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菓菓撤退,然後又返回,再一次轟碎了城牆外的能量護盾,建起了數十具夜叉族人的屍體。
如此往來十幾波,敕赫赫帶來的那些夜叉高手的‘屍體’,盡被他帶了回去。
敕菓菓帶來的直屬夜叉王府的精銳虎賁軍軍團,在楚京城西兩百里處紮下了營寨。按照夜叉人的種族天性,他們派出大批金仙級的將領,從遠處‘哼哧哼哧’扛來了大量的山峰,在紮營處佈置了一片綿綿密密的山區。
夜叉族人,是不喜歡平原的。
山峰、山洞、深邃的山谷,纔會帶給他們安全感。哪怕他們已經擁有了一定的文明,已經發展到現今的地步,他們依舊保持了這種原始的‘本性’,或者說,‘獸性’。
一聲聲沉悶而單調的木鼓聲響起。
敕菓菓一聲令下,就從附近的城鎮中,徵召了三千名足夠年齡的夜叉一族的婦人,盡是五萬歲以上的婦人。
夜叉族人天然的壽命極限是十萬歲,五萬歲以上的婦人麼,已經步入了中年,而且她們都是項羽統轄的九州軍團降臨前,就已經出生的‘老人’,她們身上,還保留了夜叉族人最傳統、最原始的風俗習慣。
三千名婦人解掉了綾羅綢緞又或者精細棉麻製成的衣衫,穿上了樹皮、獸皮製成的簡陋衣物,用暗褐色的泥漿,在麪皮上,袒露的身軀上,塗抹出一道道猙獰的痕跡。
她們揮動着長長的白骨棒子,盤坐在‘敕赫赫等人的屍體’旁,循着奇異的頻率,整齊劃一的搖晃着身體,肥碩的大臉蛋上,一行行蠶豆大小的淚珠不斷垂落,更伴隨着淒厲而哀怨的哭喊聲,以及悠長猶如叫魂的喪歌綿綿響起。
敕赫赫是夜叉王族血脈,更是看護祖窟的守衛大將,身份尊貴,非同小可。
這樣的大人物的葬禮,是不容馬虎的。
敕菓菓親自動手,用清水將敕赫赫等人的屍體清洗了十幾遍,然後細細的,用果酒、果醬和鹽巴,一點點的塗抹了他們全身。
在這過程中,敕菓菓和幾個親力親爲的兒女,不斷的在吞嚥口水。
一隻只‘龍雀’騰空而起,以極高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飛去……於是,第二天、第三天、乃至第四天,就有九頭戰獸傾盡全力撲騰着翅膀,從四面八方趕來。
以這些九頭戰獸金仙級的肉體力量,它們都要傾盡全力飛行三天三夜的路程,也不知道究竟距離楚京有多麼遙遠,那定然是一個可怕的距離。
這些人,盡是夜叉王族一脈的重要人物,他們帶着自己最直系的重要親屬,用最快的速度趕來了這裡——這裡面,有超過七成的人,鎮守的城池,或者自家的封地,在頗爲遙遠的地方,原本第一波的流殤巫毒,根本還沒來得及擴散到他們那邊去。
現在,他們都趕到了。
在敕菓菓的帶領下,他們站在組成營地的大山之巔,朝着楚京的方向指指點點,破口大罵,甚至有人當衆解下衣袍,朝着楚京城牆方向狠狠的尿了一泡,以此表示自己心頭的悲憤,以及和‘祭倮人’的不共戴天。
一通咆哮發泄後,這羣傢伙就迫不及待的衝進營房,加入了三千名婦人的隊伍,一個個解掉了華服,換上了粗陋的服飾,圍坐在敕赫赫等人的屍體旁,搖頭晃腦的哭喊,哀嚎,唱起了極詭異的喪歌。
到了第五天的時候,刑天鯉琢磨着,自己炮製出來的‘畫皮肉身’,怕不是都因爲炎熱的天氣有點味道了,終於,敕菓菓發信邀約的王族所屬,都到齊了。
於是,儀式就到了最後一步。
三千婦人帶頭,數千名夜叉王府的血裔們緊跟着她們,唱歌,跳舞,繞着屍體狂奔。
