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遁光起伏。
將近三十位聖地高層，皆感不妙。
尤其是造景層次的存在，以天地烘爐爲內景神域，更能感應到天地烘爐的本體變化。
“這個狀況，莫不是聖主……”
最前方的數位高層人物，皆遲疑了下。
但目光交流了一番，當即便有了共同的想法。
於是一聲令下，衆人盡數伸手入懷，服下丹丸。
此乃天爐聖地秘藥，可以在短時日內，使得法力沸騰，施展出來的手段，威勢倍增。
更重要的是，這一批秘藥，同根同源，因此服下之後，將近三十人，法力氣機，於冥冥之中，互相連接。
這比目前聖盟之內大多數的軍中戰陣，還要更爲凝聚。
憑此手段，將近三十人的氣機彷彿徹底融合，達到了一個新的巔峰。
法力運轉之間，每一位聖地高層，都取出了自家拿手的丹丸。
各種例如仿造火神珠的轟炸類丹藥。
以及各類劇毒丹丸。
每一人的身側，少則數千，多則數萬乃至於近十萬之巨。
密密麻麻，覆蓋天地之間，近乎百萬，宛如漫天星辰，五光十色，威勢各異。
頃刻之間，彷彿流星成雨，朝着前方而去。
——
林焰握住了照夜神刀，靜靜看着來人。
這是一個老者！
氣機不遜色於天爐聖主！
但沒有外力的痕跡！
一尊人間武聖！
“老夫名爲荊命，上一代鎮南王，而今位列聖盟太上長老之一。”
老者施了一禮，看向林焰的目光當中，滿是親和之意。
“老王爺何以阻我殺敵？”
林焰語氣平靜，這般說道。
“聖師誤會。”
老者往前行來，說道：“事情來龍去脈，老夫已經知曉，想必聖師也已知曉，天爐聖地大長老曾經對老夫的算計……”
他吐出口氣，說道：“大長老只是被擺在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手段，源自於這位聖主。”
“鎮南王城，邊境大軍，無論修行還是療傷，或是抵禦妖邪，都需要大量丹藥，因此對於天爐聖地的依賴極大。”
“當初哪怕是老夫查出了內情，也不敢撕破顏面。”
“當代的鎮南王，早年性情較爲耿直，對天爐聖地抱有明顯的敵意，減少了來往，但也仍然沒有撕破這最後一層的遮羞布。”
他說到這裡，顯得有些無奈。
而林焰也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看着這位老王爺。
老王爺想了想，又繼續說道：“各方聖地之主，都難免被仙神道場所影響，逐漸失去人性，情況輕重不同。”
“其中天爐聖地的道場之主，在上古時代當中被譽爲醫神，丹道造詣絕頂，大約是用了什麼手段，殘念保存得較爲完整。”
“上古醫神的殘念，讓每一任聖主，都深受影響。”
“其餘的聖地之主，倘如出現被仙神影響的端倪，便要立即傳出至高鎮物，任命下一代聖主，如此……可消除弊端。”
“可是天爐聖地極爲特殊，上一代聖主受到的影響，也會影響到下一代。”
“歷代聖主的‘弊病’，累積下來，終有一日，會讓某一代的聖主，徹底淪爲‘醫神’！”
“從上一代的天爐聖主開始，就已經有了這個跡象。”
他說到這裡，林焰大約也明白了。
當初的蕩魔真人，拒絕了聖主之位，不止是他有把握成就人間武聖，也是因爲意識到了上古醫神的影響過重。
“蕩魔真人的後半生，一直苦心鑽研祛除弊病的方法。”
老王爺說道：“對於這一代聖主的‘失控’，聖盟高層有所防備。”
“但是天爐聖地，相當於聖盟的煉丹堂。”
林焰淡淡說道：“而且是所有煉丹之輩，眼中至高無上的聖地……聖盟不好出手，只好讓我這外人來。”
“可聖師今後不是外人。”
