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劫火金身(下)
呼嘯的風,捲起黑黃二色的礦砂,很狠的鞭撻着大地上的一切。
飛馬星,極荒僻處,某處無證私採重金屬礦,以此發展出來的小鎮上,衣衫襤褸的礦工,罵罵咧咧的從巨大的採礦機上跳下,罵罵咧咧的走進了小鎮唯一的,由礦主投資興建的酒館。
財富,在這裡形成了完美的閉環。
礦工們採礦,換取微薄的薪水,然後在酒館中酗酒、賭博、找女人,將剛到手的薪水一五一十的還給了發給他們薪水的老闆,搞不好還要賒賬,甚至欠下一屁股賭債。
每年,總有數十個倒黴蛋,欠債太多,理論上已經無法依靠薪水還清債務。
於是,他們自己,連同他們的妻子、兒子、女兒,都在礦主親切的關懷下,簽下了賣身契,從自由民變成了奴隸。
於是,礦主的財富滾雪球一樣膨脹,礦場覆蓋的區域越來越大,往來礦場的運輸艦日益增加,體積也越來越大,停靠在礦場邊,山谷中,偶爾浮空巡弋一週的戰艦,也越發的龐大、精良。
就連常年蹲在酒館裡打牌、喝酒、滋擾侍女的護礦隊們,身上的動力護甲,也一年比一年的高級,一年比一年的精良,手上的能量槍,殺傷力也與日俱增。
對應的,整日裡挺着肚皮,站在酒館櫃檯後的礦主,肚皮越發的豐滿圓潤,臉上的表情,也逐漸的頤指氣使,逐漸的猖獗猖狂,逐漸的不可一世。
最近兩年,已經開始有自由民礦工,因爲和礦主發生了齟齬,全家都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在所有礦工看來,這個酒館,就是礦場的罪惡之源,簡直和神話傳說中的魔王巢穴沒什麼兩樣——但是,這裡又散發着該死的,致命的誘惑力,這些礦工每日裡下了工,領取了日結的工錢後,總是忍不住第一時間跑來這裡。
烈酒,美人,刺激的牌局,甚至是其他一些更犯忌的玩意兒。反正,這裡總能滿足男人一切合法、不合法的慾望,只要你敢想,這裡就能滿足你的一切訴求。
但是今日,走進酒館的礦工們,驚訝的發現,平日裡那些醉醺醺、渾身酒氣沖天,宛如瘋狗一樣,有事沒事找點麻煩的護礦隊員們,一個個目光清澈得好似剛開蒙的小學生,悄然無聲的聚在一起,擡起頭,呆呆的看着那巨大的老式光屏。
平日裡宛如皇帝一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礦主,帶着莫名的驚悚,呆呆的坐在櫃檯後面,同樣昂着頭,看着光屏上閃爍的畫面——他豐滿的面頰微微凹陷,麪皮發白,麪皮上滿是冷汗,一滴一滴的不斷滑落,順着脖頸一直滑了下去。
礦工們呆住了,他們同樣昂起頭來,宛如一羣被扒光了毛的鴨子,極力的拉直了脖子,呆呆的看着光屏。漸漸地,越來越多剛下工的礦工,匯聚在了這裡,人越來越多。
甚至,有好些礦工家屬,也聽到了動靜,感受到了空氣中焦躁不安的異樣氣息,她們也緩緩湊了過來,匯入了越來越龐大的人羣。
光屏中,一座巨大的,黑色巨石鑄成的角鬥場,正被一臺巨大的採礦機破開。
一個個衣衫襤褸、遍體鱗傷的角鬥士,從地下的密室中被釋放了出來……隨後,是更深處的地宮,那無數透明培養倉中的肢體器官,那一口口棺材中,已然死去,卻依舊磨牙揮手,身上不斷飄散出肉眼可見的黑紅色氣息的殭屍……
以及,那一座座碩大的,火焰升騰,正在釋放出異樣波動的丹爐。
幾個被黃巾軍生擒活捉的官員,正對着鏡頭,結結巴巴的闡述着角鬥場地下的可怕黑幕。
礦工羣中,有人嘶聲尖叫:“天哪,他們連蜀漢的貴人都敢送去那種鬼地方?”
