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
“散!”
力士大喝,燼羽冠的道人吐氣開聲,二者聲音截然不同,一者洪亮如雷霆,一者縹緲似雲氣,但盡皆迴音陣陣,似從冥冥虛空之中傳來,傳遍諸天。
這聲音中蘊含着一股奇特的偉力。
二者不知是什麼身份,但在此刻,盡皆有了敕令天地的力量。
“嗡嗡!”
先天一炁擒拿仙印定在空中,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偉力浮現,猶如擎天之柱,竟然硬生生的定住了大手的攥拿。
而瀰漫雷獄的赤色燼海火焰,也似乎得到了仙人之令,又好似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火海洶涌,捲起萬千火星,但卻難以靠近鳴泉祖師千丈之內。
“這是……”
顧遠見狀,心中頓時訝然。
他能感覺到,這並非是什麼仙印之力,而是仙基所攜帶的能力。
歷經紅塵,扮演萬般身份,每一道身份得紅塵之力加持,都可敕令諸天,有仙印之力,尊者之威?
顧遠不能肯定鳴泉祖師是否就是這般修行的,但此刻所見,似乎就是如此。
“着!”
心中訝然,但鬥法還在繼續,顧遠心念一動,一團赤金色的火焰,直接浮現在鳴泉祖師的心口。
心火之力。
當年在人間鬥法無涯上尊之時,顧遠炸開心界,得了仙靈之力,但也因此,心界被毀,但好在得仙胎之助,重塑身軀,並無大礙,甚至還保留住了這心火神通。
此神通灼燒心力,頃刻之間就可讓敵修耗去無邊心神,等同瞬息之間推衍萬本仙經,意念疲倦。
任你修爲通天,推衍萬本仙經之後,還能與我鬥法?
“砰!”
心火無視諸多神通,甚至連空間都無需跨過,直接出現在鳴泉祖師的胸口。
這是意念之法,灼燒心力之火,沒有實質,只受意念之控。
“轟!”
只是一瞬間,鳴泉祖師眼中就浮現了疲憊,周身三道身影都有了晃動的跡象。
“砰!”
可就在心火浮現的剎那,鳴泉祖師周身紅塵之氣瀰漫,竟然浮現了一個光頭僧侶的虛影。
這光頭僧侶身影朦朧,看不真切,但一雙眸子卻璀璨若金,在空中閃閃發亮。
“昂!”
那光頭僧侶看了一眼那心火,霎時間,冥冥偉力浮現,那心火竟然化爲一隻金色的猿猴,在虛空之中盤膝坐下,面色平靜,有莊嚴寶相之感。
降服心火,化爲心猿,渡化衆生。
這僧侶不知是否也是鳴泉祖師歷經紅塵所化的身份,但此時此刻,偉力滔天,竟然頃刻之間就破去了顧遠的心火之法。
顧遠修行至今,還是第一次遇見如此古怪的法門。
“來而不往非禮也!”
鳴泉祖師見狀,則是微微一笑,不見他有何動作,周身再度有紅塵之氣浮現,而後一個身披鐵甲,手持長弓,面容被鐵面覆蓋的甲士陡然浮現。
“錚!”
這甲士剛一浮現,天地之間就響起了錚鳴之聲。
“轟!!”
隨後一道似從虛無之中而來的箭光,以光電之速,猛然射向顧遠。
此箭之快,難以言喻,似上古神話的羿人射日,帶着紅塵人間之氣,但卻有屠戮仙神的殺伐偉力。
一瞬間,顧遠甚至分不清,這到底是箭光,還是紅塵之光,此箭射中自己,到底是自己紅塵心碎,還是肉身滅亡。
“錚!!”
但多想已是無用,顧遠伸手一指,霎時間,一道璀璨的銀色劍光須臾浮現,似天光破曉。
三絕仙印之太微真一殺仙劍!
此劍超絕,更有世間極速,似乎天地崩成了一道大弓,將劍光射出,比箭更快,比劍更銳。
“砰!!”
無窮無盡的力量,自雷獄之中炸開,橫掃周天,最終湮滅。
太微真一殺仙劍略勝一籌,但是鳴泉祖師身側,幽幽紅塵之氣再度浮現。
這一次,是一個面容更爲虛幻,身穿袞服,手持玉印,周身紫氣縈繞的帝王虛影。
黃羅傘蓋罩諸天,所有劍氣一靠近其三尺之內,就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見。
紅塵萬身,紅塵萬法,紅塵不滅,紅塵仙存。
鬥法至此,顧遠已經徹底明悟了鳴泉祖師的法門。
紅塵每歷一身,就凝聚一法,萬千紅塵歸身,則萬法歸身。
這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最終萬法歸道的修行之路。
自己所使的諸般仙印,不過是法,而鳴泉祖師以紅塵仙基應對,乃是以“道”鬥法。
自己仙印再多,又豈能有鳴泉祖師所歷紅塵之身多?
