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總兵府的正上方,罩頂的雷雲已經越聚越大。
若隱若現的雷霆之光,在雲層之中反覆閃爍着。
感受到劫雲中那股格外龐大的牽引力量,哪吒仰起頭,望向天空。
剛剛那插科打諢的氣氛,已經再次變得沉重起來。
他沉默許久,才低沉道:
“喂,臭老頭,咱們一碼歸一碼,剛剛多謝你出手,阻止了我入魔。”
宋仁聞言,不免的輕輕笑了一下。
而與此同時,哪吒也已在劫雲的牽引之下,放棄抵抗,轉而逐步浮向了漩渦狀的劫雲最中心處。
被混天綾禁錮着的李靖夫婦,見到這一幕,臉色已經逐漸絕望起來,殷夫人更是傷心欲絕:
“吒兒!!!”
太乙真人不忍心的側過頭去。
面對聖人師尊刻下的天劫咒,他可以說是毫無辦法的。
此刻,黑暗的龐大劫雲,已經形成了一方深沉的雷雲漩渦。
在雲層之內,一道又一道的雷霆閃耀着,那跳躍的雷光,白的有些刺眼。
驚雷滾滾,雷聲縈繞在整個陳塘關的正上方。
宋仁仰起頭來,注視着天劫中匯聚起來的磅礴力量。
眼見哪吒快要撐不住時,他準備出手試試聖人的水準。
可餘光卻恰好瞥到,從遠處一閃而至的身影。
是東海龍宮的三太子敖丙?
雖聽不清突然闖入的敖丙,和哪吒敘說了些什麼。
但按照故事線來說,敖丙在最後關頭,出現在劫雲下,倒也不算十分突兀。
有了他的加入後,龍族特意給敖丙製作的那件萬龍甲也瞬間撐開了。
從而頂住了些許雷劫的衝擊力。
只是萬龍甲並未頂住太久,不過是在片刻過後,便被洶涌不斷的雷劫轟然沖垮了。
太乙真人糾結無比的望着上方。
他有心將七色寶蓮送上去,用其護住雷劫中的人。
可是眼下的雷劫過於兇猛,若是哪吒他們無法再撐上少許時間,縱使是七色寶蓮,恐怕也挺不到最後。
太乙真人只能暫時忍耐,心底祈禱着徒兒可以再撐住片刻。
突然間,聽得身旁傳來一個輕飄飄的聲音:
“也罷,我也來試試看,傳說中的聖人手段。”
太乙真人愕然轉頭,卻見旁邊的宋仁正朝虛空伸出手來。
剎那間,密佈道紋的宏偉獨臂,從宋仁的身後,猛地一把抓向天穹。
太乙真人:“法,法天象地?!”
浩瀚而宏大的獨臂,以猛烈一掌,打散了數百道雷霆。
可緊隨其後,越來越多的雷霆宛若汪洋一般,再次淹沒下來。
宋仁覆手一翻,降神巨臂也驀然覆蓋下來。
將敖丙和哪吒輕易握在了掌心裡。
無數雷霆打碎在降神巨臂的拳背上,肆意炸裂的雷弧濺射出去,將漆黑的劫雲都襯的更加明亮了。
宋仁稍稍皺緊了眉心。
感受到近乎全力施展的降神法相,仍舊在不斷崩潰中。
只能憑藉着洶涌的血氣消耗,反覆不斷的修復着法相。
宋仁心念涌動。
降神巨掌上,彈開一道道的漆黑雷霆,不斷將劫雲中墜落的雷光,反覆衝抵掉。
直至半晌後,那覆蓋了整個陳塘關的烏黑劫雲,這才逐步消散。
伴着雲開霧散的時刻,那橫亙在天地之間的磅礴巨臂,也在逐漸虛化,直至最後一刻,徹底消失殆盡。
高空
哪吒睜開眼睛,望着自己的身體,一臉的難以置信:“哎?我還活着?!”
敖丙也有些錯愕。
但他反應的倒是很快,不好暴露身份。
在爲哪吒撐過了最危險的雷劫後,只對哪吒道了一聲恭喜,立即就飛身遠遁。
等哪吒後知後覺時,敖丙早已離去。
哪吒從天上落到地面,腳踏實地的感覺,讓他愈發開心起來。
鬆開了混天綾後,李靖夫婦情緒激動,衝過來一把摟住了他。
哪吒先是一愣,隨即也跟着傻樂起來。
尤其是見到四下沒有其他人,也就放心的抱住了自己的父母。
殷夫人淚眼婆娑一邊抱緊哪吒,一邊埋怨着他的任性和亂來。
片刻後,鬆開懷抱,又仔仔細細的打量起哪吒身上的傷情。
李靖則是站起身來,眼眶微紅的對宋仁拱手施禮:“多謝仙長此番出手,對小兒的救命之恩。”
旁邊,一直在等待進場良機的太乙真人,到最後也沒能出手。
手裡還尷尬的捧着七色寶蓮,此時也只能收回來。
轉而望向宋仁時,太乙真人的心底也發驚訝:
啥子呀!