有一個年老的礦工皺起了眉頭,指着光屏中,一名身高丈許,面容粗獷的角鬥士大聲嚷嚷:“哎?這個人,好熟悉,是不是,十年前,來我們這裡採購了一批重融赤金,後來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海盜,整個船隊都失蹤了的馬東家?”
櫃檯內,礦主的臉色驟然慘白,他渾身冷汗潺潺,指着那老礦工哆哆嗦嗦的罵道:“老東西……不是,老黔啊,你不要胡說八道,馬東家他是被海盜……被海盜……他被送去那該死的角鬥場,和我沒有半點兒關係啊!”
無數礦工同時看向了這位聲名狼藉的礦主,他們目光炯炯,眸子裡充滿了某種莫測的意味深長。
人羣中,不知道是誰在低聲嘟囔:“這黃巾軍,是做什麼的?那麼多貴人,就被他們給擒拿了?”
光屏中,一名頭上扎着黃巾的俊朗青年出現,他高高舉起雙手,極其狂熱的歡呼:“驪天已死,皇漢當立……大驪無道,當改天換日也……我黃巾軍,專爲天下苦命人做主……凡天下人,無論男女老幼,盡是我黃巾軍血肉同胞,當共享太平!”
青年開始大聲誦讀一條條黃巾軍擬定的安民告示。
一條條戒律規章,他每宣讀一條,在場的礦工們眸子裡就亮一分……尤其是,當青年誦讀了全部的戒律條文,光屏中開始出現一個個被生擒活捉的達官貴人,在天馬星雲總督府門前的廣場上,被公開審判,直接當衆梟首的鏡頭時,礦工們齊齊爆發出了最狂熱的歡呼!
一名衣衫上盡是補丁,髮色枯槁蒼白的婦人,突然從人羣中衝了出來,她嘶聲尖叫道:“東家,我家的小秀兒,她人在哪裡?她今年也才十二歲,她人,在哪裡?”
“你說她是九陰之命,命格極貴,逼着我將她賣給了你……說是,給她找一個好主人家享受榮華富貴……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我不敢問你這句話……現在,我問你,小秀兒,人在哪裡?”
礦主面色慘淡,他一聲咆哮,護礦隊員們齊齊呼喝,穿戴上甲冑,拿起各色槍械,護持着他就往外走。
婦人伸出手,想要拉扯他的衣衫。
一名身高三尺五寸,在土著小人兒當中堪稱魁偉的護礦隊員掄起槍械,很狠砸向了婦人的太陽穴。
‘砰’!
一抹邪光閃過,一尊百頭千臂、太乙修爲的大夜叉尊憑空瞬移到了這處礦場上空,他揮動着千多條手臂,可怕的氣息籠罩了方圓千里之地。
他瞪大數百隻邪氣森森的眼眸,直勾勾的凝視着礦主和那一批全副武裝的護礦隊員。一縷極細的邪光覆蓋在了那婦人的身上,擋住了砸向她太陽穴的槍械:“我主有命,戕害良民者,殺無赦!”
“哪,你們這些小人兒,不要怕,老子是好人,好人啊,哈哈哈哈!”
大夜叉尊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狂笑,他極力的控制自己的聲浪,巨大的聲波震得虛空都裂開了無數條極細的裂痕,地面上這些土著小人兒,毫無半點修爲的小人兒,卻只是覺得稍微有點刺耳而已。
“你們,聽好了,老子是奉我主諭令,來給你們做主的。”
“哪,你們聽好了,無論有什麼仇,什麼冤,什麼苦,什麼恨,只管說出來……老子這裡一筆一筆的記着呢。這個死胖子,究竟是囚禁,還是砍頭,又或者腰斬,乃至五馬分屍,凌遲碎剮,又或者誅絕九族,就看你們能找到多少罪證了!”
