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天門祖師嘆息道：“我做不到，也從未想過，會有人想要做到這樣的地步！就連當初創立聖盟的那人，甚至是兩代人皇，都沒能做到！”
他看着林焰，說道：“未來後世，你能否做到，老夫也不知……但能夠以這一番話，成爲大宏願，獲得古仙的認可，至少你是爲此而奮鬥的。”
林焰的目光，落在了那一門法訣之上。
片刻之後，才聽得天門祖師出聲道：“記下了沒有？”
林焰點頭道：“都記下了。”
天門祖師明顯鬆了口氣，說道：“老夫的時候不多了，要準備動身了。”
林焰看着眼前的老者，不由得問道：“你要去哪兒？”
“你帶來的那位強者，擊敗了當今的天門之主。”
天門祖師沉聲說道：“這個叛徒、敗類、渣滓……用盡自己的元神，去催動這件寶物殘片。”
他揹負雙手，看着東邊的方向，說道：“老夫鑽研此寶多年，可以感知得到，這件至寶的另一殘片，因此而有了動靜，在茫茫大海的盡頭。”
“老夫此去，必然是取不回此寶的。”
“但寶物現世，必在茫茫海域之中，掀起無盡異象。”
“老夫將會用最後的力量，佈下殺陣，避免此寶落入海域妖邪手中。”
“你已得操縱之法，將來修爲有成，可以前往海域，爲人族取回此寶。”
他這樣說來，看向林焰，沉聲道：“打破九重天之前，不要去……記住，老夫指的，是以自身本事，打破九重天，藉助寶物外力的，不能算！”
林焰微微點頭，正色道：“晚輩明白。”
這天門祖師仰面望天，感慨道：“我出生於這片大地之上，死於這片大地之間，卻要消亡於大海之中，墜落於他鄉異域……縱觀此生輝煌，時至如今，終歸灰飛煙滅。”
他轉過頭來，說道：“你有長存的希望，擁有在歲月長河之中得以不滅的根基，好生修行，莫要落得老夫這樣的下場。”
“古往今來，凡有大氣運之人，無不遭遇橫禍。”
“能夠真正名留萬古歲月，影響千秋萬代的，唯獨那兩位人皇。”
“不要以爲擁有大氣運，便成爲了這個時代唯一的驕陽。”
“這無盡歲月當中，也曾有大氣運的生靈，被奪取了氣運，畢生修行全被他人所獲，煉成大藥，當了嫁衣。”
“你要萬般謹慎，無論異類還是同族，‘野心’這種的東西，存在於任何擁有‘智慧’的生靈心中……”
聲音落下，這位天門祖師神色黯淡，嘆道：“我的道路錯了，聖盟的道路未必正確，你這位擁有大宏願的聖師……也許會有正確的方向。”
他這樣說來，忽然朝着林焰施了一禮。
林焰見狀，收刀入鞘，躬身回了一禮。
再度擡首，便見這位天門祖師，已然消失不見。
直到此刻，涅槃神卵之中的小白猿，纔敢開口，悄聲道：“老爺，我差點以爲他要來把你打死……”
“準確地說，是我們。”
林焰平靜道：“我死了，你也活不下來。”
與此同時，另外兩道聲音也傳了過來。
“日！我牛大焰堂堂北山聖主，神獸夔牛，啥也沒幹，差點就嗝屁了！”
“日！我小柳尊堂堂福地之主，舊神分株，啥也沒幹，差點就嗝屁了！”
“牛大焰？”
小白猿怔了下，說道：“你怎麼又瞎改名？”
牛焰的聲音傳來，說道：“老爺不讓我當林焰，而牛焰的名字着實太土，叫牛大焰，不顯得威風嘛？”
“明顯更土了！”
小白猿咕噥着道。
“……”
林焰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感悟着剛纔的法訣。
玄牝天地大道根訣(1/129600)
他再度睜開眼睛，便見萬蠱神陣之中，忽然爆發出一股無比強烈的氣機。
那氣機沖霄而起，似能射衝斗府！
萬蠱神陣已至尾聲！
數以百萬計的生靈，僅存最後一位！
那是一個人形的身影，食盡了陣中其餘生靈的血肉與魂魄，氣機強盛到了極致。