老王爺看着這片血霧，無奈道：“剛纔聖師應該留下他性命的，我聖盟還掌握着蕩魔真人留下的方法，要任命下一代聖主。”
“但宰了他，纔算一勞永逸。”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那柄上古神劍，傳出了蒼老的聲音，說道：“他若不死，傳了至高鎮物，下一代的聖主，依然會繼承來自於歷代聖主的‘弊病’！但他死了，連同來自於醫神的影響，盡數被‘清空’！”
說到這裡，神劍之中的蒼老聲音，繼續說道：“下一代聖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算是第一代聖主，相對乾淨！”
“從下一代開始，只要聖盟嚴格把控，避免聖地之主，在位百年以上，就能極大減少失控的風險。”
“如果做得好，至少在六代聖主以內，不會再出現這等情況。”
“六代之後，纔會有某一任聖主，被仙神殘念影響，將自己視爲醫神轉世。”
“到時候，再殺一遍，也就是了。”
隨着上古神劍的聲音。
老王爺聞言，又朝着那上古神劍，施了一禮，道：“此番多謝劍神老爺出手，否則斬殺天爐聖地之主，今後聖地便化爲禁地了。”
“少在老夫這裡擺弄心眼，謝老夫出手，便是欠了老夫情分……而有了情分，老夫就跟人族扯上關係！”
上古神劍之中，蒼老聲音傳來，道：“那小傢伙把命寄在了老夫這裡，死後的所有劍道造詣，成爲老夫今後復甦的養分，各取所需，一場交易，僅此而已。”
“人族若是能再尋來一位在劍道造詣上，有通天悟性的奇才，再來喚醒老夫罷。”
聲音落下，便見那神劍光華收斂，已然掉在地上。
林焰看了這柄神劍一眼，神色間不免有些異樣。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能夠直接與人交流的上古舊神寶物。
此等寶物，已然通神，可以看成另類的一尊“上古舊神”了。
自己一直以來，以刀法爲主，但憑着煞氣增加諸般法門的造詣。
論起來，劍法方面，也足以稱得是另類的悟性通天。
才這樣想着，照夜神刀忽然顫動了起來，止不住就要出鞘。
“行了，別鬧脾氣，就是想一想，不要當真……若老爺我真的劍道資質通天，這柄神劍就得自己湊上來了。”
林焰拍了拍照夜神刀：“你看人家老謀深算的樣兒，再瞧你這小孩子樣，連話都說不出來，大字不識一個，淨懂得鬧脾氣！”
照夜神刀立時收於鞘中，發出低低的刀吟聲。
小白猿蹲在遠處，聽不清楚，但總覺得，這把刀罵得很髒。
“老爺要求也太高了，一把刀能殺敵，就是盡職盡責了，還指望人家說話流利，通讀典籍？”
小白猿暗道：“自打出了個牛焰，手底下多了一尊聖地之主，老爺對我們要求愈發高了，脾氣也越發差了！今兒見着一把劍，還想收歸麾下，這是要坐享刀兵齊收之福，實乃見異思遷，喜新厭舊，三心二意……”
“過來！”
就在此刻，林焰聲音傳來。
小白猿嚇了一跳，生恐被老爺看穿自己的念頭，回頭又要挨罰，頓時心頭惴惴不安。
待走到了近前，便聽得那上一代的鎮南王，對着老爺，似乎在說些什麼。
“若不殺天爐聖主，老夫可以迫使他來定下一任聖主，等他退位，再行處置。”
老王爺嘆息道：“而今他既然死了，總得給天爐聖地一個交代。”
林焰說道：“莫非老王爺要把我捉拿歸案？”
老王爺微微搖頭，說道：“老夫年紀大了，在世人眼中也是隨時可能失控的角色，今日可以是老夫記恨當年舊事，刺殺天爐聖主，而你這位聖師……制服了一名近乎失控的人間武聖！”
林焰沉吟道：“你要把罪責，攬在自己的頭上？”
“老夫失控之時，被聖師鎮壓，而今恢復神智，但隱患猶在，願束手就縛，囚禁於聖澤城。”
