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外婆被驚醒的, 因爲她感覺有人在動她的東西。
“你做啥!”外婆很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中年女人,“偷東西啊?”
中年女人一愣,“你醒着啊, 這瓶子, 能給我不?”
說着女人晃了晃自己的大蛇皮口袋, “我收瓶子。”
外婆看那蛇皮口袋裡稀稀拉拉裝着幾個瓶子, “你收這玩意兒做啥咧?”
“賣錢啊, 瓶子可值錢呢,一個易拉罐兒二毛五,塑料瓶子四毛錢一斤!廢紙六毛錢一斤, 我看你睡公園,是家裡沒人了出來要飯還是咋的?”
“我找我大孫女。”外婆心裡一酸, 這些年跟着女兒過也沒置辦過一件像樣的衣裳, 能擋寒就成了。
“你家裡人呢?”中年女人興許也是累了, 拍了拍外婆的手肘,“你坐過去點兒, 我歇會兒。”
“我住我閨女家,她和她男人罵我吃裡扒外把錢給了外孫女,嗨,我跟他們吵了一架,就想着來城裡看看我外孫女。你呢?你是專門撿這些賣錢?我這一時半會兒的, 還不知道上哪兒找我外孫女呢。”
“可不。我天天撿這個, 一個月多了能掙幾百塊補貼家用, 嗨, 城裡啥都貴得死人, 家裡開銷大,我也不能白吃白住, 兒子媳婦工作也夠辛苦的,哪兒掙錢那麼容易啊,掙點兒是點兒咯。”
“可不就是嘛。我們在農村雖然沒幾個錢,吃飯可不愁咧。”外婆連連點頭,然後吧自己的襖子收到包袱裡,“我要沒錢了我也來撿這個,我外孫女叫許招弟,今年約莫是十二歲了,你曉得不嘞?”
中年女人哈哈一笑,“我咋曉得哦。榮城這麼大,人口少說十幾萬人呢,你不曉得你孫女住哪兒啊?在哪兒讀書你總曉得吧?要是這些都不曉得,你怕是不好找了。”
外婆光亮的眸子一下黯淡下去,她還真不知道自家招弟在哪兒讀書,只曉得她跟一個叫許什麼華的女人走了,約莫也是有點錢的,但是這到底叫啥她也是記不清了,嗨,人老了,記性就是不行,要站她跟前她還是能認出來的,所以說啊,城裡大啊,不好找啊。
“那……那我不是找不着我外孫女了?”
中年女人看外婆衣服上還有幾個補丁,估計在農村日子也不好過,早上天沒亮就看她一個人抱着包袱縮椅子上睡覺,也挺可憐的,也於心不忍,“那你沒別的親戚了?”
外婆搖了搖頭,“就我外孫女在城裡。”
“要不這樣,你跟我去我們回收站歇一天,我們站長兒子好像在派出所上班的,可以幫你問一下看能不能查到。”
“哦對對,派出所管人咧。那大姑娘,謝謝你啊。”外婆有些侷促,從懷裡摸出個餅子遞過去,“你還沒吃早飯吧。給你個餅子。”
中年女人叫李芳,在身上隨意擦了擦手就接了餅子咬起來,“大娘,我也是看你和我那早去的媽年紀差不多,就想着幫幫你,這城裡人啊,人心可複雜呢,這要是碰上別人,指不定騙你來着。”
“是是是,我們村裡人都說城裡人心眼多,所以我警着呢。大姑娘,謝謝啊,謝謝。”
外婆沒來過城裡,只覺得這大姑娘挺好的人,應該不會騙她,再說了,她半隻腳都跨進棺材了,還能有啥好騙的?