遠處山谷中,十二條長有百丈,通體暗銀色,造型流暢,充斥着一股子高科技韻味的戰艦呼嘯着騰空,全速朝着這邊小鎮飛馳而來。
然後,十二條戰艦突然乖巧無比的懸浮在了空中,他們關閉了引擎,緩緩的降落地面,開啓了艙門,礦主豢養的護礦隊們,高高舉起雙手,無比順服的從戰艦中走了出來。
沒其他的緣故,僅僅是因爲他們上方,出現了一條長達三十六裡,通體鍍了一層金,在陽光下散發出熠熠金光的黃巾軍戰艦。
降臨此處的大夜叉尊頗爲無趣的斜了這條黃巾軍戰艦一眼,嘟囔道:“哪,還說殺幾個人,吞幾條生魂當做小零嘴呢……嘖!”
地面上,礦主已經嚇得癱軟在地,屎尿橫流。 他手掌上,一個精巧的探測儀,正閃爍着刺目的紅光,不斷爆發出可怕的轟鳴聲——這是大驪聖朝軍隊淘汰的探測儀,這位礦主耗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從軍隊的後勤系統弄了出來。
這探測儀的主要功效,是探測地下深處的各種靈金、靈晶,乃至地脈、靈穴、洞天福地的線索……當然,若是有修煉者在近處,它也能大致探測出大羅金仙以下境界修士的大致修爲。
此刻,這探測器小巧的光屏上,‘太乙圓滿’四個猩紅色的小字正在瘋狂閃爍。
作爲頗有身家的礦主,這傢伙當然知曉,所謂的太乙圓滿是什麼意思——他一臉絕望的看着天空懸浮的,從頭到尾長達三十六裡的‘鉅艦’,‘呵呵呵’的傻笑了起來——對付他,至於動用這樣的力量麼?
類似的事情,在天馬星,在整個天馬星雲,在千多顆被黃巾軍攻下的星球上,幾乎是同時發生。
黃巾軍有足夠的戰艦。
刑天鯉也有足夠數量的大夜叉尊,足以同時控制整個天馬星雲的局勢。
無論是大老虎,類似剛剛被生擒活捉的某位大驪聖朝親王;又或者是小蒼蠅,一如剛剛被嚇得屎尿齊噴的某位礦主。
刑天鯉配合黃巾軍,在極短時間內控制了局勢。
“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對不放過一個惡人……”刑天鯉坐在天馬星雲總督府,原本屬於某位總督大人的書房中,一邊翻閱這位總督大人珍藏的典籍,一邊悠然道:“畢竟,要師出有名,貧道可不願意被人扣上亂臣賊子的污名。”
“道人倒是有趣的。”溫和的聲音從書房門外傳來,一名身高九尺許,方臉,白麪,相貌堂堂,一對兒大耳垂完全垂到了肩頭,兩手過膝,顯得頗爲頎長的男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書房門前,正一手扶着門框,笑吟吟看着刑天鯉。
刑天鯉猛地擡頭,微抽了一口涼氣。
不僅是他,還有正靠在書案上,大口大口喝着烈酒的冉閔,也猛地直起了腰身,悄然無聲的站了起來。冉閔下意識的繃緊了全身肌肉,袒露的胸膛上,一條條宛如鋼絲的肌肉纖維猛地從皮膚下凸起,體內隱隱傳來了海嘯一般的血氣衝擊聲。
旒旌三女貪玩,帶着黑鬣和鍾女,四處打土豪、聲張正義去了。
只有刑天鯉坐鎮總督府,嚴陣以待,隨時準備給黃巾軍補充先進的戰艦,強力的打手,若是有大驪聖朝的大能降臨,他也會連同冉閔一起出手。
按照這些小人兒的天資稟賦,他們當中,就算是準聖境的大能,也扛不住刑天鯉和冉閔的三拳兩腿。
因爲要預防大驪聖朝的大能突然殺來,刑天鯉和冉閔,是時刻打點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刑天鯉的神通手段,也就不提了,境界非準聖,戰力卻直追準聖。
至於冉閔,更是實打實的準聖大能,更是出生入死無數次,在無數血戰中硬生生拼殺出來的修爲,他的警覺心,他對四周環境的感應力,甚至比刑天鯉更強出數倍!
但是眼前這一臉溫和善良、淳樸淳厚模樣的中年男子,卻如此無聲無息的,悄然出現在了書房門前。甚至,他手都按在了門框上,他距離刑天鯉和冉閔,只有不到三丈遠——如果不是他主動開口,刑天鯉和冉閔,沒有一人發現他的到來。
如果他不開口,而是對刑天鯉和冉閔突襲刺殺呢?
