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
長吟之聲在黑暗之中響起，黑色的氣息如波浪懸浮。
這聲音沒有實質，但卻響徹在整個虛空，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暢快，似乎被束縛了許久的人，終於重得自由。
“呼！”
不僅如此，黑暗之中還有一道悠長的呼吸之聲響起，似龍鯨吐水，盪漾虛空，久久不散。
“這是……”
“斬仙葫蘆失敗了？”
種玉上尊看着越發濃郁的黑暗和虛空之中響起的詭異叫聲，神色頓時一變，凝聲問道。
“不……”
“斬仙葫蘆不會失敗，石蛟已經頭顱兩分，魂魄消散……”
顧遠搖頭，看向那深不見底的洞窟，眼神一片凝重。
“斬仙葫蘆沒有失敗？石蛟已死，那這異象是……”
種玉上尊聞言，亦是滿臉凝重之色。
“你是誰？”
“無涯？”
顧遠沒有答話，只是看向黑暗，沉聲問道。
斬出那一劍之後，他能清晰的感覺到，石蛟的魂魄消散，氣息消失，但是在黑暗之中，一股全新的氣息，卻悄然浮現。
不僅如此，石蛟雖死，可其一身恐怖無比，已經躋身半步八階仙獸的妖力，如雲霧一般流淌，在黑暗之中凝而不散。
正是有了這股極盡可怕的妖力，這黑暗地窟纔會越發的深邃，將一切光都吞噬了。
“嘩啦啦！”
“昂！”
“呼！”
可虛空之中，並無聲音回答。
只有黑暗的雲霧如水流動，不僅如此，兩道奇異的呼吸聲不斷在黑暗之中響起，似乎吞吐什麼。
伴隨着吞吐之聲，黑暗之中似乎有氣越發的壯大、旺盛。
顧遠頓時神色凝重。
本來藉助九川上尊等人震動禁區的時機，他尋出石蛟之方位，直接祭出仙劍，想要一擊殺敵，快刀斬亂麻。
畢竟……這是仙寶之力，足以絞殺人間的一切存在。
但一劍斬出，他就後悔了。
他感覺自己斬滅的不是石蛟，而是一道枷鎖。
枷鎖已破，黑暗更濃，似乎有更強悍的生靈在其中甦醒。
他有心再度祭出斬仙葫蘆，再發一劍，甚至是兩劍，直接將那黑暗之中的冥冥氣息斬滅。
可剛剛這一劍，給了他極大的陰影。
黑暗中的一切，都似陷阱。
顛倒幹坤，混亂四方，困鎖天地，卻沒有什麼危險，只有一種困住身心的束縛感，讓人急躁，迫切的想要打破這黑暗。
一切的一切，似乎就是爲了讓自己祭出仙寶。
“轟！！”
就在這時，天穹之上，再度有巨大的轟鳴之聲傳來，無比煊赫的靈光似要將天地打碎。
整個黑暗猛然一震，但隨着深處的霧氣流動，地窟只是震動了片刻，就緩緩停止了。
而天穹之上的震動，只持續了數次，就緩緩停滯了，似乎有什麼存在阻止了這一切。
“辰輝界的大乘、大妖來了……”
顧遠心中暗忖。
九川上人等人必然是被辰輝新界的大乘所拖延住了，若是未曾處理好這一切，片刻之間，自然不能打破這片禁區。
只是……辰輝界的大乘、大妖，此番前來，必然也是爲了爭奪仙物，不可能甘願在瘴氣之上久等的，要不了多時，必然入瘴，甚至會和九川等人聯手，共同打破荒谷。
這荒谷固然強橫，可真的能抵擋住數十位大乘修士的連番轟炸？
而這地窟雖然暫時困住了自己二人，可自己仙寶在手，就算暫時不明情形，不想祭出斬敵，可自保還是無虞的。
