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倒是小心，條件這麼寬厚、優渥，也未讓他放鬆警惕。”
數月後，返回人祖殿秘境的黑袍修士，見衛圖遲遲沒有激活那枚符信，找上門來，心中難免多了一些鬱悶之色。
“好在，這七階、準七階的遁逃利器難尋。即便有人肯交易，也會如我一般、出價頗高，非是他能輕易付得起的。”
“……此子遲早會醒悟，放下戒心！”
黑袍修士眯了眯眼，決定以數十年、乃至上百年爲時間節點，繼續耐心等待。
……
如黑袍修士所料。
在衛圖把交易任務重新掛榜後的十餘年間，只有寥寥數人找上門來，與衛圖洽談交易手中的七階、準七階遁逃利器。
但無一例外，開價極高，非是衛圖這個“煉虛小修”所能支付得起的。
這並不怪前來交易的修士，獅子大開口，而是那些靈寶……按照正常價格，就是此價。
或者說，此前衛圖能在萬靈仙城的交易會上，購得【縮步符】符器，算是小有機緣了。
——人族內部，合體數量不少，但罕有修士，能煉製出類似【縮步符】的保命符器。
符器，雖有法器的部份特質，但從根源上，還是屬於“靈符”，所以在價格上，自然要比同階的遁逃靈寶便宜了不止一倍、兩倍。
與這些修士相比。
黑袍修士所提出的交易條件，明顯寬鬆許多，也能讓衛圖接受。
只不過，在時間上，衛圖還頗爲充裕，並不着急此事的“進度”，然後貿貿然的與黑袍修士進行私下交易。
在此期間，於另一件事上，衛圖的運氣倒是不錯，很快便借金蠶雪女之手，找到了一具六階中品煉屍的賣家。
六階中品煉屍，雖不及衛圖的預期，但也能勉強借此湊足“三尸”之數。
“那具煉屍，是一修仙家族的老祖坐化後，所留下的屍身。據妾身觀測，此屍陰氣濃郁，若以上等的煉屍法門重新煉製，當有望提升品階，成爲六階上品煉屍……”
“只是此家族的要求，有些難了……”
說到這裡，金蠶雪女臉上多了幾分的遲疑，似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開口。
“這修仙家族是哪家？到底提了什麼要求？”衛圖皺了皺眉，問道。
他與金蠶雪女相交多年，知此女的性格，說話可從來不會這麼含糊不清、遮遮掩掩。
“還望衛先生不要介意。妾身與那家族談判的時候，發了血誓。倘若衛先生不願接受要求的話，我是不能過多泄露、關於此族的情報……”金蠶雪女面泛苦笑，忙道。
血誓，雖無“契約靈物”強大的約束，但她也非那等背信棄義之輩，不可能在任何方面，都毫無底線的去“取悅”衛圖。
語畢，金蠶雪女當即嘴脣微動，把所謂的要求，利用傳音之術，一字一句的傳給了衛圖。
待傳音完畢，衛圖的臉色也漸漸多了一些凝重之色，他起身踱步，思索起了自己是否要答應這一要求。
這要求說難也不難。
是想借他之手，剷除仇敵。
這是家族衰落後的常見戲碼，面對仇敵來襲，爲了保住家業，不惜一切代價，請動外援出手……
此前，被族人敬仰、朝拜的“老祖屍身”，在這場滅族危機中，也成了可被放棄之物，用以拉攏、交好強者了。
而此間的難點，便在於——對付的仇家境界不低，有一尊煉虛後期的強者。
此外，動手的範圍是在“聖皇域”，若是出現什麼波折，引出更上一層的“合體大能”插手，就容易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了。
煉虛後期的強者，衛圖倒是不怕，以他現今實力，對付此等強者，足可做到遊刃有餘。
只要此修不是如大淵霜那等，出類拔萃的頂尖天驕，取勝亦非難事。
