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瀝瀝，夾雜着微風，天地之間一片涼爽。
雖是小雨，但蠻荒地界，霧靄重重，只是微微細雨就讓蒼茫大地裹上了一層雨霧，無數古木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但在雨霧之中，一座靈峰拔地而起，似一隻擎天而起的巨棍，矗立山林之間，引人注目。
在此峰千里開外，有一枚青蓮狀的奇異法舟懸於天穹之上。
舟上一鬚髮皆白的老道人正指向此峰，對着身側一俊朗的年輕道人說道：“此峰原本名爲大猿峰，因峰上有一羣巨猿大妖而聞名。”
“可多年前，此峰之上寶光沖天，有仙材出世，引來了一番爭奪。”
“最終【九石宗】奪得仙材，並將此峰納入掌控，成爲九石宗的一處道場，並改名爲伏猿峰。”
“經過一番靈地培育，這伏猿峰已經成爲七階道場，可以供養大乘修士。”
“如今九石宗一位大乘初期，道號琅天的修士正在此峰修行，門下弟子十二人，記名弟子二十八人，雜役數百名，精怪力士上千，算的上頗爲昌盛了。”
老道人就是天玄子，在他身側的自然就是顧遠。
他那日主動請纓，答應了爲天玄子轉化仙印，奪取印材，如今仙印已成，是時候完成此事了。
此刻聽聞自家師尊所言，他面色不變，只是淡淡的問道：“師尊想要的印材，就在此峰之中？”
天玄子微微頷首，而後解釋道：“此峰之所以被九石宗佔據，培育爲道場，是因爲此峰之中有一靈泉，名爲陰陽泉，此泉有陰陽造化之力，可以洗濯諸般污穢，又可逆轉陰陽，化邪爲靈，化靈爲邪，極爲不凡。”
“我想要逆轉仙印，就少不得此泉之水。”
“只是此泉之水，甚是珍貴，只有一汪，且是九石宗修行法門極爲重要的一環，故此輕易不肯交易，我已經嘗試過多次，但卻無功而返。”
說到最後，天玄子微微一嘆，有些無奈。
“那師尊的意思是？”
顧遠眉頭微微一皺。
本以爲是無主之物，需要爭寶，故此要自己壓陣，如今看來，情況卻有些不同。
但他此前前往星海深淵之時，已經對辰輝界的諸多勢力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對這九石宗也有耳聞，故此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只是具體如何做，他還需聽天玄子的想法。
天玄子眸子幽深，扔出了一枚玉簡，說道：“若是尋常修士也就罷了，我可再想他法，畢竟此界富饒，走走兩趟蠻荒，未必沒有替代之法。”
“但此宗，非正道玄門耶！”
天玄子臉上露出了厭惡之色。
“以血養石，培育諸般邪靈，而後再以陰陽泉洗濯邪氣，化邪爲正，看似天衣無縫，但始終不是正道。”
“不是道友，那就不必客氣太多了。”
“且以手段說話。”
言罷，天玄子看向伏猿峰，目中有着冷冽之意。
聽到這裡，顧遠已經大致明白了天玄子的意思。
“師尊想要直接上門，奪取此峰？”
天玄子搖了搖頭：“奪取此峰，倒也不必，更何況，也不是直接上門，乃是師出有名。”
說着，他袖袍一揮，一道靈光捲動，不知從何處捲來了一隻丈許高的白毛巨猿，落於二人身前。
“師尊！”
“師兄！”
這白毛巨猿，眼神靈動，顯然是靈智非凡之輩，此刻被天玄子攝出，當即俯首下跪，對着二人深深一拜。
“喚我一聲師尊無妨，但師兄之稱還是莫要喊了，喚上尊即可。”
天玄子坦然受了這一拜，但卻指正了白毛巨猿對顧遠的稱呼。
“是，師尊！”
白毛巨猿很是失望，但只能再度俯首，對顧遠一拜，喚了一聲上尊。
顧遠見狀，不知可否。
他並不在乎這些細枝末節，但既然自家師尊說了，他也不必反駁。
而眼前這一幕，當真似曾相識。
“這是那伏猿峰的妖猿後代？”
“師尊想要爲徒奪泉？”
曾幾何時，九嶷山中，這一幕發生過。
“還不到斬妖除魔，大肆征伐的時候，只能先尋一個由頭了。”
天玄子撫須一笑，承認了顧遠的猜測。
“斗膽問一句師尊，這妖猿真的是此峰之後代嗎？”
顧遠看着俯伏於地的白毛巨猿，露出了好奇之色。