老王爺這樣說來，微微拱手，道：“天爐聖地的高層要到了，聖師此刻可以動手。”
“倒也不必！”
林焰擺了擺手，說道：“我有辦法。”
老王爺怔了下，便見林焰目光看向了小白猿。
“變個身。”
“啊？”小白猿怔了下。
“變成北山大聖的模樣。”林焰說道。
“那頭夔牛啊？”小白猿想了想，說道：“可是小的，可不具備聖主之威……”
“那半枚九轉龍虎丹，足以讓你超越品階了，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氣機，不會太弱！”
林焰緩緩說道：“再用太極陰陽瓶，以陰陽二氣，籠罩這片大地，模糊氣機變化……”
“老爺施展鬥字神通，將氣機推到巔峰，加上老王爺……”
“各方氣機交會，糾纏一處，又有陰陽二氣阻隔，憑着那些不善爭鬥的天爐聖地高層，基本感應不出來！”
這樣說來，林焰又道：“先前那些夔牛的屍體，念在是上古神獸血脈，沒有化成陰陽二氣，正好派上用場，都扔出來，把戲做足了！”
“……”老王爺怔了半晌，旋即明白了過來，道：“聖師斬了夔牛血脈？”
“不錯！”林焰點了點頭。
“北山大聖？”就在這時，又見那上古神劍，光芒閃爍了一下，道：“是繼承了雷部正神的道場？”
“雷部正神？”老王爺怔了下，旋即說道：“北山大聖，原是上古夔牛，善於用雷，那至高鎮物……似乎也能夠引動天雷。”
“你們……”神劍之上，傳來聲音，道：“給點兒香火，送點兒法力，用夔牛的皮給老夫打一個雷霆劍鞘。”
“嗯？”林焰和老王爺對視了一眼。
“老夫不但可以施展蕩魔真人的劍術，幫你們把局面攪得更亂……”那神劍顫動，聲音破空，幽幽道：“老夫還能施展雷霆劍訣，假作那北山大聖的手段！”
“成！”老王爺眼前一亮。
“別高興太早，老夫要的皮，得是那頭繼承了雷部神靈道場的夔牛！”神劍出聲道。
“這……”
老王爺遲疑了下。
北山大聖，可是妖魔域三大聖主之一。
要滅北山大聖，得攻入妖魔域深處。
此舉相當於向妖魔域發起決戰！
何況，那北山大聖，原爲神獸血脈，又繼承雷霆道場。
雷法本就霸烈，善於爭鬥。
同爲聖主，將天爐聖地的三代聖主都加起來，也不見得能勝過一尊北山大聖！
“本座答應了。”
林焰緩緩開口。
老王爺面色微變。
然後便聽得林焰再度說道：“明日讓鎮南王城，暗中入妖魔域，接引北山大聖的屍首，然後釘在王城之上！”
“屍首？”
老王爺怔了下。
林焰微微點頭。
而小白猿往前兩步，輕描淡寫地道：“老王爺不必驚奇，我等自南山聖地而來，途經北山聖地，我家老爺便順手滅了北山大聖，已選定了下一任聖主……”
“待會兒便能讓新任的北山大聖，將上一代夔牛聖主的屍首，運送出來。”
“說來那北山聖地，比天爐聖地窮得多，也沒得多少好處。”
小白猿摩挲了下手掌，道：“想必聖盟的煉丹堂，應該不會虧待我們這些爲天爐聖主報仇的恩人……例如香火化靈丹，例如……”
“少廢話！”
林焰面無表情地踢了它一腳。
小白猿訕訕一笑，旋即取出了那半枚九轉神虎丹。
時至此刻，山君的屍首，已經徹底乾枯。
唯有此丹，神光流轉。
只是藥力相對不足，沒有顯化出一尊神虎的氣機。
但放在小白猿身上，也是足夠了。
只見小白猿張口服下這枚九轉神虎丹。
當即狂風暴起！
它雙臂舒展，立時咆哮。
雙翅展開，軀體暴漲，瞬息之間，已達十餘丈。
筋肉虯結，白毛如劍，鋒銳無匹。
氣血沖霄，昂然咆哮。
血脈衍生出來的氣機，逐漸覆蓋開來。
所過之處，火焰滾滾。
火焰之中，有飛鳥虛影起伏。
大地之下，生長出一根又一根茁壯的枯木，於火焰中，竟能不滅。
