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區的貧困似乎對小縣城影響甚微，跟其他的小城鎮一樣，這兒同樣有着繁華的街市。
就算是華燈高掛，不太寬廣的街道上竄行着老舊的摩托車，精力無處發泄的年輕人呼朋喚友，在各個夜場宵夜攤流轉。
夜色中，一輛巨獸般地白色SUV緩緩從霓虹的彩暈中駛出，在一個小路口拐入，最後停在了路邊。
後門先打開了，熊小風熟練地跳了下來，他嘴裡還在叫着：“我會開的啦！”
“我是說，輕一點，別弄壞了楊叔叔的車。”熊曉琳跟着從車裡面鑽了出來，她絮絮叨叨地說道，“用那麼大力氣，掰斷了怎麼辦？”
“卟嚕卟嚕~”熊小風衝熊曉琳做了一個鬼臉，嘟嘟囔囔地說道：“煩死了，你又不是媽媽！”
“是這裡嗎？”楊果抱着琪琪從駕駛座上走下來，另一隻手提着一大袋水果，問道。因爲葉女桑需要早早休息，所以只有楊果帶兩個孩子過來，熊紀五都被楊果勸說了留在旅店照看妻子。
“嗯嗯，蒙老師以前就住在這棟樓上面。”熊曉琳指着左手邊的那棟門市樓肯定地說道，“以前他帶我們來玩過！”
“我纔沒有來過。”熊小風大聲地說道。
“誰叫你不好好學習，成績在前五名的才能來呢！”熊曉琳擰着熊小風的耳朵說道。別看前五名這個詞很唬人，其實這個要求一點都不難，因爲大山裡面孩子不多，一個年級都不一定能有十幾個孩子。
“哎呀，哎呀！痛死了！”熊小風掙扎開來，用苗語叫了起來。
楊果笑着拍了拍熊小風的腦袋說道：“回去好好讀書，成績好的話，楊叔叔還帶你出去玩。”
“都沒有老師，怎麼讀書啊？叔叔我幫你拿。”熊小風抱住大水果袋，使勁地往上擡着，
想要培養楊果也不拒絕，只是自己提袋子的手使多點勁，讓熊小風能輕鬆一點，他笑眯眯地說道：“不要擔心，總會有書可以讀的！”
“你們老師家是做什麼的？”走到門市樓後面的庭院外，楊果打量了一下，滿心疑惑地問道，“看起來，挺有錢的啊！”
熊曉琳懵懵懂懂地搖了搖頭，她以前來玩的時候，光顧着羨慕了，哪裡注意這些呢？不過，楊果覺得，這位已故的蒙老師家庭確實很富裕，這個臨街的門市樓，足足有六層高，就算是偏僻的小縣城，也不是一般人能修建得起的！起碼也要百八十萬啊！
按了一下門鈴，等了一會兒，纔有人走過來開門，那是一個平頭的中年男人，穿着居家的條紋短褲，他望了一眼就算在昏暗的路燈下面依然看起來很耐看的楊果還有他身邊的幾個孩子，疑惑地問道：“你們找誰？”
“不好意思，晚上了還來打擾，請問，這邊是蒙老師的家嗎？”楊果問道，“我這邊帶了兩個孩子，都是蒙老師生前的學生，想過來拜訪一下他的家人。”
中年男人眉毛一下子豎了起來，他睜大了眼睛瞪了楊果一眼，然後低頭看看怯生生地站在楊果大腿後面的熊曉琳和熊小風，他仔細打量了好久，也是在努力地回憶着，良久，纔開口說道：“這位是熊曉琳吧？以前跟隨先父來過家裡。”
“蒙伯伯，您好。”熊曉琳有些羞澀地鞠了一躬。
中年男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搖搖頭，然後拉開門，讓出一個位置，說道：“進來吧。”
“謝謝。”楊果跟在兩個孩子後面進去，琪琪摟着他的脖子，有些害怕的看着這個中年大叔，她等沒人注意了，偷偷趴在爸爸耳朵邊，嘀咕道：“粑粑，奈個叔叔不喜歡琪琪嗎？好可怕呢！”
楊果笑了笑，他揉了揉琪琪的小腦袋，沒有多做解釋。中年男子對他們的敵意楊果還是能夠清楚感受到的，楊果一開始以爲他只是防範陌生人，但是後來，感受到他對熊曉琳同樣懷着難以言喻的反感，這讓楊果很是疑惑。
“蒙叔家裡是經商的？”楊果跟着中年男人沿着樓梯走上四樓，因爲一到三樓作爲商鋪都租出去了，所以四到六樓纔是他們居住的地方。單看客廳的裝修已經很不錯了，談不上富麗堂皇，但在這個小縣城也算是一流水準。
“叫我蒙平吧，可擔不起叔這個稱呼，她們還是我爸的學生。家裡有人經商，不過我還是吃政府這碗飯的。”中年男人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揮揮手，指了指長沙發，意思是讓楊果他們坐。
“那可不行，您的年紀看上去跟我爸差不多輩分，怎麼能直呼名字呢？”楊果拉着幾個孩子坐下來，笑道，“而且我也不是蒙老師的學生，咱們各交各的。”
坐下來後，熊曉琳跟熊小風都變得很拘謹，雙手垂放在膝蓋上，不敢動彈，反而是琪琪扭動着脖頸，好奇地望着周圍的一切。
聽楊果這麼一說，蒙平才認真地打量了一下白熾燈下的楊果，眉毛一挑，他感覺出了楊果的不同，他奇怪地問道：“你看起來不像是本地人啊？熊曉琳你們幾個苗娃子，還有親戚在外地？”
不僅不像苗族人甚至不像是貴山省的人，楊果的普通話的純正程度，還比大多數人都強，很難聽得出口音來。
楊果笑道：“蒙叔好眼力，我確實不是本地人，不過跟曉琳她們也不是親戚，我從粵省那邊過來的。”
“粵省過來了？怎麼會認識苗寨的娃子們？”蒙平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他有點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不應該啊，上一趟山不知道多費勁，一般遊客都跑不到山上去。看你年紀和模樣還是學生吧？難道，你是過來支教的？”
蒙平連猜帶蒙，居然也漸漸接近真相了，楊果驚奇地問道：“蒙叔都能看出我是學生？不是，我不是來支教的，跟這些孩子也是萍水相逢，聽說了蒙老師感人的事蹟，就想過來拜訪一下。”
“我想也不是。”蒙平嘆了一口氣，沒有理會楊果的話，他自說自的，“那種……地方，有誰願意去，有誰願意留下……”
低沉的噓嘆，卻藏着深深的怨念和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