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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俁知道耶律延禧是扶不起來的阿斗,他壓根兒也沒想過真扶耶律延禧,甚至已經想到了耶律延禧會跟歷史上一樣丟掉遼東京、遼上京,甚至丟掉遼中京,變成一隻徹頭徹尾的喪家犬。
這也正是趙俁想要的結果。
因爲只有那個時候,趙俁向耶律延禧拋出橄欖枝,耶律延禧纔有可能上鉤。
可趙俁千算萬算,怎麼都沒算到,自己都已經把蕭瑟瑟帶回趙宋王朝十年了,耶律延禧竟然還能幹出將耶律餘睹逼到金國自廢武功增強敵人實力的蠢事。
這麼說吧,趙俁不怕耶律延禧丟失城池,反正那些城池也不是趙俁的,耶律延禧隨便丟,跟趙俁半點關係都沒有,趙俁只是不想讓耶律延禧丟失軍隊,因爲這都是跟金軍互耗的炮灰。
其實,只要趙俁想要,他絕對能招攬不少遼軍。
趙俁沒派人去招攬,都有大量的遼人逃到了趙宋王朝。
這趙俁要是特意派人去招攬,那搞不好會將一半遼國的軍隊都招過來。
那趙俁爲什麼不去招?
當然不能招。
趙俁又不傻,哪能不知道,把這些烏合之衆招來,可不是得到了一大堆強軍,而是得到了一個極爲沉重的包袱。
在這個時代養一支軍隊,那可不是把人拉過來管頓飽飯就行的事。
這筆開銷,算一算的話,都能嚇死個人。
先說最基本的糧草。
別說幾十萬人敞開了吃,一天就得消耗上萬石糧食。春天要備夏糧,秋天得囤冬儲,還得專門派人千里迢迢運到軍營,路上耗損的、被押送兵丁克扣的,往往比實際送到的還多。
別說眼下這亂世,就是和平時期,遼國都得從趙宋王朝買糧。
趙宋王朝要是接收了這幾十萬遼軍,這糧就往遼國運吧,絕對是一運一個不吱聲。
再看軍械。
刀槍劍戟得開爐鍛造,好鐵得從礦山裡挖出來,鐵匠得給工錢;
弓箭的弓弦要用牛筋,箭簇得用好鐵,一把好弓能抵得上尋常人家半年的嚼用。
更別說騎兵了,一匹戰馬的價錢,夠買十畝良田,有時還得喂精料,花錢如流水。
這些遼軍大多是敗兵,手裡的兵甲馬匹什麼的早就丟得七零八落,真要收編過來,趙俁肯定得掏錢給他們從頭到腳換一遍裝備。
這筆錢扔出去,能在汴京城修十座宮殿。
還有軍餉和賞賜。
平時要按月發餉錢,不然士兵憑什麼賣命?
逢年過節得給犒賞,打了小勝仗得發獎金,萬一有人受傷致殘,還得給安家費。
拿趙宋王朝的禁軍來說,一個普通步兵每月的餉銀,夠養活一家三口,這還是和平年月的標準。
要是收編來的遼軍也按這個數發,幾十萬張嘴等着領錢,戶部的官員怕是得天天哭着去國庫搬錢。
更別說服裝、棉被,行軍時的帳篷,將士受傷生病時的藥品,陣亡後給家屬的撫卹,軍營裡的營房、馬廄,哪一樣不要錢?