更何況，爲了此次的功成，此修煉家族所請動的外援，亦遠不止他一人。
所以——
唯一的難點便是，此戰是否會有合體大能插手了。
“除了此家族的煉屍外，聖皇域內，可還有其它勢力出售六階煉屍……”衛圖沉吟一聲，再問金蠶雪女。
能以靈晶解決的事，他並不願親身涉險。
“這十多年來，妾身已經問遍了聖皇域的大小商會、修煉家族。除了此家族願意變賣外……其餘勢力，要麼拒絕，要麼沒有。”
金蠶雪女搖了搖頭，如實道。
聽此，衛圖暗歎一聲後，亦暗暗點了點頭，他曾在神火仙域內外蒐集過六階煉屍，知道合適的高品質煉屍有多麼難找。
修士境界到達化神後，只要能渡過萬壽之後，每五百年一次的“壽盡天劫”，就可堪稱“長生不死”了。
因爲此故，修士要麼橫死、被人所殺，要麼就是壽盡、隕落在天劫之下，鮮少有修士願自我坐化、主動終結性命。
無它，能搏一把的話，幾乎沒有修士會在此性命之事上懦弱。
其外——橫死修士，也大多會如衛圖此前對付的山鬼族煉虛那般，眼見將要殞命，就會立刻自爆，不留屍身資敵。
故而，能在修界留下的、可被煉爲煉屍的“屍身”，數來數去，也只有那些甘願爲後代謀福的家族老祖了。
這些屍身品相一頂一的完好，沒有殘缺，就連生前的法嬰，也會化作精純靈氣，進一步提高“煉屍”的品質。
所以，如非家族遇到大難，以先祖煉製而成的“煉屍”，自不會流落於外。
十餘年時間，金蠶雪女能在聖皇域內，找到這一願意出售的修仙家族，已堪稱運氣不錯了。
“既如此，那就只能前去一試了。”
衛圖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
畢竟，在聖皇域內，他也非毫無背景、毫無靠山。
倘若真引出那些合體大能，自有降靈子，以及其背後的“段九”幫他抗壓。
……
聖皇域，作爲人族的核心腹地，其雖和其他仙域並列爲“十三仙域”，但事實上，聖皇域的疆域範圍，比十二仙域的疆域相加後的一半，還要大上不少。
這裡，不止有三山道統的當陽山、問劍山、普賢山，更有與之並列的三十六世家。
三十六世家的血脈，往上追溯，都可追溯到在人族歷史上，建立豐功偉績的大乘修士身上。
而三十六世家所在的地方，也被稱之爲“古聖之地”，其名字的由來，便是這些世家的祖先了。在遠古、上古之時，大乘修士除了有大乘之名外，更是被稱之爲“聖賢”！
現存的三十六世家，每一世家或多或少都有一尊合體大能在世。
因爲此故，“古聖之地”便成了聖皇域中，自治度最高，對血緣身份最爲看重、以及最排斥外界修士的地方了。
此番，願意向衛圖出售六階煉屍的修仙世家，就在古聖之地內。
當然，此修仙世家並非是三十六世家之一。其血脈，或可追溯到更早的大乘世家、大乘仙人，但在此刻，就只是在古聖之地，沒落的一個煉虛小家族罷了。
如這等家族，幅員遼闊的“古聖之地”，不知有多少家。
從這一點，便可管中窺豹，一窺人族的中堅力量了。
在大乘數量上，人族現今墊底，只能維持人族不墮十靈族之威。
但在煉虛、合體修士的數量上，其足可位列於十靈族的前三之席。
五日後。
聖皇域，古聖之地的西北一隅。
從“當陽山”易容離開的衛圖、金蠶雪女二人，便千里迢迢的赴約，趕到了此地。
和聖皇域的其它地方不同，古聖之地除了有界碑標註此地爲“古聖之地”外，更是在界碑的附近，築就了強大的靈禁界壁，來阻擋外來修士進入這古聖之地。
“聽說，古聖之地是由三十六世家共治？此事，俞公子可否瞭解……”
“共治？尤仙子倒是知道的不少。這古聖之地，便是歷代大乘送給我等古聖世家的產業。除了我等古聖世家外，其餘修士不可在此立族、開創勢力……”
