕早就離自己而去了吧……
“難道你不會嗎？濫好人……”若若漂亮的嘴角微微勾起，而那‘濫好人’三個字，更是帶上了足夠的譏誚意味。
林四不由得啞然失笑，“想不到我在你心目中，竟然是個濫好人嗎？我是否應該感到自豪？”
不等若若回話，他便快步甩開了若若的身形。
快要進入房間的那一刻，他忽然又頓住了腳步。
“既然你已經將一切看得這麼分明，那你還留在我身邊做什麼？一個濫好人，似乎還不值得讓你下注吧？”
房門關上，他的身影終於消失。
……
接下來的三天，城外一直是隆隆不斷的喊殺聲和轟擊聲，神炎人在不斷攻擊着防護罩。
而城內，卻是近乎一片死寂。
這種詭異的戰爭，也只有擁有護城大陣的城池纔有可能出現了。
這種大陣一旦祭起，雙方暫時也只能乾瞪眼的互相看着彼此。對面就算再迫切的想要打進來，也只能等防護罩破裂消散。
這種大陣在往常絕對是極爲有效的防禦手段，如果敵軍勢大，一座重城利用防禦大陣拖延幾天，完全可以撐到援兵到來。
但如今，神炎帝國是全面攻打龍燕王國，漫長的十萬裡戰線，每一處都燃起了戰火，哪裡又還有救兵？
原本長山高屏等城或許還算是庫寧城最後一線希望，如果他們能打退那裡的神炎大軍的話。
然而現在……
他們自己都已經被敵人擊潰了，最後一線希望已經破滅了。
這防護罩，只是延長了庫寧城的幾天‘壽命’而已。
這局面，許多人都能看得出來。
林四來到城頭上時，姜戎柳景等人臉上已經再也無法堆起笑容了。
“這防護罩還能撐幾天？”他輕聲問道。
望着前方一里外不斷轟擊着防護罩的敵軍，姜戎的聲音顯得很是低沉：“最多兩天吧，原本應該能撐過十天，但敵人不間斷的轟擊，靈石的損耗速度也加劇了……”
“也就是說，兩天後，我們就會直面神炎大軍了？”
“是的。”
兩人的談話，周圍許多龍燕將領都聽到了。
往日裡，林四的到來會引起衆人的熱情對待，許多人都會圍上來摟着他的肩頭有說有笑，但現在誰也沒有動。
每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他們明白，那時候，可能就是最後一戰了。
透過防護罩，林四能看到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的神炎大軍，而他們或許也已經看到城頭上的林四了。
最前方的一批天境和破境高手們對他指指點點，同時也有人大聲嘲笑着他，彷彿在提醒他死期將近。
儘管他們的聲音，根本就傳不過來。
護城河在前兩天的攻打中，已經被對方填上，而這幾天，又被姜戎等人重新疏通。此時處在防護罩內部的內河，到時候將會成爲阻擋敵人的第一道防線。
但是，有什麼用？
這種防線，根本擋不住元境之上的高手片刻。
而後方那遮天蔽日的大軍，想要如頭兩天那般再次填上這條河，並不需要費多大力。
然而在林四眼中，這條處在防護罩內部的護城河，卻是那麼的珍貴！
這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林兄弟……”耳畔柳景略帶疲憊的聲音將他拉回了現實。
“嗯？什麼事，柳城主？”他轉過頭微微笑道。
“如果……如果到時候事不可爲，你們就儘量提前突圍離開吧。”柳景的聲音不可避免的低沉了下去。
以林慕聶三人的實力，真到最後一刻想要保命突圍，並不是辦不到。
“那你們呢？”
姜戎肅然道：“我們要與這座城共存亡。”
林四微微動容：“這樣豈非必死無疑？”
林四知道，以柳景姜戎等人的實力，如果到時候要逃命，也一樣能辦得到。
“拼死力戰，我們能夠讓對面這三十五萬敵軍死傷大半。到時候，後面的城池或許就能擋住神炎大軍了。”
他的話音落下之後，周圍的沙承運卞忠等人全都沒有吭聲，顯然姜戎的意思就是他們的意思。
“你們沒必要這樣做……”林四感到很是不可思議。
他們留在這裡拼到戰死，確實更給神炎人造成極大損傷。畢竟人一旦不要命，發揮出的能力往往極爲可怕。但是，意義何在？庫寧城依舊保不住啊！
而且，他們現在逃亡後方，也能幫助後面其餘城池繼續防守不是嗎？爲什麼一定要在這裡玉石俱焚？
“林兄弟你就不用管我們了，庫寧城是我們的陣地，我們龍燕人自然要和陣地共存亡。”
“是啊，這段時間你們已經做得夠好了！你們永遠是我們龍燕人最好的朋友！”
衆人的話語，沒能讓林四心懷激盪，因爲他完全無法理解這些人的想法。
