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黯淡下來。
林焰行走夜間，一刀斬殺了堪比煉神境的大妖。
他收刀入鞘，神色平淡。
而手中是三本簿冊。
這是昨日途經一座城池，當地的鎮魔司分部，交與他的。
天地人三榜！
“那城裡的鎮魔司指揮使提了一句，三榜齊上，前所未有。”
小白猿咕噥着道：“以小的近來對於世間權謀的認知，這是有人把咱們架在火上烤啊。”
林焰神色平靜，說道：“真金不怕火煉，我倒要看一看，有多少妖邪前來尋死，而當今的聖盟高層，究竟又有多少該殺……”
他翻閱三榜，尤其對於所謂天榜，最爲關注。
天機聖地，將他列爲天榜十三。
也就是聖盟之中，名列前茅。
但天機聖地對他的戰力判定，加上了李神宗賜予的那一劍。
“聖盟高層，果真臥虎藏龍。”
林焰合上了簿冊，微微閉目。
上官幼麒雖然算是沒有死透，但基本可以算是死了。
所以這天榜之上，並沒有上官幼麒這位已經與世長辭的上蒼之主。
如今的天榜第一，是當代盟主。
就連鎮魔司總堂最高指揮使，也不過名列前十。
“老爺，我瞧着盟主之下，其餘名列前十的這些人間武聖以及聖地之主，都有可能爲了爭奪盟主之位，對咱們抱有敵意。”小白猿低聲說道。
“也不一定。”林焰看着初升的朝陽，緩緩說道：“盟主雖強，獨力難支，如今聖盟能夠壯大到這等地步，其餘高層絕非朽木！爭權奪勢，古往今來，無論在哪個時代，無論在哪個世界，都難以避免……但他們之中，也會有着很多跟陸公那樣的人，至少我是願意這樣相信的！”
“如果所有人，都跟陸公他們一樣，人族會更好。”小白猿嘆了一聲：“詭夜降臨以來，妖邪以人爲食，怎麼總還有人，內部傾軋，同族爭鬥呢？”
“詭夜的威脅、舊神的異念、舊法的隱患，都是巨大的影響……但即便沒有這些外力影響，你也不能指望每一個人都是無慾無求，心懷大義的聖賢。”
林焰往前行去，說道：“就連羣狼之中，都要爭奪狼王之位，性命相搏，何況人族？再者說，當今世間，權勢越高，掌握資源更多……”
這個世上，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跟林焰這般，可以斬殺妖邪，來獲取煞氣，推動自身修行。
對於世間人族武夫而言，每一步的修行，都極爲艱難。
每一枚可以助益修行的丹藥，都彌足珍貴。
他們爭奪的是權柄、是身份、是地位……背後代表的本質，是修行的資源，是提升修爲的希望！
更長遠來說，他們爭奪的是底蘊！
有了更高的本事，奪得更高的權位，自家勢力才能更爲穩固。
他們能讓子孫後代，居於人族最安穩的地界，可以修行最頂尖的法門，享受最豐厚的資源，一生不受詭夜之災。
“嚴格來說，我也算不得聖賢！”
林焰回望南方一眼，說道：“如今我爲聖師，我的兄長深受栽培，將來小年和小月，也有更好的前程，更安穩的日子！”
他緩緩說道：“生而爲人，有此志向，自無不可！但無奈有些人，爲此已不擇手段，打壓賢才，貪贓枉法，中飽私囊，甚至勾結妖邪……”
聲音落下，便見四面八方，皆有身影逐漸浮現。
三名人族，修爲似乎不高，但氣機極爲古怪，背後各自揹負着奇怪的器皿。
臨近前來，有七大妖王，背後的天際，遙遙望去，隱約浮現出三尊祖血入聖的天妖身影。
“知道我三榜齊上，尤其天榜，位列十三……”
林焰緩緩說道：“還敢來伏殺本座，看來你們本事很強。”
“若你真有天榜十三的本事，我等自是不敢前來……之所以敢來，只因爲天機閣當中，還有一道消息外泄。”
其中一位老者，約莫造景修爲，施了一禮，正色說道：“消息上稱，盟主在有意爲你造勢，而你又繼任上蒼之位，很多功績，不是你的。”
另一位中年男子，說道：“天機閣的一位長老說過，當今上蒼之主畢竟已死，爲了替你造勢，盟主與上蒼祖境，有意將所有的功績，都安放在你的頭上！”
“天機閣將你列入三榜之時，安排了散於各地的人手，搜尋你遺留在各方的氣機，並且以此進行推算。”