有夜叉族的精銳戰士,跑去遠處的山林中,狩獵了大量的野獸,現場開宰,將一道道鮮血澆灌在了敕赫赫等人的屍體上。更有人掰開已經徹底僵硬的敕赫赫等人的嘴巴,將獸血從他們嘴裡灌了進去。
一通亂七八糟的儀式持續了整個白天。
終於,到了傍晚時分,敕菓菓站了起來,他手持一柄黑色石刀,嘶聲高呼:“英勇的敕赫赫,還有我們的兄弟們,他們迴歸了大夜叉尊的懷抱。他們魂,迴歸了天地;他們的血肉,將與他們的力量一起,和我們永遠相融。”
刑天鯉站在城牆垛口,身邊站着同樣幻化了的黑日教首等人,所有人都在用秘術觀摩夜叉人營地中的動靜。
這些傢伙啊,他們有着可怕的習俗。
哪怕已經擁抱‘文明’萬多年,哪怕九州苗裔已經極大的改變了他們的生活和民俗,哪怕現在夜叉王府中,還有九州苗裔的大儒們,給他們傳授各種經典、禮法……唯有這種可怕的習俗,無論是激進派還是溫和派,依舊完好的保留了下來。
如果族人戰死,他們會分享族人的屍體。
在夜叉人的宗教信仰中,他們堅信,英勇的戰士死在了戰場上,他們的靈魂會被大夜叉尊收走,以後永遠跟隨着大夜叉尊征戰諸天。
而他們的力量,他們的勇氣,他們的智慧——咳,最後一句話可以忽視,整個夜叉族就沒有什麼智慧,或許他們所有的智慧,全都澆鑄在了首代夜叉王的腦殼裡,導致其他的族人,平均有點智商不足了。
總而言之,英勇的戰士,會將他們的一切力量融入他們的屍體。
只要族人們分享他們的屍體,就能繼承他的一部分力量——而這並不是虛言,夜叉族人這種可怕的習俗,的確尤其緣由。
在得到九州軍團大巫們傳授的秘法之前,夜叉族人們,只能依靠活得足夠久,慢慢的熬時間,一點點的成長,一點點的積蓄力量。
他們如果食用同族的屍體,他們的確可以從那些屍體中,掠奪一部分精血能量補給自身,可以極大的提升自己的修爲,讓自己的成長速度得到極大的增強。
在九州軍團降臨之前,夜叉族人部落之間相互廝殺、掠奪,這就是其中最主要的一個理由——整個夜叉族人,其實是‘食人部落’。
儀式完成,敕菓菓親自操刀,將敕赫赫等人的屍體一塊一塊的切割下來。
因爲是敕菓菓親自‘深入敵營’,搶回了敕赫赫等人的屍體,所以,敕菓菓就得到了最肥美的一部分——所有戰死者的頭顱,還有他們的心臟,全都歸敕菓菓所有。
那些身份尊貴的,和敕菓菓同輩分的,分封在各地的王爺們,則是得到了最肥美,也是精血蘊藏量最大的內臟。
那些王之王女們,則是按照地位高低,地位最高的,分享肌肉最發達、蘊藏的力量最龐大的大腿——畢竟,相比那些枝椏叢生的手臂,夜叉人的大腿,實在是太稀少了。
而那些地位較低的王之王女,則人手一條胳膊,就啃吧罷!
剩下的一些邊角料,則是隨意的朝着四周拋灑,自有四周的將士瘋狂爭搶,只求自己能搶得一塊蘊藏了王族血脈的血肉!
一聲令下,大家開吃。
‘噗嗤’。
一塊塊‘畫皮’神通製成的血肉,在這些傢伙的口中爆開,大片五顏六色的漿汁噴涌,更有一片片濃雲,宛如孢子霧氣一樣擴散開來。
‘咳咳咳’,所有人都開始咳嗽。
這是第二批加強版的巫毒,是黑日教首等人,深入剖析了夜叉一族的血脈後,用盡了手段,調製出的增強版本。
這玩意,哪怕只是碰觸皮膚,都會快速滲入他們的體內,藉助他們的精血能量急速繁殖。
因爲他們的原始習俗,因爲敕菓菓的騷操作,好麼,夜叉王府分封各地的鎮守、王爺們,這下可好,全都大口吞嚥,將這加強版的巫毒整個吞了下去。
劇烈的咳嗽着,距離敕菓菓最近的一名夜叉王爺突然一躍而起,一拳轟在了敕菓菓的腦袋上:“敕菓菓,你這個雜碎,你用什麼邪法,抽乾了敕赫赫他們的力量?爲什麼他們的血肉,如此的寡淡無味?”
