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降落，光芒點點。
無形之間，已聚成天星道場，穩固至極。
對方施展出來的，是二十八星宿之一，虛日鼠的星光之力，凝成道場。
雖非聖地，也堪比福地。
論及穩固之力，已非尋常內景神域可比。
除非有灌滿了上古舊神法力的“摧神杵”一類寶物，否則難以擊破。
上官幼麒明顯是有擊破的手段。
甚至單憑他自身修爲，若不是舊傷在身，打破這天星道場，也未必是難事。
此刻，道場之中，星光流轉，能夠感應到，這座道場正穿梭於空中。
而上官幼麒順手一揮，九陽鍾散出光芒，形成一個護罩，將青玉神舟籠罩於其中，隔絕內外。
隨後他纔看向林焰，說道：“剛纔此人提及，如今聖盟境內，依然有祭品之說。”
上官幼麒不由得問道：“將死人作爲祭品這件事，聖師怎麼看？”
“……”
林焰沉默了下，說道：“人死燈滅，僅存肉身……要麼埋於塵土，骨肉消逝；要麼一把火燒成灰燼。”
“終歸是身死道消，成爲過眼雲煙。”
“作爲人族，自是心中不適。”
“但人族勢微，在天地之間，難免委屈求存。”
他嘆了一聲，說道：“蕩魔真人，死後化作香火金身，護佑一方百姓……將來我若死了，未嘗不可如此。”
在高柳城當中，其實死者送往神廟火化，骨灰盡都留於神廟後院，也是無形之中，成了柳尊的養分。
對於這類事情，他有些膈應，但在這個時代，能夠以死者來守護生者。
已經算是極爲幸運的了。
“落花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林焰嘆了一聲，說道：“死後守護生者，歷代人族先輩，都是這麼做的。”
上官幼麒沉默了下，旋即問道：“所以聖師認可這個做法？”
“我承認這個做法，也許可以緩解人族的生存壓力，未必是錯的。”
林焰淡淡道：“但不代表我會一直接受。”
他轉頭看着上官幼麒，說道：“我們這個時代的人族，都在努力，改變現狀。”
“我們希望讓人族更加壯大，在將來的時代，人族可以安穩生存，生時得享太平，死後得以安葬。”
“天門的人，捨棄衆生，但總有那麼些人，心懷衆生。”
“所以像我這樣的人，才能在這個時代誕生，以一個普通凡人的身份，活了十幾年，繼而步入修行路，成長到了這樣的地步。”
“我沒有忘記來時的路，也沒有忘記弱小時，得到的庇護。”
林焰這樣說來，看着上官幼麒，說道：“你呢？”
“我從來沒有忘記過。”
上官幼麒正色道：“所以，我來見你這位萬世之師。”
他這樣說來，又道：“那麼聖師覺得，活祭之事呢？”
“在如今這個時代，無論是逼着活人去獻祭的人族，還是接受活人獻祭的妖邪乃至於神靈……”
林焰平靜說道：“祂們全都是人族的大敵！”
“那我沒什麼需要問的了。”
上官幼麒沉默了下，說道：“要摧毀天門，不容易的。”
“在這個世上，單是活着，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林焰看向前方，說道：“在古老的時代裡，人族不也是從艱難困苦之中，殺出一片生存之地嗎？”
說到“古老時代”這四個字時，林焰似乎想到什麼，深深看了上官幼麒一眼。
“聖師所言極是。”
上官幼麒笑着說道：“那就去天門走一趟，咱們來掂量一番當今時代，這些天人的成色……”
——
天命城。
“鎮魔司傳來消息，天爐聖地已經完全落入掌控之中。”
“新任太上長老上官幼麒，與聖師見了一面，在趕赴殤日聖地的途中，被天門之人劫走了。”
“疑似天門第七位長老，掌握二十八星宿之一的虛日鼠傳承，可以借用星辰道場的投影。”
“鎮魔司那邊察覺異狀，正在準備半道攔截。”
“……”
聽着傳來的消息。