當年掌教之舉，提前謀劃，袁承福確實是九嶷古宗之後裔，如假包換，但如今，時日尚淺，自家師尊能找來原主嗎？
天玄子微微一笑：“今日非王道，乃霸道，勝了就是如假包換，敗了就日後再來！”
顧遠頓時瞭然，當即笑問道：“師尊想要我如何做？”
“此峰我自有手段，無需你擔心，但這琅天上尊並非無根腳之輩，一旦我佔據上風，此人必然會請來九石宗支援。”
“九石宗唯有其宗主乃是大乘後期，但眼下正在閉關，輕易不外出，但其宗內還有兩位大乘中期，實力非同小可，我力有未逮，需要你來爲我壓陣。”
顧遠眼中露出笑意：“師尊儘管施爲，萬事有弟子在。”
比拼根腳好啊，他喜歡。
……
……
伏猿峰。
琅天上尊正在山林中爲諸位弟子講述仙經，突然間，眉頭微蹙，停下講課，目光遠眺，朝着天穹看去。
諸位弟子相視一眼，不明所以，但卻不敢多言，只能面面相覷。
但就在這時，天穹之上，突然傳來一道哀嚎聲：“九石宗殺我先祖，奪我靈泉，若還是玄門正道，就還我靈泉！”
此聲音哀嚎巨大，響徹天穹，整座伏猿峰都清晰可聞。
衆弟子頓時驚怒不已，有弟子神念涌動，看向天穹，只見是個纔剛剛五階的白毛巨猿，當即就要怒喝上天。
“稍安勿躁。”
但琅天上尊只是眉頭一皺，此地就成了禁空之地，一切遁法都不可上天。
“轟隆隆！”
不僅如此，伏猿峰中，萬千岩石齊齊震動，似天崩地裂，而後洶涌靈光四起，化爲一道灰色的屏障，罩住了整座靈峰。
衆弟子見狀，臉色頓時一變。
這是伏猿峰的七階大陣，混元鎮山陣，此刻已然開啓一半威能，這白毛妖猿是何身份？
“道友貴爲大乘上尊，有事不妨直言，何必派這白毛畜生聒噪，平白失了你我風度？”
“莫非是想來奪我靈泉？”
琅天上尊眉頭微蹙，看向天穹虛空之處，淡淡開口，但語氣之中帶着一絲譏諷。
虛空蕩起漣漪，天玄子也不再隱匿，踏虛而來，拂塵一揮，嘴角帶着笑意：“道友既然是個爽快人，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今日前來，正是爲了我這記名徒兒討回一個公道！”
“天生萬物以養人，此峰本是白猿一族所有，貴宗無故侵佔，實非仙道，還請歸還靈泉！”
琅天上尊聞言，只是譏笑：“你就是那此前的求泉之人？求取不成，就來強奪？”
什麼白猿，都是藉口！
他九石宗佔峰，大乘修士親自出手，還能留下活口？
此峰之猿，早就死絕了，哪有什麼後代。
只是他沒想到，一個大乘初期修士，竟然真的想來奪泉？
是有依仗，還是失心瘋？
他神念涌動，甚至催動大陣，探查天地四方，可依舊沒有絲毫髮現。但心中卻存了一份警惕。
而天玄子則是冷笑：“貴宗當日見仙材出世，屠戮此峰，難不成不是強奪？”
“道友若是想飲一杯靈茶，我自當歡迎，可若是想奪泉，還是請回吧。”
琅天上尊不欲爭辯，只是淡淡的說道。
“倪天笑，我只問一句！”
“你是否屠峰戮猿，以人血養石，竊據靈泉？！”
天玄子也不多言，神色一肅，只是冷冷問道。
琅天上尊眼神微眯，心中有了怒氣，但卻引而不發，並不答話，也不曾出峰。
什麼屠戮，血石，他自然是做過的。
只是那又如何？
他九石宗向來如此，又非什麼大錯，還有妖族豢養人族，培育妖衛呢。
不過是行事酷烈一些罷了。
辰輝自古就是如此。
一念至此，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看着天玄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你是玄黃舊地之人？”
玄黃不知八界，但八界早知玄黃。
因爲人族之源，並非天然而生，本就源於玄黃，後入天界，代代洗盡劫氣，這才隨着八界開闢，重新化凡成人，爲八界注入生機。
但蠻荒之地，少不得血腥之事。
天界也並不制止。
諸法並進，纔有天界之未來。
數萬載來，都是這般修行的，哪怕食人大妖，只要有功，亦可飛昇天宮。
正是有了這諸般先例，纔會有萬法噴涌的勃勃之勢。
玄黃界，天界舊地，歌舞昇平，正道爲尊，眼中容不得沙子。