敕菓菓正要反擊,四面八方,十幾名兄弟手足暴起,齊齊朝着他發動了進攻。十幾名同階的鎮守、王爺,揮動着亂七八糟或者粗或者細或者長或者短的胳膊,衝着敕菓菓就是一通爆錘。大家都沒有什麼神通法術,完全就是靠蠻力取勝。
敕菓菓固然是太乙級的肉身,這十幾個兄弟卻也只是稍弱一等,而且人數上、尤其是胳膊的數量上,佔據了絕對的數量優勢。
這一通爆錘啊。
敕菓菓很快就被砸得鼻青臉腫,三十一張大嘴裡的牙齒被打掉了兩百多顆,手臂更是被折斷了七八十條,更有人極其惡劣的,趁着混亂衝他下黑手,直接往他小腹下的要害部位亂踹了數十腿,痛得敕菓菓慘嚎不斷。
畢竟是當代夜叉王啊。
敕菓菓捱揍,他帶來的王府禁衛頓時慌了,一個個忙不迭的衝上來救助主子。
奈何這些鎮守、王爺,也都帶了心腹人兒。
當即數十倍於王府禁衛的夜叉高手摩拳擦掌的迎了上去,圍住這些王府禁衛就是一通爆錘。
衆人都是金仙、太乙級的肉身強度。
他們滿地打滾,掙扎怒吼,打得熱鬧,他們龐大的身軀只是在地上一滾,‘嘭嘭’聲不絕於耳,三千名徵召過來的,五萬歲以上的婦人,原本人家好端端的在家裡享受生活,結果被他們的身軀稍稍一碰,三千婦人齊齊爆碎。
山峰崩塌,軍營成粉。
終於有悠長的號角聲響起,一頭頭戰獸掙扎着飛上天空,朝着下方嘶吼怒嘯。一頭頭戰獸揹負着直屬夜叉王府的虎賁軍精銳,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將亂戰的數千王府血裔悉數包圍在了正中。
長戈挺起,弓弦拉開,空中有無數虎賁軍軍官高高舉起了一柄柄沉重的標槍。
於是,衆人冷靜了下來。
那些憤怒的鎮守、王爺們,一邊‘呸呸’的吐着口中滋味一言難盡,色澤污穢渾濁的漿汁,一邊大聲的嚷嚷笑着:“胡說哩,胡說哩,敕菓菓是我們大王,怎可能作出這樣偷吃的事情?”
“可不是哩,敕菓菓是我們兄弟,當年就是因爲他最守規矩,才讓他做的大王……他怎可能自己敗壞規矩呢?”
“而且,如果他真個融合了這麼多兄弟的力量,他怎可能打不過咱們呢?是吧,是不是這個道理?沒道理嘛!”
衆人笑着,極其豪爽的笑着,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將敕菓菓從地上攙扶了起來,‘咔吧咔吧’的幫他接駁上了胳膊腿兒,輕輕的拍打他身上的灰塵,順便將他身上粗陋的獸皮、樹皮製成的衣物拍得粉碎,直接讓他在大庭廣衆之下袒露出身體。
敕菓菓氣急而嘯,他一聲怒吼,一圈圈狂暴的氣浪向四周猛地擴散開來,將身邊那些故作虛弱的兄弟衝飛了數百丈遠。
畢竟是當代夜叉王,敕菓菓一聲幕後,天空、地下,衆多戰獸齊齊長嘯,驚擾得方圓千里的城鎮都一片兵荒馬亂。
“不是我,我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敕菓菓怒罵道:“而且,敕赫赫他們是被我親自從楚京搶回來的,這麼多將士都可以爲我作證!”
