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桐悄悄地離開了血脈權貴居住的內城,到了普通平民生活的外城之中,沿着城牆直接拐進了一條深邃的巷子。巷子裡有一家賣香料的小店鋪,因爲位置不太好,一副門可羅雀的樣子。
他就這麼走進店鋪,和老闆打了聲招呼,藉由店鋪中的後門,進入了一座不大的院子,停在了東廂房門前。
咚咚……咚咚咚……
他按照約定好的暗號叩響門扉,看着房門從內部被打開,一言不發的走了進去。
屋內圍繞着一條長桌,已經坐了六個人,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擡頭紋很深的白髮老者,見到伊桐到來,和藹的笑道:“怎麼樣了?伊桐,通知到南和伯了嗎?”
“是的,他已經答應了我們的邀請。”
伊桐卸去了僞裝,露出一副清秀的面容,配合着如瀑的長髮竟有幾分柔美之色,還算壯碩的身材也迅速的乾癟,帶上了幾分窈窕之意,她竟然一直都是一位女子裝扮。
屋中衆人對此似乎都有些見怪不怪,坐在老者下首一位同樣穿着文士衫的年輕男子有些不耐地向老者道:“坐館,我不明白,既然已經決定行動,並且有了完善的計劃,爲什麼一定要讓南和伯觀禮?就算要示以誠意也可以用其他的方法。”
老者面上笑意不變,平和地道:“向對方示以誠意只是一個方面,還有一個方面就是想要看看這位‘盟友’值不值得深度合作。”
“怎麼說?”
“很簡單,從這位新南和伯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他的格局,他提出這個條件,只能說明他的不安分,至於他是不是一個膽怯的,意志不堅定的人,卻不能保證,即便這一次合作愉快,也難保下一次不被出賣。只有真正敢參與進來,哪怕只是在現場觀看,方纔能看出他的堅定立場,才值得我們大力投資,深入合作。”
年輕男子一時沉默了下來,似在消化坐館的話語。
趁着這個機會,老者向着身邊的一位唯一沒有穿文士衫的嚴肅臉中年人道:“晉蠡,我來給你介紹,鍾邪、翟普、碧芸、東方邈你都已經認識了,這位是我們弘文館在丹舒城的聯絡員伊桐。伊桐,這位是從衛國流浪而來新加入我們的晉蠡先生,一位九星巔峰。”
“你好!”
晉蠡看似比較熱情地先打了聲招呼,可即便是打招呼的時候也是一副面癱樣的嚴肅臉。
伊桐卻是笑成月牙眼道:“歡迎,這樣的話我們弘文館加上羊榮坐館就有兩位九星了。”
順着她的話,其他人也紛紛對晉蠡的到來表示歡迎。
等到伊桐坐下,坐館羊榮呵呵笑道:“對新人的歡迎儀式到此爲止,等到我們這次的行動成功後再補上,現在大家都說一說吧,自己這段時間的成果。”
他略過坐在長桌下首的那位方面中年,看向最開始提問的年輕男子道:“翟普這一陣坐鎮總部,就不說了,先從鍾邪開始。”
鍾邪看起來性子挺急切,羊榮話音一落他就開口道:“這段時間我負責聯繫其他組織的人,自從上次坐館和其他組織談攏後,他們都沒有變化,殘月社、紅鬼、陰陽間、玄牝社、秘眼……全部保證只要我們能夠衝入星樞議會,他們就會跟隨響應,另外,秘眼的人主動提出幫助調開方絕。”
羊榮點了點頭,又看向在坐的另一位女子,她看起來比伊桐還小,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但眼目中透出濃郁的滄桑氣息,卻表面她的實際年齡和外表並不相符,此時見大家的目光看了過來,她理了理思路就要開口,卻忽然聽到伊桐搶先說道:“坐館,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先彙報一下。”
羊榮笑容不變,先示意碧芸等待,纔看向伊桐道:“你說。”
伊桐頓了頓,面色有些遲疑又有些凝重地道:“在邀請了南和伯,並得到他的答覆後,他又問了我一個問題,說想要知道我們打算把方絕引誘去哪?”
此話一出除了羊榮和晉蠡之外,其他所有人都看向了形容消瘦,卻目光銳利的東方邈。
鍾邪更是急切開口道:“你沒告訴他吧?”
伊桐抿着嘴,沒有回答,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答案。
“你……”鍾邪有些焦急,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翟普皺眉對東方邈道:“要不改變路線。”
東方邈面色不變只是看向羊榮道:“聽坐館的。”
羊榮沉吟了一會,又和晉蠡交換了個眼神,才咳嗽一聲開口道:“我覺得還是按照原計劃進行比較好。”
“坐館?”