關鍵,這些遼軍本就人心渙散,若是待遇跟不上,今天鬧餉,明天逃營,到時候沒當成炮灰,反倒在趙宋王朝境內生了亂子,那趙俁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好吧,要是這些遼軍是能征善戰的精兵也就算了,偏偏他們都是被金軍擊潰的驚弓之鳥,根本就派不上大用場。
更關鍵的是,趙宋王朝現在不缺軍隊,根本用不上這些遼軍。
所以趙俁心裡跟明鏡似的,這些遼軍看着是兵,實則是一個個填不滿的錢窟窿。與其把錢砸在他們身上,不如讓他們留在遼國,靠着耶律延禧那點殘糧苟延殘喘,好歹還能替趙宋王朝多消耗一些金軍。
說穿了,用遼國的錢養遼國的兵,讓他們跟金國互相耗着,纔是最划算的買賣。
還有就是,升米恩,鬥米仇。
如果這些遼軍還是遼軍,爲了收復失地而戰鬥,趙俁隨便給他們提供一些糧食、兵甲,他們有可能都會對趙俁歌功頌德。
而如果趙俁將這些遼軍收編爲宋軍,那麼要是這些遼軍的待遇比宋軍差上一點點,他們都會心生怨懟,認爲趙宋王朝厚此薄彼,將自己視爲二等子民,覺得背井離鄉,遠離故土,卻換不來應有的尊重與待遇。
那時他們或許不會對趙宋王朝收留他們心生感激,而是會在現實的落差面前,將之迅速轉化爲對趙宋王朝的深深不滿。
真有那一天,這些曾經的遼軍,或許非但不會成爲抵禦外侮的堅實盾牌,反而可能成爲內亂的源頭,如同隱藏在繁華表象下的暗流,一旦時機成熟,便會洶涌而出,衝擊趙宋王朝的根基,又或許昔日的敵人金國,反而成了他們心中某種“同病相憐”的對比對象。
還有就是,在宋軍之中,他們或許會受到排擠,被冠以“降卒”之名,那份屈辱與不甘,足以點燃他們內心的反叛之火。
也就是說,一旦將這些遼軍納入趙宋王朝,就必須面對如何融合、如何安撫這一棘手問題。宋遼兩國百年恩怨,豈是一朝一夕便能化解的?這些遼軍之中,不乏對趙宋王朝懷有敵意的,若處置不當,恐將成爲內部不穩定的根源。
再者,趙俁也得考慮到長遠之計。若真將遼軍大量吸納,待到金國內亂或勢微之時,這些曾經的遼軍是否會轉而成爲對抗趙宋王朝的新勢力?畢竟,他們心中那份對故土的眷戀,對復國的渴望,不會輕易消散。
趙俁不願爲未來的自己埋下隱患,更不願因一時的仁慈,而將趙宋王朝推向未知的風險。
趙俁深知,人心的微妙與複雜遠超乎兵法謀略之上。他雖能預測大局,卻難以揣測每一個個體的心思。收編遼軍,看似是壯大自身實力的一步妙棋,實則暗藏兇險,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燒身。
另外,如果趙宋王朝收編遼軍,勢必要引起遼國統治者的極度恐慌與憤慨,進而有可能促使他們採取更爲極端的措施。
耶律延禧雖昏庸無能,但要是趙俁把他逼急了,他可能會傾盡國力,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包括那些原本對遼國心懷不滿的部落與勢力,共同對抗趙宋王朝的“侵略”行爲。這樣一來,趙宋王朝不僅未能如願消耗遼金兩國的實力,反而可能將自己捲入一場本可避免的戰爭泥潭之中。
還有,收編遼軍之舉,也有可能引起金國的高度警覺。金國作爲新興的強權,其野心勃勃,對周邊各國皆懷有覬覦之心。若見趙宋王朝實力驟增,定會視爲威脅,從而調整戰略,提前佈局,以應對可能的衝突。
如此一來,趙宋王朝將不得不面對一個更加強大且警惕的敵人,這無疑將大大增加未來戰爭的難度與不確定性。
所以,趙俁早就寫好了劇本,也就是,按兵不動,就支持遼國和金國相互放血,就像歷史上,金國支持僞齊跟南宋互相消耗一樣。
有人可能會擔心,歷史上,金人用這招對付南宋,南宋可是越打越強,趙俁用這樣的招數,難道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讓金國跟歷史上的南宋一樣,越打越強,最後成尾大不掉之勢?