聖盟之主沉默了下，說道：“虛宿的道場，只是投影下來，大約等同於一座福地的層次，聖師未必能打破，但對於咱們這位太上長老來說，應該不難。”
他出聲說道：“讓鎮魔司靜觀其變，不必……”
聲音落下，便見聖盟之主遲疑了下。
他似乎思索了一下，旋即說道：“讓鎮魔司全力攔截，但有一點，盡力就好，不必拿命去拼。”
“……”
那名中年文士露出錯愕之色。
新任的太上長老，以及人族的聖師，何等重要的分量？
按道理說，聖盟理當傾盡全力，前去攔截，解救二人。
若說盟主有意葬送此二人，那麼幹脆不要動用鎮魔司，也就是了。
可又是派人攔截，又不必過於盡力。
他不由得感到茫然，心想：“莫非是盟主有意借刀殺人，卻又顧及名聲？可盟主當年一路殺得血流成河，什麼時候顧忌過名聲？”
“還不去辦？”
聖盟之主掃了他一眼，沉聲說道。
這名中年文士，當即施了一禮，退了下去。
隨後便見他身後，走出三個老者。
這三個老者，身上銘刻烈日、明月、星辰。
“天門之人，自稱天人，高高在上，俯視衆生，以人族爲螻蟻。”
聖盟之主說道：“他們跟你們認知當中的上人一脈，沒有任何區別……但是藏得太深，時至今日，聖盟高層之中，是否有天人的存在，本座也沒能查清楚……”
他嘆了一聲，說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探尋，想要查知天門的真正底細。”
“殿下被人劫走了。”
烈日長老面色冰冷，這般說道。
“放眼世間，除非舊神出手，否則沒有人可以輕易將他劫走。”
聖盟之主說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別說只是虛宿的天星道場投影，就算是一座真正的聖地，也根本困不住他！他能被劫走，只能證明，他是有意被帶走的……”
月袍長老微微搖頭，說道：“殿下修的功法，乃是太清上淨功法，保留的是赤子之心，他沒有這樣的計謀……”
盟主沉吟道：“但聖師跟他在一起。”
星袍長老搖頭說道：“我們剛纔翻閱了聖盟之中，關於聖師的所有情報，根據目前情報來看……聖師天資曠世，根骨絕佳，在創造功法以及攻伐殺戮方面，足以冠絕當代！但論及心性，一言不合就要拔刀，各方評價，是個純粹的武夫……”
“聖師不在這裡，咱們不用太給面子。”
這時候，那沐浴過龍血的老道爺走了出來，說道：“單從情報上來看，聖師是個莽夫。”
“但情報終歸是不準的。”
“例如存在了這麼長歲月的上蒼之主，誰能想到，是個心性純粹，近乎蠢……咳咳，乃是赤子之心的人物？”
這老道爺正色說道：“根據我們真正的推測，至少聖師在殺人這方面的天賦，也是冠絕當代的！他沒有出刀殺人，所以被天門劫走一事，必定是有所圖謀……”
“殿下心性雖然相對來說，較爲純粹，但是他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
盟主緩緩說道：“更何況，上蒼有史以來，最爲厲害的寶物，如今有一半帶在他的身上，就算是如今的我……也未必能在殿下的狂轟濫炸之下，存活下來！”
“……”
三位長老對視了眼，終於還是選擇相信殿下的本事。
隨後又聽得那位星袍長老沉聲道：“所謂的天門，值得讓殿下與那位聖師，以身涉險？”
“……”
聖盟之主遲疑了下，才繼續說道：“如今天門的誕生，表面上來看，應該是隨着時代的變化，有一部分自負修爲高深的人族，以狂傲之心，拋棄人族，而聚集強者，創立了天門。”
“但本座懷疑，天門的源頭，在於當年上人一脈，沒有死得乾淨，多年以來，在暗中籌謀，留下了傳承。”
“當年蒼龍老祖隕落之後，有天門強者得了祂的精元，最終成爲了踏破極盡天的存在。”