“那鐵仙人，也要給我等古聖世家幾分薄面。畢竟他的師父，可曾是明家的一尊老祖。現在，鐵仙人雖貴爲大乘仙人，但又怎會不念此前的香火之情？善待世家之修。”
剛從空中落下，衛圖、金蠶雪女的耳中，便聽到了從界壁對面，傳來的閒談之聲。
閒談的修士，是一男一女。
男的面如傅粉、風度翩翩，手持玉色摺扇，面露淺笑的隨手扇着。
女修樣貌雖不出衆，但一襲的藕色荷裙，加之溫婉的氣質，倒有種小家碧玉、令人耳目一清之感。
“鐵仙人？”衛圖聽到這頗爲放肆的交談之音，不禁挑眉向這二人望去。
大乘修士，被尊稱爲“仙人”，而“鐵仙人”，便是人族大乘——鐵頭陀在靈界人族內部的稱呼了。
“是俞家修士。”金蠶雪女凝視這摺扇男修，對衛圖提醒道。
俞家，正是向她表露出交易意願的修仙家族。此番這二人到此，她猜測，應是得了她的提前通傳，趕來迎接的。
“不愧是世家之修。”衛圖目光微斂，對此話不再有任何的驚異了。
他在人祖殿的時候，儘管沒怎麼接觸過“古聖世家”的修士，但對這些世家修士的品性還是略有了解的。
這些世家修士，雖不乏一些驚豔之才，但大多數人，都是仰仗祖輩餘蔭、眼高於頂的“廢物草包”，與外界辛苦打拼的寒素修士，幾乎沒有什麼可比性。
尤其在“心性”上！
這些“仙二代”罕見堅韌之修。
當然，也幸虧如此，才讓歷代大乘老祖不斷把資源勻給寒素修士，好讓人族後繼不絕，能誕生出新的大乘修士。
“在下俞傑，俞家長房修士。不知道友如何稱呼？”待到靈禁界壁處，摺扇男修臉上的輕佻收斂了一些，對衛圖、金蠶雪女拱手施了一禮。
從骨子裡，他輕視外界修士，認爲古聖血脈優於外界修士，但修仙界，到底是實力講話的地方。
再者，俞家現在滅族危機在即——再如何，他在面對衛圖、金蠶雪女這兩個同境的煉虛大尊時，也得收回高傲，謙虛應對。
“衛圖。”
衛圖目光微閃，一甩袖袍，收回了自己的易容術法，露出了真容。
在人族腹地，背景優先。
俞家和其死敵的仇殺，屬於古聖世家之間的內鬥，他露出真實身份，比隱姓埋名要好的多。至少，合體大能下場，亦得顧忌一二，不能真當閒雜人等打殺了。
“金蠶雪女……”見此，金蠶雪女微是一怔後，隨即也報出了真實道號。
“原來是衛道友、金蠶仙子……”
話音一落，摺扇男修看向衛圖的目光頓時就變了幾下，神色熱情了許多。
聖皇域內，飛昇之修本就稀少，更別說衛圖這種，與降靈子有着同等天賦的飛昇天驕了。
若非衛圖鮮少出門。
衆多古聖世家早就上門拜訪了。
古聖世家看不起寒素修士，但絕對會對寒素修士羣體中，真正的天驕青眼有加！
“妾身尤丹萱……”陪在摺扇男修身旁的女修，亦神色微動，上前見禮。
望此，手持摺扇的俞傑面色不由微僵了一下，他這一路，出言不斷討好尤丹萱，可未曾得到此女這般的“尊敬”。
“此女倒是有眼光，知道衛圖前途不可限量。只是，此修可非是你能覬覦的。”
俞傑暗暗冷笑，失去了與尤丹萱進一步深交的興趣。
“還請衛道友、金蠶仙子隨在下前往我族。”見禮完後，俞傑亦不過多寒暄，取出令牌在靈禁界壁一晃、解開禁制後，伸手一禮，便把衛圖、金蠶雪女請了進來。
四人遁光一閃，很快便在俞傑的帶領下，來到了一處偏僻的幽靜竹園。
“有姜家盯着，只能暫時讓道友幾人委屈住在這裡了。待時間合適後，俞某闔家上下，必定設宴，好好款待諸位……”
俞傑面露歉意，把衛圖幾人請進了竹園之內。
而這竹園之內，也非無人。
待衛圖走進後，赫然有一道不弱的煉虛神識，向他探視而來。
此修距離他不遠，正坐在竹園內的一處偏房，中年劍士打扮，一襲白色練衣。
