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聽到門童的介紹，王斌低下頭，臉上有些尷尬。
雖然他對這家餐廳已經仰慕了很久。
可把三十年前就死的人，被拿出來當作餐廳的文化歷史，實在讓他有些尷尬。
就和街上新開的百年老店一樣。
一進門就看到乾隆御賜四個字，下面把乾隆如何落難，如何被這道美味驚豔到的故事煞有其事地介紹一通。
你要問，真的假的。
誰在乎呢。
大家看個熱鬧就行，萬一有人信了呢？
王斌沒想到，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套路，居然還能出現在自己大力吹捧的餐廳裡，實在是……
low得摳腳。
想到這，他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回頭看了眼張逸。
然而張逸卻好像聽得很入神的樣子。
還好，他也沒吃過什麼好豬肉。
王斌悄悄鬆口氣。
門童似乎沒看到王斌尷尬的神色，當看到張逸滿臉認真的神色盯着他身邊的照片，立刻鼓足了勁介紹起來。
“湯先生擅長魯、川、粵、淮揚等等名菜，還復原了幾道早就失傳的宮廷秘菜，這些飯菜現在在外面都是看不到的……
”
“咳咳，就到這裡吧，我的朋友還在等我。”
眼見門童說得沒完沒了，王斌只能黑着臉打斷他的話。
“好的，您請跟我來。”
門童面帶微笑地轉過身帶路，只是在門童轉過身的時候，臉上明顯有些失望。
酒店外面不起眼，可裡面的裝潢無不透着一股豪華的風格。
“歡迎光臨。”
服務員見到他們走過來，都會停下腳步，等張逸等人離開後才繼續往前走。
王斌很喜歡這樣的感覺，每次享受到這樣的服務時，內心都會有一種慶幸。
如果自己不是選擇了主播這個行業，自己可能根本不會來到這種地方吃飯，更享受不到這樣的服務和待遇。
與內心的自豪相對應的，更是濃烈不甘心，上次直播的失敗，讓他損失掉了很多粉絲，下次直播，無論如何也要搞出一件大新聞出來。
“咦？張逸，你在看什麼？”
王斌走了兩步，感覺身邊少了個人，回頭一瞧，發現張逸正盯着走廊裡的照片看。
走過來一瞧，發現他還在看這家飯店創始人的信息。
“別看了，以後有機會咱們再來。”
“嗯。”
張逸點了下頭，可心裡卻是有點不安。
這位湯先生，上次來的時候，恐怕就是衝着楊梅來的。
當時沒有動手，或許是在忌憚着店裡神龕。
自己雖然沒有看出來這家店有什麼問題，可這恰恰就是最大的問題。
豪華的裝修背後，是這家店幾乎十步一崗般的宣傳。
湯的照片，湯的故事、湯的宣傳幾乎是無處不在。
似乎是有人在刻意地去爲他做宣傳。
這樣做，真的只是宣傳企業文化麼？
這時走在前面的門童，指着面前的包廂：
“您好先生，到了，這間包廂名爲龍鱗桂子，取的是湯先生創作的第一道菜，寓意龍生貴子，如意臨門。”
“嗯，知道了。”
王斌拉着琳琳走進門。
“哎呀，你們總算是來了，我都等你們半天了。”
包廂裡已經有人在等着，見到王斌後立即迎上來。
“抱歉、路口這邊有點堵，
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兄弟張逸、這位是李總。”
“你好。”張逸微微頷首道。
“好、好好，先入座吧。”
李總笑着應了一聲，就把張逸忽略過去，這場宴會本身的主角只有王斌，對於其他人李總並不在意。
張逸對此也沒放在心上，事實上，他更在意的是，這家飯店。
李總和王斌坐在一起，開始相互吹捧。
張逸則把目光看向桌上的宣傳菜單。
打開一瞧，第一頁依舊是在宣傳湯先生，隨後幾乎每一道菜的旁邊，都會有一些湯先生的簡介。
這種無孔不入的宣傳，讓張逸很不舒服。
“叮叮！”
這時兩名服務員推着餐車走了進來，照例先上八道涼菜。
雖然只是涼菜，可每一道都讓人眼前一亮。
“這是什麼菜？我怎麼沒見過？”