於是外婆跟着李芳去了他們回收站。李芳也有些不好意思,“大娘啊,我們這兒就這味道,我們習慣了也不覺得臭了,你要覺得太臭,去屋裡坐着就行,屋裡還暖和點兒,有個小爐子。到中午的時候我們站長來了,我就問問他。我這會兒還得出去再撿點兒瓶子什麼的,你就在這兒坐啊別客氣,那個鐵壺裡面有水,我杯子在這兒你直接拿去喝啊,千萬別客氣。”
李芳把人安頓了,就又出去了,外婆一直坐着也生怕弄壞屋子裡的什麼東西,嘴巴實在是太渴了,纔去壺裡倒了點兒水喝。別的啥也不敢動,就那麼抱着自己的包打盹兒,心想,說不定下午就見到孫女兒了呢。
……
今天一早許落落眼皮子直跳,只覺得不□□心,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難得的週末呢,心煩氣躁得很。
昨天在學校外頭碰到的許老三夫婦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他們怕是不曉得今天是週末他們不上課的,在學校堵她也是堵不着的。
結果沒想到人家電話都打到家裡來了,說是許淑德在超市偷東西,許老三就跟人理論,理論着理論着就打起來了,超市的銷售員就直接報了警,這會兒待派出所呢,許淑德心裡精着,直接就報了趙國棟和許淑華的名字還有座機號碼。趙國棟多少也是個校長,派出所不少人也是曉得的,所以也就半信半疑的打了電話過去。
趙國棟一聽,這還得了?許老三和許淑德怎麼跑到榮城來了?夫妻倆趕緊馬不停蹄的去派出所,這可丟大發了,別人指不定還以爲許老三夫婦是他們家親戚呢,超市偷東西?真是沒素質。
一到派出所就聽見許淑德的大嗓門兒,“我偷啥了我?那架子上放那麼多糖呢,我隨便剝一顆嚐嚐了怎麼了?買吃的不興給人嚐嚐啊?就一顆就說我偷東西?要不要臉啊你們?”
派出所的小警員都懶得跟這種鄉下人吵,看到趙國棟從外頭來了,連忙一臉難色,“趙校長,您可來了,他們一家人非得說沒偷東西,這監控錄像都有呢,超市哪兒能隨便吃東西啊,而且人家超市的售貨員眼睛都給打青了,這會兒正鬧呢,真是遇到極品了,還非說是你們家親戚……您看這……真是親戚?”
“實在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趙國棟到底也是要面子的,幾下的交了罰款交了賠償把許老三一家人給帶出來。許淑華臉色也不好,榮城就這麼點兒大,也不知道傳出人讓人怎麼說!
“喲,大妹子,你們可算來了。昨天我們去學校看咱們家招弟來着呢,她說她現在沒住她乾爹家裡住你們家呢,之前還聽說你兒子初三了還不會說話咧,可我瞧着你們家小子能說話了哈?看來我們招弟肯定是個有福氣的娃。這丫頭也不知道是養叼了還是咋的,居然不理我和她爹,簡直是不像話!”
“不像話!”
“你們來榮城,這是……?”
“嗨,不就是看看孩子嗎,我們這小兒子戶口還沒着落的,順便來買點兒那什麼奶粉聽說孩子吃了好,且她外婆前天從村子裡出來,說是來找孫女的,也不曉得現在人在哪裡咧。”
許淑德討好的笑了笑,“你看,我們家大兒子前陣子跟人打架傷了人,這不還得賠錢嘛。我們聽說招弟現在成績好哇,有獎學金啊,村長家表孫女兒都說她厲害着呢,能賺錢的,總歸是我們家的閨女,跟家裡交點錢也不過分吧?嗨,我們不是來跟你們要錢的,真的,我們也不是那樣的人不是?”
許淑華氣得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趙國棟嫌外頭站着丟人,“算了,先回家裡說吧。在這外頭站着多不好!”
趙國棟當領導慣了,一發話,大家誰都沒反抗就跟着去了趙家。許淑德長了個心眼兒,一路上東瞧瞧西瞧瞧,這地方以後她也想住呢,記住路,下次來趙家就不至於找不到路了。
好個許招弟,住這麼好的房子,還這麼高樓層呢,想她帶着倆兒子和男人在農村住破土房子,豬圈牛圈臭得……真是丫鬟的出身公主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