“那是青劍子道友，也是我俞家此次請來，對付姜家的盟友。”俞傑沒有遲疑，搶先一步，向衛圖介紹道。
“原來是他……”聽此，衛圖臉上亦隱隱露出恍然之色。
一百多年前，在前往石繭秘境的時候，他曾與問劍山的幾個煉虛修士交談過，知道問劍山的一些出名人物。
而青劍子，在問劍山的這一代煉虛修士中雖難以排在前面，但前二十的席位卻還是有的。
當然，最關鍵的是，此修的境界是他們這些人中的最高，爲煉虛後期！
“看來這姜家也不好對付。”衛圖心道。
單是一普通的煉虛家族，俞家不至於在請到青劍子後，還不惜耗費自家的老祖屍身，去請他這不知實力的“煉虛中期”。
不過，有了在“小靈界”和大淵霜的交手經歷後，衛圖對煉虛一境修士的實力，亦早就有了把控，還不至於因此望而生畏。
“這衛圖果然不凡。僅用一具六階中品煉屍，就能請動他，我族算是賺了……”
見此一幕，俞傑亦是暗暗驚喜。
“此番解決姜家後，除了那具六階中品煉屍，我族還允許衛道友，在青劍子道友之後，挑選一件六階靈物……”
俞傑頓了頓聲後，再道。
請煉虛中期，是煉虛中期的價。而請衛圖這樣的修士，就是另外一種價格了。
此事，衛圖雖未提及，但作爲少族長，他還是有這些眼力勁的。
“不知妾身……”聽此，尤丹萱亦是心中一動，臉上升起明媚笑意，望向俞傑。
她和衛圖一樣，亦是煉虛中期境界。
但對此，此前捧着尤丹萱的俞傑，卻是眉宇微皺，斷然相拒了。
“尤仙子，家法不可破。該是多少，就是多少。”俞傑搖了搖頭，沉聲道。
“當然，若是尤仙子、金蠶仙子在與姜家作戰中，立下大功。我族自然也不會虧待二位。”俞傑又補了這一句話。
“古聖家族的修士，或許眼高於頂，但在待人接物這裡，亦還值得稱道。”
聞言，衛圖和金蠶雪女不禁對視了一眼，對俞傑的印象，頓時改觀了不少。
但在此刻。
衛圖卻未順着俞傑的話，就此結束這一話題。
“俞公子所言，衛某雖然欣喜。但這六階煉屍，對衛某有着大用，若……俞家能提前支付這一報酬，衛某當有更多自信，和俞家一同共抗姜家了……”衛圖用商量的口吻，傳音說出了這一句話。
此話，倒不是他有意霸道。
而是他的一些神通手段，若在聖皇域內用出，難免有些駭人聽聞。
與【幻鱗甲】、【巨力金身】等手段相比，幾具六階煉屍就不那麼出衆了。
“先行支付？”一聽此話，俞傑的臉上隱隱多了幾分難看。
他在一些事上可以捧着衛圖，畢竟不談家族之事，多結交一些人族天驕，總歸是好事……但衛圖的不賞臉、以及先行支付還是大大超乎了他的容忍限度。
“難道以衛某之名，俞家還擔心衛某不會遵守約定，棄戰而走？”
衛圖出聲反問。
一聽此話，俞傑臉上的難看，頓時如雨霽初晴一般，消散一空了。
青劍子、尤丹萱二人，他還有可能擔心其會貪寶而走，但如衛圖這等，有赫赫聲名的人族天驕，其絕不會爲了些許小利，而放棄在人族的大好前程。
其信譽，當遠超一具六階煉屍！
“就如衛道友所請，那具六階煉屍，俞家會立刻送到道友手上。”
俞傑笑了笑，回道。
而一旁衆修，見俞傑臉色不斷變化，雖明白衛圖可能是在“討價還價”，但因二人是相互傳音，是故並不知道此詳情。
“既是衛圖，那麼也有資格，與俞家討價還價……”青劍子微眯雙眼，忖道。
衛圖境界雖弱他一籌，但他能清楚感知到，衛圖的法力並不在他之下——並篤定，以衛圖法體雙修的戰力，足可讓其躋身到“煉虛後期”之列！
餘下的尤丹萱，雖心中暗有不滿，但在衛圖、青劍子面前，亦不敢出聲，與衛圖爭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