只是……威風耍到辰輝界來了？
他當即冷哼一聲，面露不屑。
“磨滅大盤印！”
天玄子見狀，也不再多問了。
他今日就是要行霸道之舉，從這旁門手中，奪取印材，再成一枚仙印，而後征伐此界！
一切道理，都在印中。
說上幾句，有個由頭就夠了。
“轟！”
一枚碩大似磨盤一般的法印，倏然飛起，落在天玄子頭頂，這磨盤之中，有萬千篆字被碾碎，而後又重新凝聚，內中盡是消磨之意。
但似乎缺少了一物，導致此印雖然威能強悍，可卻少了些韻味。
“噗！！”
但就在這時，天玄子周身突然有濃郁的精血噴涌而出，化爲一團血霧，落入這磨盤之中。
“吱呀！”
磨盤輕輕轉動，開始有了灰色的“氣”凝聚。
“這是……”
琅天上尊見狀，頓時一驚。
眼前之人，這是以“自身精血”餵養磨盤？
這磨盤吸血才動，酷似“魔盤”，不似玄門啊！
玄黃舊地，也修魔法？
可是……魔法修行，當以他人精血爲祭，屠戮萬千生靈啊，豈有用自身精血餵養的？
大乘修士的精血何其寶貴，乃是有根之水，豈能無盡餵養？
他心中不解。
而天玄子噴涌精血，頓時臉色蒼白至極，身軀都癟了下去，恍若枯骨。
但他雙眸卻神采熠熠，沒有絲毫擔憂。
琅天上尊更是不解。
“轟！”
就在這時，雲氣流動，一枚散發着渺渺仙氣的法印，驟然浮現，垂下萬千化光，落入天玄子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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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如枯木逢春，只是剎那之間，天玄子蒼白的臉色就再次恢復血色，乾枯的身軀也重新變的充盈。
“噗！”
而後在琅天上尊震驚的目光之中，天玄子再次噴涌精血，凝聚血霧，落在磨盤之中。
磨盤轉動的越發迅速，其上的灰色“氣體”顏色越來越深。
“仙印？！”
“再造精血，瞬息傷愈，這是什麼仙印？”
琅天上尊臉色驟變，豁然起身，忍不住問道。
怪不得，怪不得，一個人就敢大搖大擺，直接上門強奪，原來是有這般底牌！
山林之中，諸多弟子見狀，亦是臉色鉅變。
“噗！”
而在這瞬息之間，天玄子再度噴血，落入磨盤之中。
磨盤轉動的越發迅速，其上的灰色的氣體，幾乎變爲了黑色。
天玄子眼中頓時露出了笑意。
此法確實是一樁邪法，是他在天星殿中兌換而出的，但……以自身精血餵養，就不是邪法了。
而是煌煌玄門，無人可以置喙，且威能極大。
仙印之妙，就在此處。
“去！”
他輕喝一聲，這磨盤立時迎風便漲，化爲山嶽大小，猛然撞向了伏猿峰的護山大陣。
“轟！！”
剎那之間，地動山搖，古林之中除去琅天上尊之外，所有弟子都站立不穩，搖搖欲墜，臉色一片慘白。
而這磨盤一擊之後，並沒有絲毫力竭之感，相反天玄子體內再次有無盡精血涌出，落入磨盤之中，此法威能不降反增！
“血眸天石！”
琅天上尊見狀，法力涌動，丹田之中，一枚拳頭大小的血色圓石滴溜溜一轉，立刻飛出，迎風便漲，在空中化爲一個骷髏模樣。
這骷髏眼眶之中，血色神光陡然射出，破虛而入，直接擊中了天玄子。
“砰！”
天玄子半個身軀立時炸開，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變爲一片烏黑之色。
但只要一息尚存，天玄子就等同無傷。
琉璃藥師仙印垂下無盡仙光，他炸開的身軀瞬息復原，隨後他將一身“污血”盡數甩出，直接以全新之血流轉全身。
傷勢盡復之後，他再度“噴血”，凝聚精血，落向磨盤。
磨盤再度威能上漲，襲向伏猿峰。
“轟！”
巨大的轟鳴響起，靈峰搖晃坍塌，古木折斷，塵煙四起。
一座七階中品大陣，勾連地脈，竟然攔不住一個大乘初期的修士。
琅天上尊眼中頓時升起不妙之感，想也不想，立刻燃盡了一枚符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