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她只想抱着孩子轉身離開這裡。
但赫連霸下的死命令就如同懸在他們母子二人脖頸上的一把刀一樣致命。
讓她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說道:“赫連……我知曉你惱我當初棄你不顧,但我當初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赫連沒有再說話,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鱷蛤獸在雪地之中打了一個滾,咕嚕嚕的聲音愈發低沉危險,後背之上的疙瘩膿液瘋狂分泌成道道利箭形態!
這一幕看得慧三娘與小俊頭皮發麻得緊。
她索性跪在雪地之中,懷中抱着小俊,兩行淒寒清淚不斷的從眼眸中淌出,忙道:
“看到了嗎?這是你的弟弟,他叫小俊,再過幾年,他便能有你一樣高了。”
赫連低頭看着凍得鼻涕直流,不知是恐懼還是寒冷而瑟瑟發抖的男孩,目光沒有一絲情感波動。
慧三娘低着頭,喃喃道:“爲娘記得的,記得你今年已經滿了十九,爲娘知曉當初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但看在爲娘生下你的份上,能不能答應爲娘一個簡單的請求。”
聽着那一聲聲‘爲娘’的自稱,赫連胃中似有什麼東西在翻涌。
慧三娘雙目朦朧,終於鼓足勇氣般的緩緩擡起了手,似要去扯赫連的衣角。
她啞着嗓子,可憐弱小得好似風中即將凋零的一朵小白花,聲音哽咽,明顯進入角色狀態的說道:
“赫連……這麼多年了,爲娘從未親手給你做過一頓飯,今日等你爹爹從宴席歸來,你也回家吧,孃親手做一頓晚飯給你吃,好嗎?”
正當她手指顫巍巍即將觸碰到赫連衣角的時候……
咯吱……
蘇家大門緩緩被一隻白淨的少女小手打開。
赫連那一直僵冷如冰的臉色聽到大門開啓的動作,神情終於有所鬆動。
冷如長夜極冰的眸子也恢復了一絲人氣兒,他轉身看去。
只見高大微開的古漆大門門縫之中,探出一個美麗的少女。
她穿着一件潔白華貴的貂絨裘,烏黑的秀髮盤着精緻的雙平簪,小腦袋後面還自然垂下兩縷小辮,看着既清新又不失可愛。
只不過她小臉鼻尖被凍得微微發紅,想來是此地風雪過於寒冷。
“赫連。”
她語調柔柔軟糯的喚着他的名字,不由令赫連雙目微斂,冷意散去幾分,全然沒有了慧三娘喊他名字時的冷漠。
而他腳下的鱷蛤獸咕嚕聲調一轉,亦是全然沒有了半分戾氣,背後上膿液形成的利箭也隨着軟塌下來。
慧三娘心頭驟然一鬆,偷偷的打量了這位蘇家小姐一眼。
暗自盤算着這小姑娘看着極好說話的樣子,而赫連對她更是難得的沒有半分敵意。
若是能夠利用她的同情之心,讓其幫忙勸說赫連,說不定今日這事兒就成了。
“姑娘……”慧三娘頓時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正欲開口說話。
誰知蘇天靈眼眸彎彎含笑看着她,可眼底卻沒有絲毫笑影:“這位夫人是不是看我極好說話的樣子?”
古怪的發問一時打斷了慧三孃的思路,一時之間竟是不知從何開口。
蘇天靈眼眸眯得更彎了,像是一對小月牙一般可愛,看得不禁連慧三娘身後的小俊都呆了幾呆。
她又道:“可是夫人猜錯了,我不好說話,很不好說話,赫連雖然爲人摳門摳得一副吃不起飯的樣子,但也不差你府中那一頓飯。
你說讓他回家,可赫連府從來都不是他的家,赫連想要的你從來都不知道,也給不起。而我……”
說到這裡,蘇天靈挺了挺自己那發育尚且青澀的小胸脯,哼了一聲:“能夠給他的是你也給不起的。”
說完,也不去看慧三娘是何等臉色,蘇天靈小手一探,就抓過赫連的手掌返回宅中。
鱷蛤獸則是慢吞吞的在雪地裡打了一個滾,正欲跟上。
誰知咯吱一聲,厚重的大門先它一步的合上,將它與那母子二人皆隔絕在外。
咕嚕嚕委屈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赫連握着她柔軟冰涼的小手不解。
待在蘇宅之中,不應該如此纔是。
難不成……
赫連目光一軟,看着蘇天靈的側顏頓時有所明悟。
原來她狠心將自己趕出門外以後,其實並未走遠。
他傻傻的蹲在門外守着她。
而她……
亦是傻傻的坐在門的另一邊,癡癡地陪着他。
難怪她小臉鼻尖都凍得通紅通紅的。
所以她纔會及時的出現,將他帶離了那個女人的視線意外。
兩人咯吱咯吱的踩着積雪。
蘇天靈胸膛微微起伏,小臉憤憤看着有些生氣。
她忽然轉過身,咚的一聲悶響,額頭撞在赫連冷硬的胸膛之上。
撞得不輕,卻也沒見她痛呼出聲,她捂着額頭隨便的揉了揉。
然後憤憤的垂下手臂,睜着一雙清亮乾淨的眼眸看着赫連。
“赫連,你很生氣吧?”