此刻的黑暗，在顧遠看來，不過是無意義的拖延。
有何意義？
“不過這番手筆，必然是有緣由的……”
“這暗中之人到底想做什麼？”
顧遠看向四方，心中思索不斷，可眼前的一切，像迷霧一般，看不真切。
不僅是情報、信息不足，他感覺自己的思維，似乎也生鏽了。
“難不成，真的被影響了心智？”
顧遠內視己身，看向禁絕諸法雷靈仙身印所幻化的雷靈之身。
這雷霆依舊端坐在顧遠丹田內景之中，統御諸法，完全不曾感受到什麼干擾。
“此地不可久留，這地窟之中，好生古怪……”
就在這時，種玉上尊頭頂有一枚玉鼎懸浮而起。
這玉鼎之上，噴涌出一道赤色的紅光，炫目無比，帶着一種急迫感。
“這是我玉鼎道脈的【天警鼎】，鼎中紅光噴涌，就是大凶之兆。”
種玉上尊神色凝重的說道。
“上御可與我一同施法，催動仙衣，將這地窟盡數籠罩其中，破去一切法門，讓一切盡歸於夢幻。”
他轉頭看向顧遠，沉聲詢問道。
這地窟茫茫，縱橫千萬裡，不知耗費了多久時光才衍化而出，以他大乘之力動用仙印也難以盡數籠罩，鎮壓地火水風，但若是動用仙衣，此事尚有可爲。
不過，這等茫茫地界，他一人催動仙衣，也有些吃力，唯有顧遠與他合力，纔可行此偉事。
“合力催動仙衣嘛？”
顧遠頓時沉吟。
他感覺這並非是個好法子。
可手持仙寶，卻畏懼不用，也非良策。
此間就算有謀劃，但真的能抵抗仙寶之力？
只要能破去這茫茫地窟，尋出那幕後之人，憑藉斬仙葫蘆和自己戰力，人間何人不可戰？！
“持衣！”
顧遠神色一冷，當即應道。
“大夢如空，幻化天地……”
種玉上尊頓時長吟一聲，而後體外有一件星光璀璨，似實似虛的法衣浮現，這法衣迎風便漲，眨眼之間就大如天穹，將茫茫地窟，盡數罩出。
此衣之下，一切法門，盡數如夢幻泡影，飛快消散。
黑暗散去，乾坤回正。
整個地窟之中的一切“法”，都散去了，就算是天地所生的力量，也飛快消散。
天宮仙寶，就是這般霸道。
“上御！”
但就在這時，種玉上尊卻陡然對着顧遠大喝一聲。
催動如此仙寶，覆蓋如此距離，對他來說也是一筆巨大的負擔。
“轟！”
顧遠見狀，當即和種玉上尊並列，掌心之中有滾滾法力涌起，落入大夢天衣之中。
霎時間，星河成衣，將整個天穹、地窟，盡數覆蓋。
這是真正的天衣。
在此天衣之下，地窟中的一切都消散了。
黑暗雲霧散開，雖然地窟依舊伸手不見五指，可卻再也沒有了那顛倒幹坤的力量，也沒有了遮蔽大乘神唸的迷障，只是單純深入地脈的黑罷了。
“終於破去了這地窟天陣……”
“等這一刻，等了好久……”
“我就知曉，玄黃道脈的仙寶，不會讓我失望的……”
而就在這地窟之中的一切被破去之時，黑暗之中，頓時響起了舒暢的聲音。
只見地窟最深處，一團陰陽二色的雲霧緩緩流動上升。
墨色雲霧之中，有一隻猩紅色的單眸，透着陰鷙和狡詐，而那白色雲霧之中，是一隻平靜純白的眸子，看上去溫潤祥和。但這二色雲霧流動，雙眸異色，自地窟深處飛來，怎麼看都帶着強烈的詭譎。
最關鍵的是，這雲霧之中的聲音，顧遠二人都極爲熟悉。
天星殿殿主，無涯上尊！