想想自己初來庫寧城那天，那傳送大廳內趕着要蜂擁逃離這裡的達官貴人們……
林四知道，就在這兩天城破命運已經註定後，又有人不斷向柳景姜戎施壓，要求他們開放南城門，開放傳送陣，讓他們逃離這裡。
他重重呼出了一口氣，雖然無法理解，但自己選擇幫助眼前這些人，應該算是一個正確無比的決定吧？
因爲眼前這些人，值得自己爲之拔劍。
“姜大哥，防護罩最多還能撐兩天，對嗎？”他的語氣忽然顯得極爲平靜。
“沒錯！”姜戎奇怪他爲什麼要重複問這個問題，不過依舊給了他肯定的答覆。
“城外敵軍，能否料到我們能撐多少天？”
“能料到個大概吧，畢竟事前他們肯定有過間諜打入庫寧城內部，調查過我們的靈石儲量。”
“也就是說，他們知道防護罩應該就在這兩三天內崩潰，只是不確定具體時刻對嗎？”
“是的。”姜戎的神色愈發認真起來，他心內漸漸有了某種預感。
然而林四隻是繼續問着所有人早已知道的東西，“敵人非常迫切想要儘快攻破庫寧城，這是我們最初的推斷，而眼前敵人的瘋狂攻勢也證明了這一點不錯吧？”
“確實，你……”
“我有辦法守住庫寧城，前提是需要你們的配合。”林四的神色變得無比認真。
經歷了當初和刑廉的合作之後，他也很明白，像他這樣的外來人，如果只管戰鬥也就罷了。如果對對方的決策進行干預，只會遭來忌憚和恨意。
故此最初守城那兩天，他一直都從不插言庫寧城的戰略部署事務。
一方面是因爲他自己經驗確實不夠，另一方面便是不想因此而引起多餘事端。
但現在，已經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什麼！”
“你說真的？”
“林兄弟，這種事可不能開玩笑啊！”
他的話音一落，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極其精彩，哪怕天境的範仲遠也不例外。
以現在城外敵軍的聲勢，他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救下庫寧城。
出城迎敵？那是自取滅亡。
悄悄出去截斷敵人後勤補給線？且不說根本做不到，即便能做到，也無濟於事。最多這兩天，敵人就能破城而入了。
和援兵裡應外合，兩面夾擊？己方根本就沒有援兵。
幾乎所有能想的辦法，他們都想盡了。
林四這句話，讓他們覺得很是難以置信。
“如果你有辦法能守住庫寧城，我們自當全力配合你！”姜戎斬釘截鐵道。
有過上次看破對方虛實的前例之後，他對林四已經有了些許期待。
“沒錯，林小兄你有什麼辦法就說出來，無須有任何顧慮。”柳景的心思顯然更加細膩，他能看出來林四的顧慮之處。
林四點了點頭，此時每一個人都對他報以支持的態度，這讓他很是欣慰。
“我的計劃其實很簡單，但也很冒險，幾乎全是圍繞着防禦大陣來進行……”
他緩緩將自己的設想說了出來，而姜戎等人則不時發問，不時交換着眼神與看法。
直到林四的計劃全部敘說完畢，並且對他們每一次發問都進行了充足解釋之後，所有人的表情終於徹底變了一個樣。
最初的頹喪亦或悲壯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振奮和迫不及待！
“林兄弟，你簡直太厲害了，這都能被你想到！”沙承運重重摟住了他的肩頭，臉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卞忠等人亦是同樣的表現。
“哈哈！我已經等不及想要等到明天晚上了！”
“我也是！林小兄實在太謙虛了，這計劃雖有危險，但又哪裡只是保住庫寧城？分明就是擊潰敵軍啊！”
“真是沒想到，原來防禦大陣還能這般使用，今天算是開眼了……”
“這也是種種條件具備的情況下才可以的，而且恐怕也只能用這一次。不過能想到這一點，我柳景算是服了林兄弟！”
“老朽就豁出去這條命跟着小四你幹了。”就連範仲遠也是捋須大笑，神態歡愉不已。
姜戎肅容道：“你們也都聽到了，接下來我們很可能將要進行一場長期戰鬥！每個人備足口糧，喂好戰馬，擦亮兵器……成敗便在明日一舉！”
他此言等於是直接全盤接受了林四的建議。
衆將轟然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