無論什麼仙印,都會被其以一道相應的紅塵身攔下。
唯有真正能打破紅塵的絕巔之印,才能鬥法而勝,否則只會在紅塵之中淪陷,最終敗亡。
顧遠心中升起明悟,自然也知曉了該如何應對這一切。
三絕仙印是絕然不行的。
“轟!”
他一步邁出,霎時間,氣血盈天,周天晃動,直接化爲了一尊萬丈巨人。
仙胎之軀,他依舊有法天象地之神通。
他要以肉身之法,打破紅塵。
紅塵仙基雖強,但並非無根之水,一切都需要仙力來催動,在顧遠的眼眸之中,鳴泉祖師的“仙力值”,已經只有“九十”了。
“來得好!”
鳴泉祖師見狀,卻只是大笑。
“我爲搬山夫,卻有翻天力!”
大笑聲中,紅塵之氣瀰漫,一個身形佝僂,揹負竹筐,手持鐵鎬的老者虛影浮現。
這老者面容枯槁,似乎行將就木,但在紅塵之力的灌輸之下,卻有了別樣的偉力。
“嘿!”
老者一把丟下鐵鎬,佝僂的身軀輕輕揚起,似蜷縮的山嶽舒展身形,前所未有的恐怖力量涌現,迎向了顧遠恐怖無比的八階肉身仙拳。
“轟!”
老者明明只是一個紅塵虛影,一切偉力只是紅塵之力灌輸,可顧遠卻真切的感受到了恐怖的巨力,似有滔天巨浪,要將自己掀翻。
這力量極爲恐怖,真實無妄,哪怕是一座鎮海神山,也要在這搬山夫面前傾塌。
可顧遠面色不變,只是再度轟出一拳。
但這一次,他拳頭之上,有一股別樣的偉力浮現。
“轟!!”
老者佝僂的身軀攜帶無窮偉力,再度迎向顧遠,可二者接觸的一剎那,老者本就朦朧的身軀,變得更加虛幻,原本恐怖的巨力,驟然萎靡,被顧遠一拳打翻在地。
鳴泉祖師頓時臉色一變。
顧遠見狀,只是拳如山嶽,再度轟向了鳴泉祖師。
“此地禁用武力!”
紅塵之氣炸開,一個頭戴高冠的夫子虛影浮現,對着顧遠輕喝。
這是言之道。
但顧遠一拳落下,這夫子也直接被打翻在地。
輪迴拳!
顧遠催動輪迴印,攜帶仙軀之力,轟向了紅塵。
這紅塵之道固然強悍,可在觸碰顧遠拳頭的剎那,就有無盡的輪迴之力浮現。
搬山夫蘊含“力之道”,可你輪迴百次,還是搬山夫?
夫子蘊含“言之道”,可輪迴百次,還是夫子?
輪迴之力一浮現,紅塵頓時陷入混亂,紅塵一亂,任由紅塵萬身法道,也不再有仙印之力了。
而顧遠拳頭之上,卻依舊有無垠巨力。
可以送人輪迴。
“砰!”
“砰!”
“砰!”
鳴泉祖師臉色驟變,周身紅塵志氣瀰漫,一道道虛影浮現,有胸抱長劍的俠士,有睥睨四方的王侯,有手持畫筆的大家,不一而足。
而在紅塵瀰漫之中,每一道身影都有各自蘊含之道。
俠者劍光縱橫,更兼俠義之心,想要將以劍服人,以俠感人,讓顧遠停手。
王侯敕令,虛空千軍萬馬浮現,想要踐踏顧遠。
畫家毫筆揮墨,畫中乾坤萬象,想要將顧遠囚禁其中。
紅塵萬身,各有其道,形同萬印。
這是極爲厲害的仙基之道,但在顧遠輪迴拳之下,盡數破碎。
“轟!”
他周身氣血激盪,每一拳轟出,都如大日橫推,霸道無雙,更兼無盡輪迴之力,每一道紅塵虛影剛一出現,就被他瞬息打破。
輪迴之下,紅塵又如何?
“轟!!”
肉身鬥戰之法和仙印之法不同,顧遠越戰越酣,氣血盈天,長嘯不已,極爲痛快。
而鳴泉祖師的臉色則越發的蒼白。
紅塵之道,已經無力阻攔顧遠。
最關鍵的是,顧遠的仙基之力也極爲強橫,硬生生的定住他仙力值的上限,否則他催動秘法,萬道紅塵歸一,凝聚最後的“紅塵仙”,此戰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可如今,仙力被定,他只會越發的虛弱。
他有心使用仙寶,可不知爲何,此地冥冥虛幻,仙寶似乎難以施展,唯有仙印可用。
“痛快!”
顧遠越戰越酣,拳如大日,將鳴泉祖師身前阻攔的紅塵虛影盡數打碎,他欺身而入,距離鳴泉祖師僅有千丈距離,恐怖的拳頭落下,當真如滾燙的流星迎面襲來,要將一切轟碎。
“我爲帝,當鎮壓一切敵!”
見狀,鳴泉祖師不再猶豫,所有仙力值盡數合一,落入身前那道帝王身影之上。
“轟!”