“可以確認，你並非人間武聖，本領雖強，但造景層次，本身戰力再高又能多高？哪怕你有人皇之姿，具備人間武聖戰力，受限於修爲，終歸有限！”
“以天機閣判定，你能參與頂尖武聖的爭鬥，是借用了上蒼的寶物。”
“例如在天門之中，萬千之數的符紙陣珠，轟然爆炸，驚天動地。”
“例如你施展一座上古神鍾，護持自身，也非秘密。”
“外力終究是外力，必有窮盡之時，不知當下，聖師還存有幾分家底？”
隨着聲音，另外七大妖王，結成陣勢，已然逼近。
妖類一向蠻橫，以力破法。
能夠排兵佈陣的妖王，多數是祖輩傳承，非同尋常。
但也有一種例外。
有人族勾結妖類，授予陣法，換取利益。
“七星北斗陣，聖盟秘傳陣法之一。”
林焰看向另外三人，緩緩說道：“看來你們的來歷，很是不俗，或者說你們背後的人，極爲不俗……”
“有些事情，將死之人，不必知曉。”
爲首的老者，看向遠方的三大天妖虛影，說道：“聖師身具大氣運，肉身歸你們，元神歸我等……南海之中的諸神機緣，歸於‘天尊’！”
“只要三大天尊，能夠矇蔽天機，並且牽制太上閣，順利拿下聖師，都還好說。”
其中一尊天妖，語氣森冷，遙遙傳來。
“似乎當真將本座視爲囊中之物了？”
林焰笑了一聲，拔刀出鞘。
他一步邁出，足下生蓮。
轉眼之間，已至那造景層次的人族老者面前。
一刀正要劈落！
卻見那老者背後的陶甕，轟然衝出一道玄光，當面撲來。
林焰神色肅然，照夜神刀斬落。
玄光被一分爲二！
但卻在兩側，另外兩名人族強者，掀起背後器皿，各自有光芒浮現，撲殺而來。
在他背後，七大妖王，結陣而起，彷彿能打破虛空，徑直殺向他的後心。
而林焰正欲抵擋，便見遠方三大天妖，各自顯露真身。
鷹！
狼！
象！
皆有百丈之高，威壓八方！
祂們似乎都修持過某種秘法，威壓之中隱約帶有神意！
神威浩蕩！
落在三人七妖的眼中，便是聖師在神威鎮壓之下，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防守的動作，便也遲滯了一瞬間。
在這等層次的爭鬥之中，一瞬間的失神，足以被斬殺千百次。
就算是貨真價實的人間武聖，在這一瞬間的失神之下，也要殞命於此！
三大天妖，施法威懾！
三人七妖，作爲利刃！
無論放在哪裡，都是極爲可怕的殺局！
“人族聖師，不過如此！”
便聽得一道聲音響起。
七大妖王的七星北斗陣，聚合星光之力，彷彿形成道場，轟然擊落！
三位人族背後器皿的玄光，齊齊壓落在這片大地上。
前者殺身！
後者誅魂！
只見方圓千丈，徹底塌陷，化作一個巨大的深坑！
塵埃滾滾，遮蔽了一切！
法力的殘碎氣機，席捲十方！
“成了！”
其中一頭妖王，乃是野豬成妖，祂眼前一亮，生恐落後，當先脫離陣法，撲殺了過去。
只要吃得聖師一口，便不枉今次設伏！
見得這頭妖王撲殺上去，餘下六大妖王，也都連忙朝着適才攻打的方向撲了過去。
三名人族，對視了一眼，心頭本有遲疑，打算謹慎爲先，可是又恐這七大妖王不講信用，只好一併上前。
傳聞聖師具備金剛之軀，想必不至於灰飛煙滅！
滾滾塵埃，瀰漫各方，尚未徹底落定。
然而七大妖王，三位人族，已生爭奪之心。
祂們闖入這千丈塵埃之中，在無盡殘存的法力氣機之下，遙遙可見，聖師原本站立的位置，有着一道金光。
但金光雖有威勢，卻無生機。
“在那裡！聖師就算身死，也能肉身不滅！”
野豬王心中大喜：“機緣合該歸了本王！”
但另外一頭妖王，卻是禿鷲成妖，展翅而來，從上空落下。
它後發先至，抓向了那道金光。
“住手！”
那人族的老者，大聲怒吼，抽刀出鞘，便斬了過去。
一瞬間，亂象紛呈！
隨着互相爭鬥，光芒此起彼伏，塵埃席捲，更加無法查看金光的源頭。
直到遠方傳來一聲天妖的長嘯之聲，才震懾住了這三人七妖的混戰。
對於天妖的恐懼，讓混戰停止了片刻。
只這片刻之間，塵埃逐漸消退。
