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覆做了幾個深呼吸,嶽靈的心跳才平穩下來,不想蓋上棺材,也不去想那些喪葬的禁忌,她只想多看看媽媽,然後就是休息,天亮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把通知書放進小提包,裡面只有兩身衣服和一個日記本,本子裡面是六歲那年媽媽帶着她去照相館照的合影,也是唯一的一張,那年媽媽二十七歲,笑得溫柔甜美,這樣也好,就讓她留在最美的時光裡吧......
把照片貼在胸口,藉着月光,嶽靈的心安靜下來,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她一直提醒自己不能睡過去、不能睡過去,天亮了就要面對那幾副醜陋的面孔,想想自己身上至少流着二分之一相同的血,嶽靈忍不住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痛讓她睜開雙眼...看着天邊露出的微微晨光,好險啊!
匆匆從水缸中舀了兩瓢水,把自己收拾乾淨,一會兒就要送媽媽了...淡定!
輕輕地踱步、手心已經沁出了汗珠,心還是狂跳不止,一來擔心自己不能處理好媽媽的後事,更擔心家裡的三個人作妖,如果不能順利把媽媽送上車,一切都前功盡棄了,再往後不知道還會整出什麼事來,越想越緊張,前胸後背都被冷汗浸溼了,好像...沒有退路了!
北屋的門悄悄打開一道縫兒,張桂蘭鬼鬼祟祟地探出半個頭,看到守在棺材前的嶽靈,飛快地縮了回去,順手把門關上了,嶽靈聽到輕微的插門聲。
她心裡冷笑一聲,不管你們今天耍什麼陰謀詭計,尋死覓活也好、撒潑打滾也好、暴力制止也好,總之,一定要把媽媽送走。
想到陌生人龍正吟承諾的幫忙,嶽靈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還是不要認真的好!
回來這裡之前在大都市見慣了爾虞我詐、捧高踩低,再高級的人際關係較量自己也接觸不到,只是這些就夠她膽顫心驚了,能做到就是惹不起、躲得起,在承受範圍之內的小虧,吃了也只能認倒黴,誰讓自己翅膀不硬又沒有靠山呢?
本不存在的希望根本不該希翼!
哐當,北屋的門大開,嶽建軍敞胸露懷地走出來,一張嘴就臭氣熏天:“死丫頭,識相就躲遠點兒,這是你那死媽對岳家的最後貢獻,你要攔着,不怕她下地獄嗎?”
嶽靈的身子冷得直打顫,上牙打着下牙,說出來的話都不成句了:“嶽建軍...下...下地獄的應該是你...你們!”
張桂蘭握着雞毛撣子跟在兒子後面,“你還跟她廢什麼話啊,讓嶽雷搭把手把她綁起來,把嘴也堵上...看她還蹦躂...”
兩個至親的人,說出來的每個字像刀子紮在嶽靈的心上,不過...麻木了,也不知道痛癢了,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母親被人擡走!
嶽靈對明*婚知道的不多,模糊的記憶也來自小時候看過的熱鬧,和結婚一樣也有儀式的...如果真像龍正吟說的那樣,他奶奶忌諱媽媽是自殺的,這樁‘婚事’有可能會毀掉吧?
她拍拍自己的臉,強迫自己注意力放在岳家人身上,一個人勢單力薄,被他們困住就完蛋了。
嶽靈一步步退到媽媽的棺材邊,一手扶着棺材一手指着對面的三個仇人:“我媽媽遲早會變成厲鬼,找你們索命,你們就不怕嗎?”
嶽雷站在門口,小聲嘀咕着:“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魂一說,你甭嚇唬人!”
“傻愣着幹嘛?上手啊...”張桂蘭已經按捺不住了,順手拿起一根麻繩兒,“麻利點,一會兒大家都起來了!”
院門沒有關,小路上聽不到人聲,張桂蘭說得對呵,這個時候村民們大多還沒起牀,呼喊、求救會有人來嗎?
嶽靈的心涼了幾度,有了昨天那一幕,就算有人來,還會伸出援手嗎?她開始絕望了......
嶽建軍晃晃悠悠地走到棺材前,擡腳踹了一下薄薄的木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當然由我處置,滾開!”
嶽靈雙眼像要噴火,“嶽-建-軍,花死人的錢你會遭報應的...”
“啪”一巴掌甩在嶽靈的臉上,還沒消腫的臉更腫了,嶽建軍目眥欲裂,“報應?老子先快活、舒服了再說!”
張桂蘭的雞毛撣子抽在嶽靈的後背,明顯用了十二分力,嘴上也沒閒着,“別讓她礙事兒,趕緊的。”
後背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也傳到了前胸,嶽靈把嘴脣都咬破了,卻沒讓眼淚流下來,依舊怒視着狼心狗肺的母子,惡狠狠地吐出兩個字:“休想!”
嶽雷看到門口有人影閃過,跑過去把院門關上,“爸、奶,好像外面來了幾個人...”
嶽靈手一抖,難道龍先生來兌現承諾了?
緊接着院門被拍響了,“是岳家吧...我們是省醫學院的,開門!”
院裡的四人全愣了...省醫學院?八杆子打不着的地方,跑到岳家來幹嘛?嶽靈更是滿肚子的疑問,這裡面只有她的學歷最高,又是今年縣高考的第六名,打死她也想不明白門外人來此的目的。
嶽建軍是粗人兼混人,朝着門外大聲嚷道:“瞎拍什麼...趕緊走開,不然我...”
“聽說你家裡有人去世,我們想高價收買遺體搞研究...開門談談吧!”說話的是個女聲,聲音柔柔的,不急不燥。
一聽說有錢,張桂蘭最先放下撣子,“建軍,他們說高價哎!”
高價兩個字同樣打動了嶽建軍,“媽,我去看看,您看着點兒這個死丫頭,別讓她來壞事兒!”
嶽靈哪裡顧得上出聲,她在猜測這突然冒出來的人是敵是友?醫學院做研究的遺體都是捐獻的吧...還有出錢買一說?
容不得她細想,嶽建軍已經打開了院門,門外齊刷刷站着四個穿白大褂的青年,三男一女,三個男人很有氣勢,那瘮人的樣子不像搞醫的...說是保鏢更貼切,倒是那個姑娘安靜地站着,目光柔和地看着棺材旁的嶽靈,嘴角微微上揚,“能談談嗎?”
嶽靈心裡一動,莫非,真是龍先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