霎時間,恐怖無比的氣息瀰漫,那帝王身影迎風便漲,化爲萬丈大小,眸子似有真龍遊動,袞服之中盡是星辰閃爍。
不僅如此,隨着這帝王的開口,天地震動,冥冥之間,似有天道轟鳴,化爲一條條大道鎖鏈,自虛無之中浮現,捆向了顧遠的四肢頭顱。
“天地輪迴,焉有不滅之帝王!”
顧遠卻只是大笑,仙拳印大放光明,所有氣力融合,輪迴印更是能竭力顫抖,他一拳轟出,似有日月相隨,那可以束縛真龍的“大道鎖鏈”不過剎那之間就被掙脫,轟然炸開。
“轟!”
顧遠拳如大日,以不可阻擋之勢,猛然砸向了鳴泉祖師。
“敢問祖師,弟子配否?”
帝王虛影破碎,氣血噴涌,顧遠心性似乎也變得豪邁,聲如雷霆,大笑着問道。
鳴泉祖師臉色一沉。
“呼!”
可就在這時,熟悉的狂風再度浮現,天地之間浮光掠影,顧遠在一瞬之間似乎就看到了無數仙娥天兵走動,而後一切定住。
他再次回到了此前的湯泉庭院。
鳴泉祖師墨發飛揚,立於原地,正靜靜地看着他。
光陰之力散去,一切都回到了現在。
顧遠心中一動,立刻散去氣血,恢復原貌,對着鳴泉祖師拱手:“祖師。”
鳴泉祖師看着他,眼中神采莫名,但最終還是頷首說道:“身負輪迴,仙胎成軀,果真是有幾分底蘊的,師叔的眼光確實強過於我……”
顧遠此時自然不敢稱道,只是作揖:“僥倖罷了,若是祖師仙軀再強上一份,自己絕無可能得勝。”
“勝就是勝,敗就是敗,我並不放在心上。”
“你能勝過我,恰恰證明你有資格受我仙印。”
鳴泉祖師微微搖頭,示意他無需謙遜。
顧遠行了一禮,而後好奇的問道:“敢問祖師,剛剛弟子當真跨越時光,所見之人,當真是祖師?”
雖然他心中已經肯定剛剛那就是初入天宮的祖師。
但這般偉力,他還是震撼,忍不住想要確認。
“是我。”
鳴泉祖師沒有否認,當即頷首,不僅如此,他眼中似乎帶着笑意,看着顧遠說道:“若非如此,豈會有配與不配之說?”
顧遠聞言,心中更爲驚訝。
配與不配,因果在己?
這一切,早就已經註定?
“並非註定,光陰之道浩瀚無窮,就算掌握仙印,也僅僅能翻起一絲漣漪罷了。”
“過去一切未變,你我也無法改變千年萬載之事,剛剛僅僅是以秘法,串聯了一絲時空,猶如在時光長河之上濺起一道漣漪,那漣漪並不和光陰長河合流,而是濺在空中,猶如分叉之路,當你回到現在,漣漪也恰好落下,跨越時空,歸於長河。”
“而剛剛發生之事,猶如水珠飛懸,不在長河之中,我自然也不會記得,唯有修行光陰之道後,可以窺探長河,這才能看到那濺起的水珠,知曉了一絲異樣,但也如霧中看花,並不真切,我也並不記得。”
“唯有你歸來之後,我才徹底明悉當年。”
鳴泉祖師微微搖頭。
光陰如河,催動仙印,猶如在長河之上漸起一道枚水珠,水珠飛懸,並不影響過去,而是飛濺而起,跨越光陰,落到了現在?
當水珠飛濺在空中之時,就是過去和現在碰撞之時,當水珠落下的瞬息,就是過去和現在相合之時?
顧遠畢竟是習過昨日印之人,頓時若有所思。
不是自己回到了過去,而是過去來到了現在?
那若是未來的水珠向後飛濺,豈不就是未來來到了現在?
顧遠沒有藏着心中之想,而是直言問道。
鳴泉祖師點頭又搖頭:“是,也不是。”
“光陰之道,晦澀難言,想以言語闡述明瞭,猶如天方夜譚。”
“你只需知曉,你所見的確實是我,但過去的一切,並不受影響,光陰只是適時分流,停滯虛無,但最終還是歸於現在。”
“你能留給我的,只有大夢一般的記憶。”
“若是你日後修行光陰之道,能再進一步,那帶給我的就不僅僅是記憶了。”
鳴泉祖師微微一嘆,言語之中盡是遺憾。
光陰之法雖妙,但他着實沒有精力再修一道了。
只能將仙印下賜。
一念至此,他又切切說道:“記住,我所賜你的僅僅是仙印,是法,不是道,光陰難修,你若無際遇,切忌不可妄自修行。”
“若是有朝一日,你真的能摘取道果,就可如海中之礁,任由海浪拍擊,你自巋然不動,所謂光陰也無可奈何你,不必執着。”
“借法修道,掌印護道,纔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