看着她這氣鼓鼓的模樣,原本噁心鬱結的心情頓時席捲而空。
赫連難得的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摸了摸她的腦袋,老實點頭道:“嗯,很生氣。”
蘇天靈有些難過的低下了頭,小聲道:“你恨她嗎?”
赫連想了一回纔回答這個問題:“恨。”
蘇天靈吸了吸鼻子,又道:“你恨她,但是其實並不討厭她的對吧,其實還是很想讓她多看你兩眼的。
只不過,她看你的目光充滿了恐懼,那不是母親的目光,更不是看待尋常人的目光。”
赫連揉着她腦袋的手微微一僵,斂眸辦響後他才緩緩說道:
“那樣的目光、那樣的稱呼,讓人真的很噁心,她既然討厭我、怕我,那就離我遠遠的,用那種厭惡的眼神看着我就好。
至少……那樣的眼神是真實的,而不是這種強忍着恐懼與厭惡硬生生的逼近我,假意維持那副虛薄的血親關係。”
赫連眸光黯淡不過一瞬,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他看着蘇天靈沮喪的模樣,嘴角很自然的露出一個微笑:“我以爲,在這世上沒有人會關注一個狼口下長大的陰沉孩子,但是在現實中,我真的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個人,這般瞭解我。”
蘇天靈被凍紅的紅撲撲的小臉紅意更深一分,她握緊赫連的手一直未鬆開。
轉身又繼續帶着他朝裡走去說道:“你進屋洗個澡,換個衣服。”
赫連蒼白的臉頰微微一紅,有些緊張道:“爲……爲什麼要洗澡?”
蘇天靈捏着鼻子,故作嫌棄道:“那帶來的那隻癩蛤蟆獸太臭了,你抱了它,一身的味兒,得去洗乾淨,過會兒我要抱抱你,安慰你一下。”
明白自己想歪的赫連灑然失笑,也沒在多說什麼,而是乖巧的跟在她身後。
蘇天靈帶着他跨過臺階,走至了長廊中,蘇宅很大,距離她的閨房還甚有一段距離。
她便又找開話題道:“聽說今天天子設宴了,陵陵也去了。”
赫連點了點頭:“嗯。”
“你爲什麼不去呢?聽說陛下這次想接着機會徹底扳倒趙家呢?”
赫連道:“今日你生辰。”
蘇天靈頓時兩眸彎彎亮,喜不勝收。
“今日我爹爹不在家,赫連你可以多待一會兒陪陪我呢。”
握着蘇天靈小手的手掌微微一緊。
蘇天靈感覺到了,突然回首,腳步不停,卻板着小臉道:“你可別想趁着我爹爹不在的時候,做什麼壞壞的事。”
赫連道:“不做壞壞的事,我買了瓜子,剝瓜子給你吃可好?”
“好……”
……
……
天子一字準意,讓賀洋與赫連霸同時加入了戰場之中。
陵天蘇雙腳剛被兩道血色影子纏繞而上,血影剛凝聚成兩道尖銳的菱端,正欲刺川陵天蘇的靴子一腳腕。
霎時間,在陵天蘇與赫連霸所隔距離間的地面,掀起了一片微塵。
微塵盤旋在可見的氣旋風旋之中,看着極輕極薄,但很快便形成一道方方正正的空間。
四條筆直由微塵與風形成的直線,就像四道很長的利劍,收尾折接,將陵天蘇圈護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