若天門之主尚在，此刻用出最後一味秘藥，便能夠加以剋制，將此人煉成丹丸。
但此刻，這裡只有林焰一人。
“人族聖師……”
那人聲音嘶啞。
吃了聖師，就能變得更加強大。
憑着秘術，可以反殺天門之主，奪取大道之門。
但祂正要出手之時，卻忽然身形調轉，朝着北邊方向而去，瞬息之間，消失在遠方天際。
而在南邊的方向，只見一道身影，邁步而來。
一步邁出，便從天際盡頭，出現在了林焰的身側。
來人正是上官幼麒，在他的手中，提着一個無頭的屍體。
白袍加身，正是先前天門之主的服飾。
“速度不慢。”
林焰看了這無頭屍體一眼，說道：“打破九重天的人物，掌握着無上至寶，也被你輕易誅滅了。”
“……”
上官幼麒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嘆了一聲，垂頭喪氣地道：“只是砍了他的肉身，滅了他的元神，沒有弄死他……”
小白猿不由得探出頭來，道：“肉身被砍了，元神也沒了，這還不算死？”
“他的元神，融入了一件至寶當中，最終元神之力消盡，三魂七魄皆化，唯獨一點真靈不滅……”
上官幼麒說道：“雖然在我眼中，他是死了，只有一點真靈，融入至寶，喚醒了其中的寶物靈智……但寶物靈智之中，畢竟擁有他的真靈。”
他攤了攤手，說道：“這一盆水，倒入了池塘之中，仔細來算，水畢竟還在！”
“天門之主，不算灰飛煙滅，至少屬於他的仇恨，對咱們的詛咒，還是存在的。”
“這一次，算是我失手了。”
嘆了一聲，上官幼麒說道：“那寶物也打破虛空，往東邊逃走了。”
林焰沉默了下，問道：“你可知曉，那寶物的來歷？”
“傳說之中，修行之路的盡頭，往上再走，越過一座門戶，可以通天。”
上官幼麒神色複雜，說道：“有人稱之爲仙門、有人稱之爲天門、有人稱之爲大道之門、也有人稱之爲通天之門……但初代人皇，稱之爲玄牝之門！”
他這樣說來，感慨道：“可惜只是殘片，否則得獲此寶，機緣無盡……這位天門之主，擁有這等至寶，難怪可以跟當今聖盟抗衡，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操縱這等至寶的。”
林焰伸手一揮，法力凝成一篇法訣，說道：“天門祖師留下來的，能夠操縱天門的秘法。”
“不看……”
上官幼麒連忙擺手，偏過頭去，說道：“我家長輩說過，這天門與我無緣的。”
“你這種老東西還有長輩？”
小白猿倒吸口氣。
“這叫什麼話？什麼老東西？我這叫風華正茂！”
上官幼麒惱怒道：“再者說了，我又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更不是從屍體中長出來的邪祟……我也是爹孃生養的，何況我家長輩還活着呢！”
他這樣說來，手裡正指着林焰，遲疑了下，又補充說道：“這是我家五爺，我管他老人家叫爺！”
“行了。”
林焰揉了揉眉頭，看着北邊的方向，說道：“剛纔那傢伙，你看到了？”
“是啊。”
上官幼麒無奈地說道：“就是因爲察覺到了祂的存在，害怕祂對您老人家不利，我才分了心，被那寶貝打破虛空，逃走了……”
林焰神色凝重，說道：“這尊‘天人’，體內擁有數百萬生靈的‘記憶與思緒’，必然極爲混亂，也極爲癲狂，眼下被祂逃去，必成大患！”
“若不能儘早滅殺，今後祂到哪裡，哪裡必是腥風血雨……”
“若有天門之主留下的秘藥剋制，便簡單得多。”
隨着林焰的聲音，他的目光，也靜靜看着上官幼麒。
“沒有。”
上官幼麒攤手道：“天門之主被我轟了九輪，他身上的其他東西全給轟沒了，也就這身衣服，看着還像樣，沒轟爛掉……”
——
東邊海域沿線。