琳琳指着面前這盤菜向服務員問道。
“您好，這道菜叫做青山迎翠鬆，是用新鮮的口蘑改刀焯熟，用香椿苗、松子、小甜豆、芹菜加上一些香料打成醬汁，製作出來，口感清甜爽口。”
服務員耐心地介紹起製作的方法。
“哦。”
琳琳點了點頭。
隨後每一道菜，服務員都會詳細地把這道菜的名字和製作方法講述出來。
衆人也紛紛拿起筷子品嚐起來。
正如服務員說的那樣，每一道菜的口感都很獨特，主打的就是一個清爽和口感。
即便是涼菜，口感和色澤都像是做到了極致一樣。
“嗯，好吃，來的時候，我還擔心會不會翻車呢。”
琳琳拿起筷子，把方纔服務員介紹的那道青山迎翠鬆放在嘴裡。
那種香椿和甜豆的結合，搭配着小香芹的清爽的味道，加上口蘑爽脆彈牙的口感，確實是讓人有種吃不膩的感覺。
“翻車，怎麼可能呢。”
王斌神色得意地把菜放進嘴裡，感覺越吃越香。
“還不是美食菌發的那篇文章嘛，說這裡的飯菜徒有其表，價格貴，貨不對板，都是營銷炒作出來的嘛。”
“呵呵，這種博主的話你也信？比咱們見鬼還假。”
王斌滿臉鄙夷。
直播圈不大，但也是有鄙夷鏈的，至少他們這種靠本事吃飯的主播，哪怕劇情都是設計好的，可也看不起這種覥着臉到處白吃白喝的主播。
“哦，是她啊，我有點印象。”
李總想起來這位美食菌是誰了。
“哦，前幾天，她想來探店，結果預約都到了半年後了，於是就託人找我，想要這次帶着她一起來探店，我沒同意。”
“那就錯不了，這傢伙根本就沒進來，隨便寫了一篇文章來黑這家店。”
王斌對這些美食博主的手段早有聽聞，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優越感。
“你別說，這招好像還挺有用的，聽說這家店的人聯繫她，好像給她重新安排了時間。”
“這也行，也就是現在了，這種人放在電視劇都不能活過三集，太氣人了。”
王斌吐槽起來。
“我出去一下。”這時張逸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美食雖好，可他現在沒心思吃，眼見服務員走了出去，索性跟着出去看看。
“哦，早點回來，我們可不等你哈。”
王斌見狀也沒在意，只當是張逸第一次來，想要參觀參觀。
從包廂裡走出來，張逸先是看了一眼左右，沿着走廊往酒店裡面走。
“先生，請問您有什麼需要麼？”
沒走兩步，一名服務生就主動迎上來詢問道。
“沒有，我吃飽了，參觀一下你們酒店的企業文化。”
張逸指了指牆上的照片。
“那您可以去三樓看看。”
“三樓？”
“對，上面有湯先生的個人肖像，還有撰寫的平生日誌，生活物品展覽。”
服務生的眼神裡冒着光，似乎對這位湯先生有着偶像一樣的崇拜感。
能把企業文化做到這個程度，且不說這位湯先生手藝如何，這手段也是一絕。
張逸目光在服務生身上上下打量，確定對方沒有中邪。
“好，我去看看。”
說着他朝着三樓的方向走，走了兩步，張逸回頭掃了一眼，發現服務生竟然還站在原地，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明明笑得很真摯，可張逸心裡卻是說不出來的變扭，扭過頭加速往前走。
沿着樓梯往上走，待走到二樓時，張逸就看到牆上是湯先生各種照片。
不過無一例外，全都是黑白色的照片。
如果這真的是張書來的場子，不應該擺放的是張書來的照片纔對麼？
不過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那天晚上，這位湯先生既然能來到自己的店裡，說明他已經擺脫了張書來的控制。
現在這樣，怕不是想要學張書來一樣，把自己送上供桌。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
代入思考一下，換做你是諸侯王，發現皇帝對你的約束已經形同虛設，你會不會擁兵自重，取而代之？