卻見“聖師”的位置上，並沒有傳說之中的金剛之軀。
唯有三枚丹丸，綻放着金色的光芒，懸於空中。
“那是……火神珠？”
“快逃！”
“中計了！”
——
轟隆隆！！！
方圓萬丈，一片焦黑。
大地生機絕滅！
邊緣之處。
虛幻蓮花綻放，林焰身影浮現，正提着照夜神刀。
他沒有再看爆炸的位置，而是看向遙遠天際的三大天妖。
“三位還在等着什麼？”
林焰平靜說道：“不會就以爲，這幾個歪瓜裂棗，有你們三個站在背後壓陣，就能斬殺本座了？”
“我三者結盟，已有多年。”
巨象往前行來，低沉着道：“當年七大妖王，結成妖盟，如今四位老友，已經死去！七大妖王當中，我三者並非最強，能活到今日，全靠謹慎二字……”
巨鷹盤旋高空，俯視下來，說道：“知道聖師沒那麼容易死，所以總要試探一番。”
“你若足夠強大，我三兄弟，此刻便已遠退。”
那天狼咧開血盆大口，說道：“你果然如同天機閣所言，一身本事，全在外力。”
“剛纔先用上古神鍾，擋住了七星北斗陣以及那三名造景的人族，旋即留下火神珠，自身遠遁於外，手法不錯，就是粗糙了一些。”
“殺死那幾個造景的廢物，自是足夠了的，但在我們面前，不過小伎倆。”
“你的火神珠，還有多少？”
就在這時，那巨鷹獰笑了一聲，雙翅一抖。
大量羽毛脫落，每一根翎羽，都化作了一頭雄鷹，撲殺而至。
“本座足以化身千萬，看你有多少火神珠可以動用！”
“造景之輩，縱然你戰力通天，法力又能維持多久？”
“今日我兄弟三人，不會仗着天妖之身，強行鎮壓，且慢慢耗死你！”
——
一個時辰後。
巨鷹已經禿了。
林焰斬獲煞氣兩萬餘。
“還有嗎？”
林焰擡頭看着那頭巨鷹，眼神之中帶着些許期盼之色。
“……”
這頭巨鷹怒道：“欺吾太甚！”
祂不知動用了什麼秘術，大約是燃燒壽元的手段，通身羽毛竟然在片刻之間，再度生長起來。
旋即大量羽毛落下，再度化作漫天妖禽，撲殺下來。
——
巨鷹再一次禿了。
而且連氣機都開始頹敗，有一種蒼老遲暮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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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來不？”
林焰眼神之中，帶着些許鼓勵之色，說道：“我法力快要耗盡了，接連大戰，九陽鍾都舉不動了……”
巨鷹不再多言，升高千丈，於雲端俯視下來，眼眸之中滿是痛恨之色。
而下一刻，狼妖張口一吐。
又見萬千惡狼，覆蓋八方，竟然結成軍陣，佈滿了肅殺之氣。
“訓練有素，威武之師，過往是本座小瞧天下妖邪了……”
林焰見狀，不由得讚歎了一聲。
他舉刀向前，輕吐一聲。
兵！
刀光瞬息分化，宛如星雨，灑落八方。
所及之處，惡狼覆滅！
但這一刀下去，林焰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
“……”
那巨象露出喜色，長鼻一吸，道：“終於耗空了……世間造景之輩，法力比你更爲雄厚的，只怕古今未有！但終歸是到此爲止了！”
祂的神通，竟能遙遙相隔，吸納元神！
消耗過重，難免肉身疲弱，法力耗竭，會導致元神不穩！
到了這一步，祂的神通，絕不可能失手！
“……”
林焰目光一凝，沉聲道：“鬥！”
鬥字真言！
頃刻間，內景鋪開，元神凝練，鬥志昂然，氣機暴漲！
卻在這一瞬間，大地之下，三道玄光，齊齊沖霄而起。
三道光芒，將林焰困在當中！
竟是先前三名人族背後的容器，內中三大玄光，並未在火神珠之下被摧毀！
“聖師比預料中更強，確有名列天榜的資格！”
玄光之中，傳出聲音，說道：“你前程不可限量，可惜過於年輕，到此爲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