“傳令下去，待會兒將有一道神光，自後方而來，去往東海，不可阻攔！”
鎮魔司總堂最高指揮使，揹負雙手，這般說來。
他微微閉目，暗道：“天門祖師遺蛻，去往東海！而當今天門之主已死……”
“眼下只剩下少數零散在外的天門長老，以及那些潛藏在我聖盟之中的傢伙。”
“憑着這些傢伙，已經撼動不了聖盟的根基。”
“倒是那個從萬蠱神陣之中，最終存活下來，成爲數百萬生靈齊聚而成的‘肉身邪祟’……恐怕會很麻煩！”
——
聖盟，天命城。
“這尊肉身邪祟的主體，是天門的太上長老，但祂已經被數百萬生靈的血肉和魂魄沖垮了。”
“看着似乎依然是祂，但早已不再是萬蠱神陣開啓之前的祂。”
“這傢伙修爲本就不低，有着打破七重天的修爲，現在恐怕有打破九重天的能耐。”
老道爺語氣凝重，緩緩說道：“盟主若不出手，祂肆虐十方，恐怕難以制衡。”
“不會。”
聖盟之主平靜道：“萬劫陰靈難入聖，祂過於混亂，不夠純粹，永遠無法打破極盡天！”
“但這尊肉身邪祟，堪比打破九重天的武聖！”
老道爺搖頭說道：“你不要以爲自己踏破了最後一步，就小瞧世間強者……祂對於聖盟各方來說，是極爲巨大的威脅！”
“從萬蠱神陣之中走出來的肉身邪祟，就是一枚火候未足的寶藥！”
聖盟之主緩緩說道：“祂本就是天門之主要煉製的寶藥……只是缺了最後一步，會引出很多野心勃勃之輩，完成這最後一步的。”
“野心勃勃之輩？”
老道爺遲疑了下，說道：“你是指，聖盟高層之中，潛藏的‘天人’？”
“相較之於這一尊肉身邪祟來說，還是我聖盟太上閣潛藏的‘天人’，更爲可怕！”
聖盟之主輕聲說道：“他們身具人族高位，最高的決策者之一，但都私心過重，若爲一己私利，可將人族視爲螻蟻，時刻都可能背棄人族！”
“我活着尚且能夠壓制，但是我死之後，他們的野心就會失去壓制！”
“即便有新任盟主繼位，他們這些倚老賣老的東西，也會成爲聖盟動盪的根源！”
“除非新任盟主，跟我一樣，殺得天翻地覆，但動盪過重，反而折損人族根基！”
“這些年來，在我治下，各方地界，陽奉陰違的事情，還少麼？”
他這樣說來，吐出口氣，說道：“作爲人族最高層，一舉一動，要能服衆！要殺死這些老東西，就得師出有名！”
老道爺思索着道：“這肉身邪祟，對他們的誘惑極大，只要他們敢冒頭……你就可以爲聖師，一根一根拔除荊棘上的刺？”
“不一定是聖師。”
聖盟之主緩緩說道：“聖師能夠爲人族，在詭夜之中，斬出一條大道，斬殺各方妖邪，庇護天下百姓！但他的性情，未必適合作爲下一代的人族領袖……”
老道爺聞言，微微點頭，說道：“這倒也是……聽說南山聖地的聖主死了，本想讓他繼位，作爲太玄神山以南的人族領袖，但聖師拒絕了！”
“所以當初，你整日喊着，讓我退位，由聖師繼位，未必就是正確的。”
聖盟之主笑了聲，說道：“聖師若是願意繼位，必然得以服衆！但連他自身都不願意成爲人族領袖，那就沒辦法了……”
老道爺想了想，問道：“那他來到聖盟之後，你準備將他放在什麼位置？”
“越是強大的人族，越有失控的風險！而即便將來，因爲新法，而減弱了失控的風險，但是……”
聖盟之主沉聲道：“人族領袖，坐得太高，俯視衆生，不識人間疾苦……久而久之，便容易成爲另類的‘天人’！”
他這樣說來，指了指頭頂，說道：“聖師的存在，不單是斬滅妖邪，庇護百姓……他還可以是懸在人族高層頭頂上的刀！”
“將來的人族領袖，若在心裡沒有了人族，而只有自己……那將是種族的災難！”
“那個時候，就需要有一把刀，把這一代腐朽的‘領袖’，從高位上，斬落下來！”
“聖師就是這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