只不過此刻，無涯上尊的狀態，前所未有的古怪，和天星殿中的仙風道骨，截然不同。
“是你謀劃了這一切？！”
“好大的膽子！”
“我玄黃道脈也敢謀劃？！”
種玉上尊眼神一凝，當即冷聲喝道。
同時體內悄然捏碎寶丹，極速恢復法力。
顧遠見狀，也並未動彈，只是眼神微眯，盯着那陰陽雲霧，同時餘光悄然看向天穹。
地窟天陣被破，唯有瘴氣留存，九川上尊等人怎得還不入窟？
是被辰輝大妖絆住了？
“我以肉身爲筏，盜取了一絲仙陣之力，此刻那荒谷之外，大乘對峙，片刻之間應當是不會進入此間了，就莫要再看了……”
就在這時，那白色雲霧之中突然發出了無涯上尊的聲音，平靜祥和，似乎和當日在大殿之中一模一樣。
“一絲仙陣之力，就想影響數十位大乘？”
顧遠聞言搖頭，但也不在追究窟外之事，而是將目光落在了那陰陽二色的雲霧之中。
“你到底是誰？！”
他能感覺到這陰陽雲霧之中有無崖上尊的氣息，但卻極度縹緲，似是非是，唯一可以確定是那浩瀚如汪洋的力量，恍若深淵，比之在那天星殿中更甚一籌。
“我是誰？！”
“我自然是天星殿殿主，無涯上尊！”
“玄道魁首，仙胎之主！”
顧遠此話一出，那陰陽二色的雲霧之中，頓時有兩道聲音齊齊響起，一道敦厚，一道猖狂，二者混雜，似玄魔嘶吼在黑暗之中迴盪。
這般姿態，豈是玄道魁首？
顧遠頓時眉頭緊皺，但卻也並未立時動手。
接連催動斬仙葫蘆和大夢天衣，以他的修行也要稍稍回覆。
種玉上尊心中亦是存了此念，當即以言語拖延，對着那陰陽雲霧喊道：“你是修行出了岔子？被惡念化身所噬？”
那陰陽雲霧不知爲何，也不動手，此刻聽聞種玉上尊之言，當即笑道：“出岔？”
“這豈是出岔？”
“這是斬卻善惡雙屍的無上仙法，是我自創的無上法門！”
那兩道聲音齊齊大笑，隨後感慨的說道：“真要說起來，之前是出了一些岔子，我善念被惡念所算計，魂靈被這石蛟身軀所縛，又被這地窟天陣困鎖，善念不得出，雙屍之法不得全，仙法始終難以大成。”
“但今日，得你們相助，斬去石蛟枷鎖，破去天陣之困，善念盡出。”
“今日……就是我成仙之時啊！”
“轟！！”
伴隨着猖狂的大笑聲，滾滾雲霧如滔天海浪翻滾不休，可怕無盡的氣息，扶搖直上，剎那之間就到達了人間的頂峰。
這氣息之中有半步八階的石蛟妖力，還有大成巔峰的玄門道力，二者混合，不僅沒有絲毫的衝突，反而恍若同生雙子，陰陽共濟，氣息暴漲到了可怕的境地。
內中魂念更是洶涌澎湃，旺盛無比。
雖然沒有肉身，可陰陽雲霧在虛空之中凝聚，直接化身成了一尊人首蛇尾的恐怖生靈，雙目一猩紅一純白，死死的盯着顧遠二人。
這般模樣，哪裡是惡念被善念所困？
應該是反過來纔對。
無涯上尊的善念以石蛟、地窟爲鎖，想要將自己的惡念困鎖其中，但最終還是出了岔子，此陣爲自己二人所破？
斬仙葫蘆、大夢天衣都是局中之刀？
可是……這是何等法門？
那惡念被困鎖在這其中，還能謀劃這一切？！
謀劃玄黃，謀劃仙寶？
這真的是無涯上尊自己的惡念？
“以你們爲養分，助我成就仙胎，徹底成就仙班之位！”
顧遠念頭急轉，還是感覺有些不對，可那陰陽雲霧已經怒吼一聲，頭頂有三枚仙印懸浮，帶着無盡的殺伐之力，煊赫而起。
