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天還沒全亮呼延瑞就一身戎裝地闖進了佟君陶的屋子。她睡得很淺,當他打開門的那一刻,她就醒了。
他坐到她的牀邊, 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下一刻他撈起躺在牀上的她, 緊緊地擁進了懷裡。
半晌, 他在她耳畔輕聲說了一句“等我”便放下她, 起身走了出去。
佟君陶坐在牀上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口中輕輕地說了一句,“希望永別!”
出征的號角吹響了, 西苑大軍開始向橫城出發。呼延瑞一身醬紫戰袍外套玄鐵鏈甲,腰間佩着穿巖刀, 跨/下騎着赤星馬, 走在隊伍的最前邊。
出城的那一刻, 他突然心中有一絲莫名的不安,不自覺地回頭看了一眼, 可是並沒有看到什麼,晃了晃頭,他再次領兵在前。
佟君陶也聽到了出征的號角聲,她迅速起牀,擡手挽了個簡單的流蘇髻, 讓垂下來的頭髮擋住大半的臉龐, 然後在屋子裡等待着思淘。
不一會, 思淘就走了進來, 她脫下自己的外衫遞給佟君陶換上, 然後看着她走了出去。
過了好一會,她拿起一個花瓶朝自己的後腦打了下去。
佟君陶出了屋子, 低着頭避開門口守衛的士兵,按着昨晚記熟的路線向太守府外走去。
她順利地走出了太守府,來到了大街上。街面上人很少,僅有的幾個行人也是行色匆匆。佟君陶一邊思考着怎麼才能混出城去,一邊繼續往前走。
正當她冥思苦想之際,看到了路邊的元朗糧鋪,她心中一喜,這是王家的糧鋪啊!這家糧鋪她和乾孃來盤過賬的。
元朗糧鋪之所以沒有掛王家的晃,是因爲這原本是一家幾十年的老糧鋪,後來因他家主人經營不善,把鋪子賣給了王夫人。王夫人覺得元朗的招牌已經這麼多年了,幷州城的人都知道的,突然換了王家的晃會影響生意,於是就保留了元朗的鋪號。
佟君陶低着頭走進了糧鋪,沒有跟任何人說話,徑直就走進了裡間。本來在櫃上打着算盤的掌櫃,看一個少女直接走進了自己鋪子的裡間,有些莫名奇妙,就迅速跟了進去。
“哎!姑娘,買糧去前邊,雖說這鋪子好幾天沒開門了,但是米糧也沒擺在裡間啊!”他追着她說。
西苑大軍攻進幷州城後,街上的鋪子就都關門了。可是百姓還是要生活的,於是這些天陸續地就有些鋪子開門了,元朗米鋪就是其中之一。
佟君陶轉身擡起頭看向掌櫃,“李掌櫃,是我,佟君陶!您千萬別聲張,咱們去後屋細說。”
李掌櫃一愣,然後迅速反應了過來,拉着她就往後屋走。到了後屋,他鬆了一口氣纔開口跟她說:
“小姐,真沒想到是您啊!您居然自己跑了出來!您知道王夫人都急成什麼樣子了嗎?您被擄走的第二天,瀛州那邊就有飛鴿過來,告訴我們一定想辦法接近西苑的小王爺,想辦法救您出來。”
“李掌櫃,你快飛鴿傳書告之乾孃我已經平安了。可是現在城門都緊閉着,有辦法送我出去嗎?”佟君陶問他。
“小姐啊!現在暫時出不去。今天那西苑大軍剛出城,他們把城門都封了。等過幾天他們需要我們幫忙出城去下邊村子收糧時,會讓咱們的糧車出城的,到時候想辦法讓您藏在收糧的隊伍裡混出去。”李掌櫃把他們的打算告訴了她。
“好!那就這麼辦吧。這幾天我就藏在這裡了!”