申公豹的父親,怎麼會這麼離譜!
師尊親自佈下的天劫咒,竟也能擋得下來。
雖說這算是一場好事,可一方無名之地的散修而已,爲何會如此誇張?
隨後,他又想到某一處,重新皺起眉來。
之前那個突然出現,幫哪吒撐住了片刻雷劫的傢伙,怎麼看起來那麼像龍族的人。
可龍族不是一直在奉命鎮守海底煉獄嗎?
太乙真人想不通,只能煩躁的抓抓頭。
不過他這人天性樂觀,在搞不懂的事情上,很快就放下去了,也懶得多想。
轉而在拋之腦後下,對李靖夫婦有些眉飛色舞道:
“這下好了,總算是皆大歡喜。”
“不如再補辦一場生辰宴如何,大家接着奏樂接着舞。”
話剛說完,就見哪吒正裝作若無其事一樣,挪步到宋仁的身旁。
也不去看他,反而不耐煩一樣的抖着腿,歪頭望天:
“喂,沒想到你這老頭的本事不小,先前是我誤會你了,謝了啊……”
他說到了最後時,聲音已經細弱蚊蠅。
顯然,小哪吒並不習慣這樣煽情般的措辭。
可是,頭頂一道陰影籠罩過來。
宋仁正玩味的俯下身,望着小哪吒道:“嘖,你該不會是臉紅了吧?”
小哪吒抖腿的動作一僵,氣的蹦起來道:“開什麼玩笑,小爺我會臉紅?!”
宋仁也沒再戲弄他,只是隨手搓揉了一把小哪吒的包子頭:
“小子,我就幫你到這裡了,接下來的路,要靠你自己了。”
擺擺手,宋仁沒有再多逗留。
不等李靖夫婦出言款謝於他,宋仁已化作一束雷霆,消失於原地。
……
陳塘關邊外的一方大山上
返程回來的申公豹,親眼目睹了宋仁的舉動後,也已驚得目瞪口呆。
直到化身雷霆的宋仁,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申公豹還有些難以置信:“爹,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宋仁:“百多年來,也是運氣不錯,遇到了些許機緣罷了。”
申公豹對此雖然抱有極大的疑惑,但宋仁身份上的掩蓋,是他看不穿分毫痕跡的,自然也不敢去質疑。
反倒開始思考,該怎麼向父親解釋,自己此番做下的事蹟。
猶豫許久後,他還是準備向父親和盤托出。
畢竟此番事蹟,若只是瞞過小豹,那還沒什麼難度。
但要瞞過父親,就真的不太可能了。
何況,到了現在這一步,他也已經瞞不下去了。
原本的計劃中,只要除掉靈珠、魔丸一事的幾個關鍵人物,就可以完美的掩蓋下自己的此番行徑了。
可現在,不僅關鍵人物一個沒死,就連魔丸出身的哪吒也被父親給救下來了。
一時之間,他也知道瞞不住了,只能如實交代。
可意料之中的家父詰問,卻久久沒有聽到。
等待片刻後,申公豹疑惑的擡起頭。
宋仁:“若是闡教待不下去,不妨就換上一家。”
改換門庭之事,光是闡教十二金仙中的好幾位,等到封神大劫之後,都會這麼幹的。
不然的話,佛教大興的關鍵因素之一,觀世音菩薩,文殊菩薩,普賢菩薩,以及彌勒佛又是怎麼來的?