太清攝魂仙印！
顛倒四方仙印！
奪慧降靈仙印！
仙印本就已經絕強，此刻在這陰陽雲霧幾乎已經踏入仙人之境的浩瀚力量催動之下，頓時大放光明，偉力勃發，顧遠和種玉上尊只覺魂魄似乎要裂開，偏偏眼前敵修方位不斷顛倒，自己心神智慧亦是不斷下降。
“禁絕諸法！”
“殘仙！”
“先天一炁擒拿印！”
顧遠心中一凜，但卻並未立刻催動仙寶，而是直接祭出了自己的三枚仙印。
只要不成仙，他自覺都有一戰之力。
“轟隆隆！”
霎時間，劫雲瀰漫，冥冥之力涌動，要將眼前的一切法印，盡數打回其體內。
無涯上尊仙印雖強，但位格並非奇高，顧遠有信心一戰。
可這一次，他卻失望了。
那三枚仙印，似乎萬法不侵，無視一切之法，絲毫不受阻礙，攜無盡之力，繼續襲向了顧遠。
“什麼？！”
顧遠心中陡然一驚，來不及思索，法力涌動，頭頂的斬仙葫蘆猛然一顫，當即一縷紫金劍氣噴涌而出。
這是仙寶之威，是實打實的八階仙光。
斬破人間一切。
那三枚仙印襲來的一切偉力，霎時間被切開，並且劍光毫不停留，倏然一閃，破開虛空，斬向了那陰陽雲霧。
這一劍落下，必然斬妖除魔，蕩平人間。
可那陰陽雲霧卻發出了大笑之聲：“大乘中期也敢攜仙寶招搖過市，等的就是你這一劍！”
“噌！”
一枚澄淨的鏡光自那雲霧之中浮現。
鏡中陰陽對調，乾坤顛倒，善惡互換，一切都反向而行。
劍光落在其上，亦是如此。
“噌！！”
天穹之上有無窮的靈機浮現，不知有多少大乘修士出手，想要打破瘴氣，得入地窟。
但就這時，劍光沖霄，轟然落入瘴氣之中，化爲一片璀璨之色。
“轟！”
無盡靈機炸開，天穹之上的大乘修士被這一劍斬中，紛紛倒飛。
顧遠面色一沉，頓時知曉，自己又做錯了。
無涯上尊亦有仙寶，而自己這一劍斬出，不僅未曾傷到對方，還破去了九川上尊等人一擊。
今日之戰，他似懵懂孩童一般，錯漏百出，平白將大好局面弄成了如今的險局。
天時地利人和，他竟然一樁不佔。
甚至仙寶都成了他人手中之刀。
“轟！”
而那陰陽雲霧再度怒吼，操控無盡靈機，襲向了顧遠。
“大夢如幻！”
種玉上尊臉色一肅，立刻挺身而起，操控大夢仙衣，攔在了顧遠身前。
可就在他踏步的一剎那，眼皮陡然沉重無比，一股難以言喻的睏意襲來。
大乘修士，餐食日霞，吸飲沆瀣，千年不睡，豈會睏倦？
可如今這股睏意，強到可怕，陡然爆發，種玉上尊眼皮頓時不受控制的闔閉。
“咻！”
仙寶有靈，感受到種玉上尊的沉睡，立刻飛身而起，自其身上脫落，扶搖而起，飛向了天穹，遁入冥冥虛空，不見了蹤影。
那陰陽雲霧見狀也並未阻攔，只是繼續催動無盡靈機，攜帶三仙印，襲向了顧遠。
顧遠面沉如水，頭頂斬仙葫蘆顫抖，但他卻不知曉，是否要再度祭出。
這邊局面，他竟然還在猶豫！
“砰！”
就在他念頭急閃之時，他體內有什麼存在猛然炸開了，一股冥冥之力，落入天道四方。
逢凶化吉印！
顧遠引以傲的最後底牌之物，自行炸開，化爲一道流光消散，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