“但是那一位天門至強者，沒有選擇收斂氣機，慢火續命，而是施展出強大的力量，全力以赴，對新生的聖盟施壓。”
“可在聖盟瓦解之前，他就已經死了……死在他打破極盡天的第七個年頭。”
“但一尊踏破極盡天的存在，遺留下來的傳承，讓天門成了氣候，成爲了聖盟之中，極大的威脅。”
“自我繼任盟主以來，天門反而藏得更深，極有可能是猜出了我出身上蒼。”
聖盟之主這般說來，嘆息道：“而聖盟也不可能一直宣揚天門的威脅，因此到了如今，多數人族中層的武夫，都未必知曉天門的厲害。”
老道爺聽他說到這裡，目光看向三位長老，也不由得嘆了一聲。
“根據老夫的推算，如今的天門，底蘊未必弱於聖盟。”
老道爺低聲說道：“畢竟他們傳承的歲月，比聖盟還要更爲久遠！”
“儘管聖盟表面看來，是龐然大物，但分下去，是上百座聖地，各自佔據一方，自立爲王。”
“如今天命城，作爲聖盟的總部主城，積存的底蘊，不見得比天門更加雄厚。”
隨着老道爺的聲音。
上蒼這三位長老，對視了一眼。
烈日長老沉聲道：“你當年沐浴過蒼龍老祖的血，存活到了今日……怎麼人家當年，就已踏破極盡天，你修爲還不如我等？”
“……”
老道爺臉色變得極爲難看。
下一刻，就見這老道拂袖而去，罵道：“不會說話，就別說話，哪壺不開提哪壺，哪有你們這樣聊天的？”
“老道爺的內景神域，名爲河圖洛書……仿造於‘天機聖地’，源自於上古龍龜！”
聖盟之主嘆了聲，說道：“他沐浴龍血時，以肉身承載，得以延壽長生……但過於貪心，在肉身承載到了極限之後，他又汲取龍血，補足了內景神域缺乏的龍血。”
“這導致冥冥之中，內景神域誕生了一縷上古龍龜的意識，與他爭奪肉身。”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侷限於造景巔峰的層次，遲遲未能入聖。”
“當然，外界也傳言，他是人間武聖，因爲他歷經歲月積累，確實具備打破三重天的本事。”
“而在占卜測算方面，他比當代的‘天機聖主’，還高了半籌！”
“不過，延壽長生，終歸是有限度的。”
聖盟之主嘆了一聲，道：“他大概要死在我的前頭。”
三位長老對視了眼，不再多言。
——
天門的老巢，並沒有固定的位置。
一尊踏破極盡天的人間武聖，死後留下肉身遺蛻，煉就香火金身。
這具金身所在，即爲天門巢穴所在。
但凡金身所在，妖邪勢必退去。
這香火金身，已沒有了人族應有的磅礴生機與雄厚氣血，故而談不上大藥。
對於妖邪而言，非但沒有巨大誘惑，反而是巨大的威脅。
就算是祖血天妖、以及入聖的邪祟，都不敢直面這尊天門祖師！
而聖盟高層，屢次圍剿，皆未能功成。
只因爲天門老巢，可以任意搬遷，並非聖地那般，固定於一方地界，無法挪移。
與此同時。
天門之內。
百餘人，各自持刀而立。
他們之中，有男有女，面貌青澀，年齡約莫都在十來歲的樣子。
而在他們前方，站着一箇中年男子，揹負雙手，俯視下來。
“你們在天門之中，活了十來年的光景，受我天門的栽培，可惜你們都只是凡夫俗子，成不了氣候，當不得天人。”
這中年男子淡淡道：“你們之中，最爲出色的三人，已經被當做未來的天人栽培，入了門主的真傳行列。”
“其餘之人，未成氣候，只有三個選擇。”
“要麼……直接死在這裡！”
“要麼，走出天門，進入聖盟，將來修成煉神境後，如能立下功勳，可以再被我天門接納。”
“要麼等着湊齊人數，參與萬蠱大陣，最後一個活下來的，就是天人！”
他看向衆人，緩緩說道：“弱小的螻蟻，最終都會死去，活下來的最強之人，纔有資格，成爲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