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到晚上生的沈成龍。
她在牀上撕心裂肺的哀嚎着，看的人毛骨悚然。
沈輕塵一趟趟的跑來跑去，心裡也有恐懼。
對於當時仍然年幼的她，母親雖然對她不好，但畢竟是她的母親。
這天底下不會有孩子，天生就對自己的父母有恨。
她也曾經非常的渴望能夠得到來自母親的關愛，她也不想要失去母親，尤其是看着母親在牀上，那麼痛苦，幾乎要死去，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好在沈成龍順利的生下來了，母親很虛弱的躺在那裡，聽到是個男孩的時候，她高興的哭了出來。
沈輕塵也很高興，因爲母親終於不用再受罪了，生孩子也太可怕了。
而且有了弟弟，她和妹妹終於不用再被罵了吧？
對，妹妹呢？
沈輕塵在疲憊中意識到，直到現在都沒有看到妹妹的身影。
她想開口去詢問，但是直接被父親一聲呵斥，讓她少靠近弟弟，免得帶了晦氣。
她於是決定自己去找妹妹。
這會兒正值凌晨三四點，外面的天很黑。
農村的地面都是泥土的，昨天好像還下了場雨，地面滿是泥濘。
她已經勞累了兩天兩夜，都沒有休息。
因爲從頭一天開始，母親似乎就要發動了，一直很折騰人。
精神的疲憊讓她連路都走不好，走出去沒多遠就狠狠的摔了一跤。
地上有一些碎石子，這是爲了防止下雨天地面過分泥濘，沒有辦法走路墊的。
摔倒在上面的時候格外的疼，膝蓋和手心全部都被扎破了。
但是天黑，她也看不到自己什麼樣，只爬起來，想要繼續去找妹妹。
她喊着沈帶娣的名字。
村裡有一戶人家，只剩下阿婆一個人，那個阿婆醒的很早，每天三四點就起來了，她家喂的還有雞，這會兒正在喔喔叫。
在聽見沈輕塵喊妹妹的名字的時候，她走出來問了一下。
“招娣呀，大半夜的找你妹妹幹什麼？你妹妹不在家嗎？”
沈輕塵搖頭。
“我昨天就沒有看見她，奶奶你看見了嗎？”
“昨天就沒看見，怎麼今天才找啊？你家裡人都沒找嗎？”
阿婆說完，也意識到沈輕塵家裡什麼情況，搖了搖頭。
“造孽喲，你先跟我進來，我給你找個燈，這黑燈瞎火的，你上哪兒找？”
沈輕塵進去了。
她也確實什麼都看不見。
阿婆屋裡點的是蠟燭，她幾乎不肯用電，畢竟沒有收入，能節省一點是一點。
藉着燭火，阿婆翻到了一個破舊的手電筒，正要遞給沈輕塵，卻看到沈輕塵一身的血，嚇了一跳。
“哎呦！你怎麼摔成這樣了，你這孩子還不吭聲！”
阿婆連忙扶着沈輕塵，讓她坐在小木凳上，然後唸叨着去找了幾條幹淨的紗布，又打了盆水。
“你家裡頭的人也是，你媽是不是要生了？”
沈輕塵點頭。
其實她心裡有種莫名的不安和焦躁。
“奶奶你不用給我處理傷口，我想先去找我妹妹。”
阿婆看了看她，道：“不着急，你妹妹如果昨天就找不着了，你現在急也沒有什麼用，你把身上的傷口弄好，我去給你叫人好不好？咱們一塊去找！”
沈輕塵心裡還是很着急，可是這的確是更好的辦法，大家一起找好過她一個人找，她點了點頭。
阿婆於是把水和紗布留給她，讓她自己清洗一下，然後她拿着手電筒出去叫人了。
村長聽說沈帶娣失蹤了兩天，也趕緊起來，叫上了幾個村民過來。
村長媳婦去了一趟沈家。
但是沈家現在剛生完兒子，根本就沒心情管女兒，說什麼誰知道跑哪去了，回頭說不定就回來了。
村長媳婦沒轍，來到了阿婆家，村民們也在這裡正在問細節。
不過說實話，人家家裡面都不在意的話，他們這些外人也不好多插手。
只是畢竟都是一個村的，又已經被告知了沈帶娣失蹤，萬一那孩子真出事了，改明兒沈家那兩口子不要臉的八成還要賴到他們身上。
再者說，沈輕塵這倆姐妹，也挺可憐。
雖說這年頭，大家還是普遍的認爲家裡得有個男孩更好，但是動輒打罵兩個孩子，跟使喚豬狗一樣，還是讓人覺得不齒的。
“你是從昨天什麼時候發現你妹妹不見了？”
“我不知道，我昨天一天就沒有見到她，今天白天一天也是，好像……前一天晚上我就沒看見她了。”
沈輕塵總感覺那種不安越發的強烈。
“我妹妹能跑去哪兒呢？家裡都不讓我們出去玩！叔，奶，你們幫我找找我妹妹吧！”
她急的哭了出來。
“好好好！走，咱們現在就去找人，看看這附近有沒有！”
一羣人就這麼出去了。
沈輕塵也不管身上的疼痛，在外面一直尋找。
在天微微亮的時候，有人說找到了。
但是看到沈輕塵的時候，那人又閉上了嘴。
沈輕塵意識到了什麼，朝着那個人過來的方向跑去。
身後的村民喊着讓她停下來，但已經來不及了，她看見了。
那個飄滿了綠色浮萍的池塘上，也飄着她的妹妹。
可能是好幾天都沒有休息了，其實沈輕塵不怎麼記得那天看到的具體場景是什麼樣了，她腦子像是有漿糊一樣。
妹妹的屍體好像被泡的發白發腫，又好像已經腐爛了，爬滿了綠色的浮萍，在那池水裡，輕輕的起伏着。
沈輕塵，就是從那個時候起變得大喊大叫，火藥桶似的一點就着。
她的情緒，隨時都處在會崩斷的狀態裡，稍微有一點事情都會讓她敏感的豎起一身的刺。
因爲，那個家裡面除了她以外，沒有人會在意沈帶娣的死亡，他們都在欣喜沈成龍的出生，甚至因爲沈帶娣的死而感到了晦氣。
“早不死，晚不死，趕在這個檔口死，這是想剋死你弟弟啊！”
父親氣的恨不得將沈帶娣再弄死一次。
一向刻薄的奶奶倒是歡天喜地的說：“這明明是好事啊，這說明帶娣盡到了當姐的責任，她死了她弟弟就來了！”
沈輕塵第一次發瘋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把那個老太婆推到了地上，又狠狠的咬了她父親一口，但當然，她也被打的頭破血流，骨頭都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