“若是完整的九轉神虎丹，有極大希望，助造景巔峰的神主，成就人間武聖……可惜那山君，差了點火候，藥力不足，但超越品階，已是不難。”
林焰這樣說來，看向不遠處，說道：“來了！”
小白猿聞言，立時取出了太極陰陽瓶。
陰陽二氣，覆蓋二百里範圍。
下一刻，老王爺人間武聖之威，沖霄而起。
小白猿拋出了幾頭夔牛的屍首，散在四方。
旋即搖身一變，又成了一頭體型巨大的夔牛！
隨後上古神劍，微微一顫，蕩魔真人的劍氣，覆蓋八方。
林焰運使鬥字真言神通，氣勢沖霄，完全不遜色於老王爺這尊人間武聖的威勢。
“這就是傳說之中的古仙福澤？”
老王爺瞳孔一縮，暗道：“運使此法，氣勢暴漲，鬥志昂揚，隱約具備神威……無形之間，戰意攀升，戰力似乎也水漲船高。”
“先前……”
這上古神劍微微顫動，暗道：“那具備蜃龍血脈的幻瘴毒丹，就算是人間武聖也要短暫陷入蜃景之中，他卻能頃刻破解，掃清頹廢迷茫之氣，想來就是動用這‘鬥字真言’，激發鬥志！”
——
聖澤城。
第六少主看着痛哭流涕的廟祝。
廟祝已經察覺到，先祖的香火金身，徹底滅去。
而第六少主也感應到了異狀。
他嘆了一聲，走出殿外，吩咐道：“繼續鎮守。”
旋即他一路來到鎮魔司外。
站在這裡的，是鎮魔司總堂巡察使。
“天爐聖主隕落了。”
“師尊承擔了太多。”第六少主嘆道：“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上古醫神的影響是不可否認的，但他本身的意志，也不算堅韌。”巡察使緩緩說道：“你的意志，足夠堅韌麼？”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我自問沒有聖師的大宏願。”
第六少主說道：“但我至少認爲，沒有人族先輩奮力拼搏，人族延續不到今日，也就沒有了你我的存在！”
“去罷！”
巡察使取出一個令牌，說道：“聖澤城的指揮使，會在西門攔你……他剛纔主動服下一枚毒丹，攔不住你了。”
“嗯。”
第六少主微微點頭，說道：“下次相見，此身便是天門中人了。”
“牢記本心。”
巡察使緩緩說道：“聽聞聖師出身的南山聖地，有類似於我鎮魔司的勢力，名爲監天司！而像你這樣的人，被譽爲照夜人……清光照詭夜，爲人族指引前路！”
“明白。”
第六少主往外行去。
而巡察使忽然說道：“如果沒有意外，你應該是下一任天爐聖主，在聖盟當中舉足輕重的高層人物！可往後……你就是藏在黑暗裡，見不得光的人物了，可後悔麼？”
“我還是我。”
第六少主笑道：“若沒有意外，等我繼任下一任聖主，也許再過數十年，我就不再是我，而是上古醫神的‘新身’……遲早得死在你們手裡！”
他停頓了下，說道：“天爐聖地的歷代祖輩，爲人族盡心竭力，創造丹道典籍無數，不要毀了他們的心血！替我轉告盟主，請務必守護我丹道一脈的傳承……”
“明白。”
這位巡察使點了點頭。
隨後便見第六少主擺了擺手，往西邊城門而去。
未過多久，便聽得一聲大笑傳來。
“聖澤城的鎮魔司指揮使，就這點本事，也不過如此嘛！”
“似你愚蠢之徒，昨日就中了我的毒，還不自知！”
“就憑你也配攔我？若非老子想走，今日斬了你也非難事！”
“不顧同族情誼？你看這城中，知道老子見到什麼？”
“老子沒見到同族，只見到無數弱不禁風的螻蟻！”
“這些弱小得可以忽略的螻蟻，也配與我這等存在，並列同族？”
“老子遲早血祭了這聖澤城，煉成一枚大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