冉閔好似炸毛的貓一樣,氣急敗壞卻又無比慎重的盯着對方。刑天鯉則是渾身冒出了無數的雞皮疙瘩,體內無數天地熔爐齊齊震盪,龐大的,總量超過尋常準聖千倍、萬倍,精純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法力,已然蓄勢待發,隨時準備化爲滾滾洪流,傾瀉而出。
靈臺紫府,仙魂之上。
那道盤古化身,已然微微睜開了雙眸,瓦藍色的眸子中,縷縷神光倒卷而下,從另外一個極高的維度,悄然鎖定了站在書房門前的中年男子。
以如今刑天鯉的修爲,如果他瞬間燃燒所有的法力和精血,他可以讓這尊盤古化身,爆發出三擊遠超準聖巔峰極致的可怖攻擊——這般攻擊力度,是否能達到聖人境,刑天鯉不敢確定,但是那絕對是足以毀天滅地的恐怖威能!
來到這一方世界的路上,刑天鯉曾經動用過一次這般力量。
那是一座,被可怕的邪詭徹底侵染,讓刑天鯉一行數人,都差點淪陷在內,永世不得超生的中等世界。整個世界,有大小恆星千萬顆,有各色行星數億顆,其天地法則固然脆弱,但是世界直徑超過十億光年,世界體量頗爲可觀!
那般大的世界,刑天鯉的盤古化身,也不過是一擊,就將整個世界,連同那個世界的天地大道,以及侵染了那個世界的邪詭等等,悉數湮滅了。
只是一擊,一箇中等世界直接湮滅。
這樣的力量,刑天鯉傾盡全力,可以爆發出連續三擊!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他眸光流轉,朝着刑天鯉眉心深深的看了一眼——於是,刑天鯉仙魂上,被混沌氣流籠罩的盤古化身,眸光驟然一閃。
他,悍然隔着莫測的維度,感受到了盤古化身的存在,甚至他的目光跨越了維度,和盤古化身直接對視了一眼。
“小友好凌厲的後手。”中年男子笑着向刑天鯉拱了拱手:“敢問,是哪位聖人門下親傳?小友年齡,似乎並不大,卻居然有如此不可思議的修爲,真個是英雄出少年,讓人歎爲觀止。”
三言兩語之間,中年男子身上,一股莫名的氣息擴散開來。
刑天鯉莫名的,就覺得此人,可靠,安全,不需要防範,不需要忌憚……進而,刑天鯉甚至覺得,這人怎麼越看就越發的親熱,親切,進而就越來越親近,好似三生三世不曾蒙面的血肉至親,一股子讓人極孺慕的,滾燙的情感,就不自主的從心頭盪漾了出來。
刑天鯉是如此感覺。
冉閔也是。
刑天鯉駭然,急忙鎮定心神,默誦各種清心寧神的經咒,忙不迭的控制自己的心神。
於冉閔而言,這種莫名其妙涌上來的親熱感,這種憑空冒出來的感情,簡直是致命的——他曾經被某些莫名的文明,關押在莫名的角鬥場,日夜拼殺,日夜搏命,好容易才掙扎着活了下來。
如果這種讓人軟弱的滾燙情感,在那角鬥場的時候,突然爆發?
一瞬間的疏忽,足夠冉閔死上三五百次的了。
冉閔大駭,震怒,咆哮着朝中年男子飛撲而去,雙拳一前一後,帶起漫天流星一樣璀璨的光點,密密麻麻的朝着中年男子全身籠罩了下去。
中年男子輕嘆一聲,他雙手合十,沉聲道:“我佛慈悲,道友還請手下留情,在下正經歷劫火鍊金身之劫,神志不清,法力不穩,肉身隨時崩潰,卻是動手不得!”
一聲冷冽的呼喝從一旁響起:“要動手,關某來也!”
下一瞬,一抹清澈、清冽、清冷宛如寒冬第一抹秋霜的刀光,就化爲青色龍形,無聲無息的滑到了冉閔的拳頭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