“是,是,是,你說得有理。”衆多兄弟神清氣爽的看着敕菓菓,剛剛那一通暴揍啊,他們可是過癮了。但是人羣中,還是有人陰陽怪氣的嚷嚷道:“敕菓菓你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但是你身邊的那些九州人,可不一定哦。”
“是啊,是啊,敕菓菓,你太護着那些九州人了。”就有年歲比敕菓菓還要大一些的堂兄跳了出來:“咳,我給你說啊,你不會這麼幹,但是那些九州人,誰知道呢?萬一他們想出了什麼邪法,偷走了敕赫赫他們體內的力量,是吧。”
“包藏禍心啊。”一個王爺憂心忡忡的嘆息道:“這些九州人,他們若是擁有了可以和我們一戰的力量……哈哈,我身邊是沒有九州人的,嘿,我倒是不怕被他們刺殺什麼的。”
“不過也不好說啊。敕菓菓這些年,對他們可是照顧得很,這些九州人,多少要有點感恩之心罷。”又有人陰陽怪氣的說道:“搞不好,等九州人壞了我們的根基之後,推翻了我們夜叉人,他們會對敕菓菓手下留情,我們可就要倒黴了嘿。”
敕菓菓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他眸光兇狠的逐個看向了在場的鎮守、王爺們,這可都是夜叉王一脈的血裔啊……但是讓他心驚的是,在場的衆多鎮守、王爺,掌握了現在夜叉一族全部實權的大人物們,他們當中,六成人都是‘激進派’。
他們一心一意的想要篡奪西楚帝國,讓夜叉王府稱帝,將九州苗裔徹底貶爲奴隸。
剩下的嘛,大部分也都是‘中立派’,屬於隨風倒的牆頭草,不能指望他們什麼。
真正的‘溫和派’,反而只有自己和寥寥兩三個血脈最近的王府嫡系……
敕菓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看向了楚京,他想起了身邊最受信任的幾個九州大儒傳授的爲王之道,太複雜的,他學不會,但是簡單點的,他倒是學了不少。
——當內部矛盾無法調和之時,就將矛盾轉移到外部。
——借用敵人的手,去清理自己的敵人。
“祭倮人!”敕菓菓聲嘶力竭的咆哮起來:“是祭倮人,是他們的陰謀……是他們竊取了敕赫赫他們的力量,是他們故意用這些變異的屍體,侮辱我們的信仰,侮辱我們的傳統,侮辱我們的大夜叉尊!”
“兄弟們,幹掉這些膽大妄爲的赤裸人!”
敕菓菓猛地舉起了右側的所有手臂,他厲聲高呼:“我在這裡向大夜叉尊發誓,這次誰立下的功勞最多,殺死的祭倮人最多,我會向老祖宗,保薦他做下一代夜叉王!”
“我的任期,只有三百年了。”敕菓菓笑得很慈祥,就好像正在往蘋果裡注射毒藥的皇后一樣慈祥。只是,他笑着笑着,就突然狠狠的打了幾個噴嚏,從鼻孔裡噴出了極其粘稠,略帶一絲青紅血色的粘液。
敕菓菓不以爲然的擺了擺手,擦了擦麪皮。
猛毒在發作,但是帶來的殺傷力,對他的影響依舊是微乎其微,想要幹掉一尊以肉體稱雄的太乙,這猛毒還要繼續積蓄力量。
衆多剛剛還衝着敕菓菓大打出手的鎮守、王爺們,則是猶如看到親生母親的流浪兒一樣,目光狂熱的盯着敕菓菓。
下一瞬,不知道是哪個傢伙帶頭,他們紛紛蹦噠了起來,跑去找到了自己的甲冑和兵器,在近衛的服侍下迅速穿戴整齊,一個個發出狼一般的嚎叫聲,撒開腿朝着楚京狂奔而去。
敕菓菓讓人搬來了自己的百龍寶座,跳上了一座大山,將王座端端正正往山頂一杵,重重的坐在了寶座上,舒舒服服的扭扭身板,衝着被綁在城牆上的敕舍裡大吼了一嗓子:“敕舍裡,我的寶貝女兒,你放心,你的叔叔伯伯們,會救你出來的!”
敕菓菓笑得極燦爛。
然後,他又是一陣的鼻涕眼淚狂噴了出來,五臟六腑也感到了一絲絲的酥麻。
大隊大隊的重甲夜叉人朝着楚京衝鋒。
他們跑着跑着,就有人開始噴嚏,咳嗽,有人不斷從嘴裡噴出粘稠而略帶一絲腥臭的涎水。這些涎水一落在地上,就迅速化爲一縷縷粘稠的霧氣向四周擴散。
每一個接觸了刑天鯉製造的‘畫皮肉身’的王府血裔,全都成了一個個猛烈的傳染源。
而諸位鎮守、王爺更是一邊跑,一邊發號施令,一頭頭‘龍雀’又或者戰獸騰空,迅速朝着自家領地奔去。他們準備召集更多的精銳,來楚京痛擊這些膽敢入侵的‘祭倮人’。
慘烈的攻城大戰,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