趙俁還真不擔心。
首先,最關鍵的一點,女真人,也包括其他遊牧民族,有一個極其致命的弱點,那就是他們的人口太少,根本就抗不住長期的戰爭損耗。
歷史已經無數次證明,遊牧民族雖然在短期內能夠依靠其剽悍的武力和騎射之術在戰場上佔據優勢,但一旦戰爭陷入持久戰,其人口基數小、資源補給困難、後勤保障脆弱等短板便會暴露無遺。
趙俁深知這一點,所以,他計劃讓遼國與金國持續拉鋸,互相消耗,而趙宋王朝則坐山觀虎鬥,暗中積蓄力量。
在這場漫長而殘酷的消耗戰中,遼金兩國的人口劣勢將會逐漸顯現,他們的戰鬥力也將隨着傷亡的增加而不斷削弱。
而趙宋王朝則不同,作爲中原大國,趙宋擁有龐大的人口基數和豐富的資源儲備。在長期的和平時期,趙宋王朝可以大力發展經濟、文化和軍事,不斷提升自身的綜合實力。
其次,歷史上,金國之所以沒能滅掉南宋,有很大程度是因爲,金國多次內訌,好多金初的能征善戰之將,像完顏宗翰、完顏宗磐、完顏宗雋、完顏希尹、完顏昌、完顏銀術可,或因權力鬥爭而隕落,或因政見不合而被排擠,再加上最能征善戰的金將完顏斜也、完顏習不失、完顏斡魯、完顏婁室、完顏宗望、完顏闍母等去世,導致金國在戰略上屢屢錯失良機,戰術執行上也漸失銳氣,這才錯過了消滅南宋的黃金期。
趙俁領導下的趙宋王朝肯定不會存在這樣的情況。
而一旦時機成熟,趙宋王朝便可以以雷霆萬鈞之勢出擊,一舉擊潰已經疲憊不堪的金國和遼國,從而實現統一大業。
可以說,趙俁一切都算好了,唯一漏算的就是,耶律延禧真是太昏庸了,到底還是將大量的遼人逼成了金人。
這就導致,將來遼金兩國在戰場上互耗的可能都是遼人,進而達不到趙俁想要消耗掉金人(尤其是女真人)的目的,至少會大打折扣。
“這個蠢貨,給你機會你也不中用,你就是天生亡國之君的命,誰都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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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得我還擔心,我們改變歷史,沒準會讓你把遼國盤活了,我想得也太多了,你哪有這樣的本事?!”
之前趙俁一直想跟耶律延禧合作,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耶律延禧是遼國名正言順的皇帝,只有他才能組織起來遼國的大多數軍民跟金國拼命,這在歷史上已經證明過了,哪怕是他的叔叔耶律淳登基,也只不過才搞出來了幾萬人馬,根本不足以威脅到金國,最終被金國給消滅了。
第二個,趙俁放心耶律延禧這個昏君,知道他永遠都不會成爲自己的威脅,自己可以大力支持他,然後再輕鬆消滅他。
不想,耶律延禧的昏聵竟至如斯境地,非但未能如趙俁所願,凝聚遼國之力與金國抗衡,反而將遼國推向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他聽信讒言,誅殺忠良,導致朝綱不振,民心離散。那些本應成爲抵禦金軍中堅力量的遼人,或因絕望,或因求生,竟紛紛轉投金國,成爲了對付故國最鋒利的刀刃。
趙俁總結經驗教訓:“遼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得換掉他。”
張純贊成:“是得將他換掉,不然,他必壞官家大事也。”
趙俁問:“換誰合適?”
張純想了想,說道:“有二人可代替他。”
趙俁問:“都是何人?”
張純說:“其一,燕王耶律淳。”
趙俁故意說:“朕與他有奪妻之恨,他能爲朕所用?”
張純信誓旦旦地說:“此人向來顧全大局,只要保全契丹,他甘願受任何委屈,甚至能做到將燕地五州、平灤營三州及所管關隘還給我大宋,且此人身體不好,多說有十年壽命。”
結合耶律淳在歷史上的表現,趙俁知道張純所言不虛,在耶律延禧真不行的情況下,耶律淳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趙俁又問:“另一個是何人?”
張純答:“晉王耶律敖盧斡。”
趙俁略微有些詫異:“朕那繼子?”
張純點點頭:“此子在遼國聲望很高,又是遼主嫡子,只要遼主去世或是禪位,他便是遼國名正言順的皇帝。”
其實,符合這樣條件的還有耶律延禧的另外幾個兒子。
耶律敖盧斡的優勢是,他是趙俁的繼子,和他在遼國有不錯的聲望,這既能讓他獲得遼人的認同,也便於他跟趙宋王朝交往。
但趙俁對此還是有疑慮。
耶律敖盧斡既然從小就有大志向,趙俁不相信,這樣的人,會甘心鬱郁久居人下,要是讓他臥薪嚐膽做大,他會不會調轉槍頭來跟自己這個玩了他媽、讓他淪爲笑柄的仇人拼命?
‘選誰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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