正當張逸考慮要不要繼續往三樓走的時候。
“嗡！”
面前的廂房門被打開，一個女人從包廂裡走出來，神色不悅地看了一眼張逸。
鵝蛋臉，帶着一點嬰兒肥，左邊的臉頰上，還有一顆黑痣，但總體不影響。
女人轉過頭，就看到不遠站着的服務生，立即氣沖沖地走上去，怒道：
“你們經理呢？這菜是給人吃的麼？我花了這麼多錢，你們給我上的菜，還不如我在街邊吃得好。”
女人手裡端着一個盤子，裡面是擺放好的沙拉，她誇張地指着沙拉上的芝麻：
“這是什麼？蟲子呀？這件事你們不給我個交代，我馬上曝光你們。”
女人的喊叫聲很大，好像生怕別人聽不到一樣。
一隻手拿着手機就要把手裡的菜拍下來。
服務生對此也有些慌神了，趕忙解釋道：
“您好，這不是蟲子，這是上面的芝麻碎，爲了讓沙拉的口感更好，我們把芝麻打碎撒在上面，絕對不是蟲子。”
“你的意思，是我連芝麻和蟲子都分不清楚是吧，沒見過你們這樣能狡辯的。”
眼看着女人動靜越鬧越大，換作往常張逸一定是敬而遠之，免得惹來麻煩。
但現在他反而樂意去做一個旁觀者，想看看這個女人這樣鬧，能不能把這家店的老闆給引出來。
服務生被女人罵得擡不起頭，紅着眼眶站在一旁掉眼淚。
不一會，一名穿着西裝的男人趕了過來。
男人看上去三十幾歲出頭，一頭短髮，耳朵上扎着一枚耳釘。
先是輕聲安撫好已經委屈哭的服務生。
隨後才轉身走到女人面前：
“女士您好，我是這家店的經理，我姓趙，如果您有什麼不滿的話，可以和我說。”
趙經理的聲音很柔，聽上去就軟綿綿地像是棉花一樣。
“和你，你能做主麼？”
“當然可以，如果是菜品不滿意的話，我可以做主，爲您升級一下豪華套餐，並且讓主廚親自爲您下廚。”
女人本還想說什麼。
趙經理湊上前，低聲在女人耳邊說了幾句後，女人頓時轉怒爲喜：“這可是你說的。”
“當然。”
趙經理臉上露出淺淺的酒窩：“帶這位女士到貴賓房用餐吧。”
“女士，這邊請。”
“嗯，這還差不多。”女人轉身走回包間，拿起自己的包，在服務生的指引下前往所謂的貴賓房。
張逸見事態平息，自己也沒有從這位趙經理身上看出什麼不正常的地方，正要轉身往三樓走。
“這位先生，等一下。”
“嗯？”張逸回頭看向趙經理，指了指自己：“我麼？”
“對，很抱歉，剛纔的事情，讓您看笑話了。”
趙經理走上前：“我聽店裡的服務生說，您對我們店的歷史很感興趣。”
張逸挑了下眉頭，反問道：“誰說的？”
“這不重要，既然您喜歡的話，我可以作爲嚮導帶您參觀一下。”
面對這份突如其來的邀請，張逸本能地想要拒絕。
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張逸就注意到幾個服務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朝着自己這邊靠攏過來。
這些服務生面無表情，眼神裡滿是空洞。
詭異的是，她們全都是點着腳尖在走路，哪怕是站在原地不動，腳尖也是高高點起的模樣。
透過鬼神之眼，張逸看到這些服務生的身後還站着一個模糊的影子。
終於還是出現了！
張逸心尖一沉，但對這個結果並不感到意外，他雙手交叉在一起，轉動着食指上的戒指。
我身上有一張【金剛符】如果配合上【流金棍】，只需要放倒旁邊後面的三個服務生。
然後激活【夜魅扳指】的能力，應該很輕鬆就能脫困。
張逸腦海快速計劃着。
直到他看到，趙經理不急不慢地從一名服務生的手裡接過一把弩之後，不急不慢地對準自己之後。
張逸的臉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這東西不犯法麼！”
“裝飾品，不犯法。”
張逸緩緩放開自己的手，裝飾品，但也不是不能殺人，特別是已經上弦的箭頭，在燈光下閃爍着冷光，怎麼看，都不像是自己這身血肉之軀能承受得起的。