不全是十二金仙叛變過去的嗎。
就連三世佛之一的過去佛,也是闡教副教主燃燈道人改換門庭的光輝戰績。
可以說,佛教大興的路上,闡教弟子在一定程度上,是出了大力氣的。
教中最爲重要的三世佛之二,全都來自於闡教的二代弟子。
這場封神大劫,也成了闡教、截教的一次兩敗俱傷。
只不過,申公豹對改換門庭一事,顯然是從未考慮過的。
尤其是聽到一向推崇仙門正道的父親,說出這話,更覺有些驚駭難言了。
宋仁也不再勸誡,目前的局面還不至於走到那般極端。
但這一趟的任務是逆天改命,要挽救申正道的兒子之命數。
若只是幫其度過故事線中的幾場危機,那倒是不難。
可等到之後,元始天尊降罪下來,他們大概率還是會難逃一死。
最起碼,毫無背景的申小豹就很難挺過去的。
總的來說,這次任務有些棘手。
宋仁沉吟少許,道:“走吧,我們先去東海龍宮走上一遭。”
……
東海,海底煉獄
海底熔岩肆意翻滾,在層層疊疊的礁石上,反覆拍打着。
熔岩的溫度在一千度上下,沸騰的熱浪在這方龍宮空間裡,不斷升騰。
一根雕琢着細膩花紋,格外龐大的定海神針,深深的立在龍宮的正中央。
無數的鎖鏈從定海神針上,不斷蔓延到海底煉獄的四面八方,在炙熱的熔岩之中,鎮壓着無數的海底妖獸。
還有大量的刀劍形楔子,纏繞着足有手臂粗的鎖鏈,同時將定海神針牢牢的固定下來。
在一根根海底的熔岩石柱上,東海龍宮的龍族們,纏繞其中,時刻鎮守着此方海底煉獄的定海神針。
高溫的熔岩濺射,幾朵浪花翻滾。
一頭深藍髮紫的龍族冒出頭來,聲線妖嬈而嫵媚:“咦,最近這是什麼日子,這鳥不拉屎的海底煉獄,也開始不斷迎來新的客人了?”
說罷,那深藍色的龍頭又浮出些許,一雙好看的眸子望向一處礁石上,還有些瑟瑟發抖的申小豹。
她語氣調侃道:“小妖,你這雙眼睛還真是清澈,這樣的你,真的是申仙長的小弟嗎?”
申小豹緊張的後退兩步。
兄長將他放在這裡後,就暫時離開了。
面對海底煉獄裡的龐然大物們,他緊張簡直要瑟瑟發抖。
但爲了不給大哥和父親丟臉,他還是鼓起勇氣,直視對方。
西海龍王敖閏拖拽着身上的鎖鏈,從熔岩之中冒出大半截身子。
伸出顏色格外豔麗的龍爪,剛要戲弄一把申小豹時。
纏在熔岩石柱上的東海龍王敖光,終於開口了:“敖閏,在我這裡,你最好收斂——”
話沒說完,先他一步的,是一柄鮮紅如血的長槍。
縈繞着絲絲雷弧,猛烈釘穿在距離敖閏龍爪的半寸距離上。
遠處,一道聲線遠遠傳下來:“你要對我的家人,做些什麼?”
聲音傳過來的同時,一抹傾瀉而下的弧線,縱向墜入海底。
落在不遠處的礁石上,雷霆中逐漸顯現出宋仁的身影。
面對匍匐在身前,那龐大而妖豔的龍頭,宋仁平靜道:“把你的爪子,給我收回去。”
一時靜默的間隙,申公豹終於追了下來,因爲追得太急,有些氣喘吁吁。
敖光警惕的盯着宋仁的背影,對申公豹道:“仙長,這人是誰?”
申公豹:“我,我,我……”
敖光疑惑道:“你?”
申公豹:“我爹!”
敖光:“……兩個字,你就不能一口氣說完嘛。”
申公豹沒理他,而是護住申小豹:“敖閏,在,在,在這裡,你最好不要亂來!”
敖閏已經從先前被震懾的恍惚中回過神來,咯咯的嬌笑一聲:“仙長,現在不是我在亂來吧。”
說罷,她上下打量着宋仁。
從這人的身上,她還是頭一次感受到如此凌厲的煞氣。
即便是當年殺上天庭的時候,也沒見過有誰擁有這般純粹的氣場。
敖閏眸子轉了轉,道:“這位仙長怎麼稱呼?”
宋仁拔出血色大槍,平靜收回後,道:“七山五嶺,申正道。”
話剛說完,在翻滾的熔岩之下。
一條又一條的龍族或海底妖獸,也逐漸冒出頭來。
敖光見狀。
猛地一爪,捏碎了身下石柱上的大塊碎片,聲音威嚴不已:“敖閏,你們又想搞什麼鬼!”
在敖閏不遠處的熔岩下,又是兩頭身形偉岸的龍族冒頭,道:“大哥此話怎講,現在的我們皆爲魚肉,在這裡,又豈能翻得了多大浪花?”
敖閏嬌笑:“是啊,大哥,我等只是覺得這熔岩之下,實在太過悶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