“你們先聽我說,”羊榮擺了擺手,止住想要質問的鐘邪,道:“根據伊桐所說,南和伯並不知道伊桐蠱惑他父親的事情,算是與我們無冤無仇,不至於做到這等程度。”
“另外如果這真的是他的陷阱,只要我們答應了,他可以說有的是辦法出賣我們,至不濟看到方絕被無故引出,也能提前去星樞議院報個信,沒必要還得打聽出這麼詳細的細節。事實上我反倒覺得這是一件好事,他關心細節或許就有參與的想法,有這個想法,就不難把他拉攏到我們的陣營裡來。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這只是他的一個試探,我們大大方方賣個好,似乎也沒有什麼錯處,所以我覺得伊桐沒有做錯。”
屋中一陣沉默,過了片刻,還是性子最急的鐘邪第一個道:“我贊同坐館的話,你們呢?”
“我贊同。”
“我也贊同。”
“我沒有意見。”
除了一直面癱一直沉默的晉蠡,其他人也紛紛表態。
“好了,這件事就這樣。”
羊榮拍了拍手,將此事輕輕揭過道:“碧芸接下來該你了。”
……
“見過諸位宗伯。”
宗族會議上,陳安對着滿滿一屋子人行禮,讓人很難相信的是區區一個上卿家族竟有接近三十位八星以上的強者。
血脈權貴的一切實力都來自於血脈,自然也會受到血脈的詛咒和限制,不像手段詭異的術士們壽命這麼綿長。
一般情況下,激活血脈獲得強大的力量後,身體也會不同程度的受損,很難有活的長的,並且從四星開始,每多突破一星,壽命就會減少許多。除非一層層地將血脈開發,達到七星完滿的程度,才能獲得生機的小幅度迴流,達到和普通人一般的壽命。
而突破這個極限達到八星之後,壽命則會有一定的增長,能活過三個甲子,達到九星後還能再增加一個甲子。至於十星源主則是另一個層次,和術士們幾乎沒什麼差別了。
所以在場的宗伯們都是最近百餘年的晉升者,並不存在什麼老古董,公孫家也算是人才濟濟,血脈濃郁。
此時見了家主行禮,沒人敢託大,紛紛作揖回禮道:“拜見主公。”
衆人分主次坐下,坐在陳安下首的一位老者先發話道:“前日纔開過宗族大會,確定了主公繼位後的各項事宜,不知今次又將我們召集來,所爲何時?”
老者言語中有些不耐,但他是宗伯中唯二的兩位九星強者之一,年齡接近兩百歲,對上同樣九星的公孫離或許還會客氣一些,但面對公孫景陽這個小年輕,絕對有資格倚老賣老的質問,倒不是刻意的針對。
陳安笑道:“確是有一件事情,要與諸位叔伯,叔伯祖們商議。”
在坐的另一位九星強者公孫晟也是家主一脈出身,表現的對陳安比較親近,接話道:“主公但說無妨。”
陳安面對幾乎清一色的善意目光,坦然道:“我打算在我們的領地上對術士們提供一定的庇護,不知諸位叔伯,叔伯祖們怎麼看?”
“凡天下有術之人,皆爲術士”這句話,流傳悠久,陳安並沒有說清楚這個“術士們”指的是誰,但自從星輪學派崛起後,星輪術士們爲了凸顯自身的與衆不同,就刻意的把自己從術士的定義中剔除了出來,自稱星師。
所以在坐的公孫氏宗伯們自然不會理解錯陳安的意思,一時間滿座默然,落針可聞。
良久之後,公孫晟才面色凝重的疑聲問道:“不知主公想要怎樣庇護術士?”
見沒有衆口一詞的反對聲音,陳安笑了笑,更加坦然地道:“我打算遮蔽他們的行蹤,資助他們的成長,扶持他們壯大,用以制衡大星天的發展。”
“荒謬!”
最開始質問陳安的老者公孫茂,聽了陳安此言不禁大聲呵斥:“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你知不知道你的言辭會爲家族帶來滅頂之災!”
面對他聲色俱厲的指責,陳安心中充滿笑意,這老傢伙算是最頑固的保守派,就連他都沒有第一時間反駁陳安庇護術士的話,而是等到陳安又給出後續的方案後纔出言反對,可見大星天在諸侯公卿中的人望敗壞到了什麼程度。
原本只是想要下幾步閒棋,挑動血脈貴族加入勢弱的幽天盟一方,現在看來完全不需要自己的挑動,對方本身就已經有了某些想法,自己只要悄悄的在其中渾水摸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