“看來，我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這邊請！”
趙經理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把手上的弩交給身邊的服務生，讓她站在張逸身後去，用弩箭頂在自己的後背上。
只要張逸稍有異動，這傢伙會不假思索地第一時間扣動扳機。
【金剛符】只管法術傷害，可不防物理攻擊。
一行人簇擁在張逸的身旁。
趙經理站在張逸左邊，而右邊和身後，是被陰魂附身的服務生，人與鬼的界限在這一刻似乎變得模糊起來。
越往前走，身後跟隨的服務生數量越來越多，走廊的牆壁上，開始生出黑色的黴菌。
一股濃烈腐臭正在從走廊盡頭散發出來。
“從您進店的時候，我們就注意到了您，本打算在您食用晚餐的時候下手，可沒想到您比我們更心急。”
趙經理一邊走一邊說道，說完還看了張逸一眼，見到他臉上很平靜，頓時有些詫異。
“您不好奇，我們爲什麼要對您動手麼？”
“好奇，我更好奇的是，你究竟是人還是鬼。”
“您可以稱呼我們……信徒。”
趙經理仰起頭，神色很驕傲，這家飯店裡，不僅僅自己是信徒，每一位服務生都是湯先生的信徒。
“信徒？”
張逸撇了下嘴：“信奉鬼的信徒？”
“對！”
趙經理不假思索地肯定道。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似乎絕大多數人都會信奉鬼，例如清明節上墳的時候，人們在祭拜祖先的同時，少不了要說一句祖先保佑。”
“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同麼？”
“別忘了，這個世界上很多規矩和習俗，其實都是在爲鬼神服務的。
小到了筷子不能插在米飯上，大到了對祖先的祭拜，墳頭的選址等等。”
“呵！”
聽到張逸的冷笑聲，趙經理的臉色垮了下來，眯着眼看向張逸：“有什麼好笑的？”
“把舊世界的那套爛俗當真理，兄弟，醒醒，大清亡了！”
“希望你見了先生之後，也能如此樂觀。”
趙經理停下腳步，指了指走廊前面的大門：“請進吧，先生在裡面等你。”
“你們不一起麼？”
“作爲信徒，我們還沒有享受這份待遇的資格。”
不等張逸開口，身後一陣冰涼涼的刺疼感，是弩箭頂在自己的後心上。
見狀，張逸只能往前走，來到房門前，伸手放在門把手上，“咔嚓”門被打開了。
張逸站在門口，觀望了一眼房間。
房間很大，入眼的是精美的客廳陳設，但張逸並沒有看到那位湯先生的身影。
“砰！”
這時身後一聲破風聲，一支弩箭擦着張逸耳邊飛過去。
“先生，請您快一點，記得關門。”
趙經理把重新填裝好箭矢的弩舉在手上，這次他對準的是張逸的胸口。
見狀，張逸只能往裡面走，隨手把房門一併關上。
“咳咳，有人麼？”
房間裡沒有人迴應，但在另一間房裡，能聽到刀叉在餐盤上的摩擦聲。
順着聲音推開面前另一扇房門。
偌大圓桌出現在面前，而餐桌上，一個女人正背對着自己。
從衣服上看，這個女人正是方纔鬧事的傢伙。
“喂！”
張逸喊了一聲，女人沒有迴應，她的雙手在桌上蠕動着，似乎是在吃什麼東西，嘴裡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見狀，張逸皺起眉頭，一步步走到餐桌旁，側目望去。
白色餐盤上，一大塊黑色的肉皮在女人的刀叉下不斷被送進嘴裡。
隨着嚼咽的摩擦聲，鮮紅的血珠，滴落桌案和女人的衣服上。
這時，女人突然擡起頭。
她的臉皮被生生扒了下來，兩顆從眼眶裡凸起的眼球看向張逸。
臉上的肌肉蠕動，鮮血從臉龐的血肉裡擠出來，朝着張逸擠出一張血肉模糊的笑臉。
舉起一塊帶着黑痣的肉皮：
“你嚐嚐，真的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