佟君陶跑出來快半天了,但是幷州城內卻無任何反應,本來她還擔心那些人發現她不見了會四處找她,現在卻是風平浪靜。
幷州太守府,許先生臥房內。
“爹,那佟君陶逃走了,你爲何不派人去找?”許啓言問面前盤腿坐在榻上正在喝茶的那個人。
原來許先生便是許啓言的父親許樊山。
“言兒,那佟家女對小王爺的影響太大了,她離開或許是件好事。如果真有一天她成了王妃會放過你?”許樊山不緊不慢地說。
“爹,那爲何不想辦法殺了她?”他追問着。
“還是那句話,她對小王爺影響太大了,我們殺了她,便要承擔有一天被小王爺知道的風險,得不償失,如今便讓她自求多福吧!”許樊山說完又喝了一口茶,他也有些想念他的那個她了。
“那天我暗殺完魯雲起,奪了幷州城後,王爺派我回瀛州城去如法炮製。當時他告訴我,不管暗殺穆靖嶸之事成還不成,最重要的是要把佟將軍之女佟君陶擄過來。早知此事會讓咱們陷入如此境地,我當時就不該擄她過來。”許啓言有些懊惱。
許樊山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說:“無所謂了!擄來也好,至少在王爺那,你不算是無功而返。”
當夜,幷州城南門突然火光沖天,據說穆靖嶸帶幾十萬大軍如神兵天降般出現在了幷州城下,現在已經開始攻城了。
許樊山此時正在城頭上向下觀望。
不好!他們好像中了穆靖嶸的計了。那橫城定是故意示弱的,以便誘惑他們前去攻城。如今,呼延瑞帶着近三十萬人向橫城奔襲,以求速戰速決,所以幷州城只留了十萬兵馬。
他再向下望去,看樣子穆靖嶸的人也能有近三十萬,這樣他們肯定是殺不過的,這幷州城周邊地勢平坦,絲毫沒有天然屏障,是個難守易攻的城池,這也是當初他勸呼延瑞先打併州的原因。
激戰持續到下半夜,眼看着穆靖嶸就要攻破城門了,許樊山最後下令棄城而逃。
此時,思淘跑了過來,她跟許樊山說:“先生,給我一匹馬,我跟你們一起走。”
許樊山原本就反對呼延瑞打仗還帶個女人,後來他才明白這是準備留着服侍佟君陶的,如今兵敗之時,他哪有功夫理她。
“先生,你們已經弄丟了王妃,現在要是連我這個替代品都弄丟,王爺會怒成什麼樣?我會騎馬,給我一匹馬就行,我跟得上你們。”思淘看出了他的想法。
“好!給她一匹馬!”許樊山喊向旁邊的士兵。
就這樣許樊山帶着西苑的軍隊撤出了幷州城,向呼延瑞發兵的方向前進。剛剛行進了幾十里路,他就遇到了快速折返回來的呼延瑞軍隊。
“先生!這是沒守住幷州?”呼延瑞一臉詫異地看向許樊山。
“咱們這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你去了橫城是不是發現之前咱們探得的破綻已經不存在了?而且你們去攻城,他們也並不應戰?
我小看穆靖嶸了!咱們奪了幷州,他之前一直沉住氣不肯發兵,不與咱們正面對決;之後又跟橫城聯繫讓其露出破綻,引你去攻;你帶兵一走,他便急行軍突臨幷州城下,強行攻城;最後逼得我爲保住更多將士不得不棄城而退。
王爺,現在你我合兵一處了,咱們目前損失還不大,咱們還得打併州。雖然橫城守兵更少些,但是橫城三面環山,易守難攻;而瀛州城我們不瞭解情況,雖然穆靖嶸帶了兵過來,可是我們不知道他在瀛州城留了多少人。所以,咱們還是必須拼下幷州作爲大本營,才能再謀其他幾城。”
許樊山跟他分析了目前的情形。
“我知道了!許先生,那就向幷州進發吧,看來這次咱們要實打實的跟大昀打一仗了,我還挺期待的。我早就想再會會穆靖嶸了,上次就是他從我手中搶走了淘淘。對了!王妃呢?”呼延瑞突然想起來佟君陶。
“這……”許樊山有些不敢開口了,他怕撩了老虎的鬚子。
許啓言在旁邊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呼延瑞聽聞佟君陶逃走了,整個人就炸了。
“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一個嬌弱女子居然能從你們眼皮子底下跑了?”
他雙眼通紅,雙拳緊握,牙關緊咬:“出發,向幷州行進,攻城!”
整個西苑軍隊便動了起來,飛快地向幷州城返回。
穆靖嶸在火光中殺進了幷州城,他心中急切地想要催馬飛奔至城中太守府。因爲他從王夫人那裡知道了,幷州城王家商鋪傳回的消息裡說,佟君陶被關在太守府中。可是,現在滿城的百姓迎了出來,他的馬跑不起來。
大昀的軍隊緩慢地行進在幷州城的街道上,穆靖嶸讓幾個傳令兵向百姓們喊話,讓他們趕快回到家中,估計待會還會有一場硬仗要打。
佟君陶站在元朗米鋪的門口,遠遠地望着那個騎着黑色坐騎向這邊走來的威武大將軍。
他一身黑色緊身戰袍,外套一副青金明光甲,腰間斜掛染血捍峰刀,獵獵披風展揚身後,沒了鬍鬚的面龐,丰神俊朗,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俯視着衆人。
她看着他不自覺地笑了,她的大將軍來了,真好!
穆靖嶸在馬上心中焦躁異常,恨不得一下子就飛到太守府,他想知道西苑守軍逃走之時有沒有帶走佟君陶,他怕她有危險。
這場仗他本想殺入幷州城全殲留守敵軍的,那樣他便可以搶回佟君陶了,可是沒想到敵人沒有戀戰直接逃走了。
正當他拍馬緩慢地往前走時,突然感覺好像有道熟悉的目光在盯着自己,於是放眼四望,一息間他便鎖定了那個微微笑着的人。
她就那樣站在燈火裡,一襲水藍色的衣裙隨風輕輕擺動,皎潔的眸子如星辰般在這夜色中璀璨生輝,她的笑容是那麼溫暖,瞬間就熨帖了他的心房。
他策動跨/下的玄鬃朝她走去,來到進前,他一個彎腰撈起地上的她,扶她坐於自己的身前,又拉緊披風把她掩進了懷中,一如當年他救她回瀛州城那般。
“陶兒,這是最後一次,我再不會弄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