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空間內,一點深紫色的光芒綻出。
如星辰閃耀,快速下墜,在虛空留下高溫熔灼般的軌跡,而後向兩側撐開,一道人影慢慢從急速劃過的光芒後走出。
羅南平靜地環視四周,以他自身爲錨點,在他的感知內,這片空間正在不斷向左側“傾斜”。
這種傾斜的速度極爲緩慢,且又有一股力量在試圖掰正這一傾斜的趨勢,以至於難以令人察覺。
羅南眸光微閃。
這塊七級的戰場與外部的世界幾乎只有“一牆之隔”,是一片被臨時開闢加固出來的空間。
上環大陸倒不至於無法承受七級巫師全力施爲的戰鬥,但戰鬥的餘波必然會導致環境的劇變和秩序的崩壞,古巫復生會一方的人自然不會在乎這點,所以戰場的位置是他們一方的人擇選的。
羅南循着空間傾斜的方向向前飛去。
哪怕經過御法者套裝增幅後的精神力也無法準確捕捉幾個七級巫師的具體位置,羅南不清楚七級之間戰鬥的具體形式,只能一點點嘗試向大概的方位靠近。
初穿御法套時所帶來的“全知全能”和“御法之王”的感覺正如潮水一般從羅南身上消退,他開始清晰地認知到,這是自然法則衍生出的一個“陷阱”。
這個世界上,你想要得到任何東西都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憑空暴漲的力量,營生出虛妄無敵的錯覺,一旦沉溺其中,那就是第二個尤文圖斯。
御法套所帶來的強大依舊存在,但開始逐步落地,迴歸於真實。
“單次威能增幅,和單獨佩戴御法臂環一樣,是一百倍。
但這樣的增幅可以連續進行九次”
羅南細細體悟着御法套的具體效果,哪怕心中早有預料,但依舊對計算出的結果感到震動。
九次百倍增幅,不是相加,而是相乘。
巫師大等級之間的差距向來在百倍以上,小境界間的差距則通常在十倍以上。
如果照這麼算,御法套的增幅效果完全激發,可以硬生生將一名一級巫師拔升到足以和六級巫師相抗衡的高度!
理論上是如此,但事實幾乎不可能達到。
將一名一級巫師增幅至堪比六級巫師的實力高度,就好像給一隻螞蟻注水,使其膨脹至大象的體積。
就算一直能有水源源不斷地灌注進來,也得要這隻螞蟻能夠承受的住才行。
可能增幅一次,或者兩次,這隻螞蟻就會被體內那股急劇膨脹的力量給炸得連炸都不剩一點。
“御法套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替穿戴者分擔了這股壓力,或許這就是御法套現如今瀕臨破損的原因?”
羅南不清楚尤文圖斯和自己一戰時依靠御法套增幅了幾次,但應該絕對不超過三次。
四次的話,他沒法在那一戰中活下來,尤文圖斯自己也不能。
以御法套現在的狀況,連續增幅兩次,差不多就已經達到這套裝所能承受的極限,羅南考慮過,如果再加上自己遠古魔羅之軀的強韌程度,或許能勉強激發三次增幅。
“三次增幅,百萬倍增幅,當然這是能量無限的理論最大值,實際絕不可能有這麼多但也足夠對七級造成威脅了。”
至於威脅的程度,無法預估,還得看最後實戰的效果。
羅南並沒有那般的純粹無私,他甘願承受風險主動參與七級之戰,除了爲了自己一方的勝利增添最後的砝碼,也抱着提前感受七級之間戰鬥手段的想法。
這對他未來的晉升有着無形卻巨大的好處。
羅南在空間中不斷飛着,這片名爲戰場的空間卻安靜得彷彿只有他一個人存在。
不多時,他的視野中開始出現別的東西。
——那是一張被撕去一半的古老油畫。
靜靜漂浮在半空,彷彿一直存在。
上面的油彩似乎已經被時間腐蝕,原本畫了什麼早已看不清射,只剩下斑駁一片。
羅南慢慢靠過去,在靠近油畫快百米的範圍時,他忽然感到些微的不安,但又不知道這不安來源於何處。
他下意識停下來,不經意間低頭,結果震驚地看到自己整隻右手錶面覆滿了各種暗沉粘稠的流質,就好像腐敗的油彩般。
他猛地向後退去,一直退到頗遠的地方,手上的異狀才慢慢有遏制好轉的趨勢。
“七級.”
羅南盯着遠處那半幅詭異的油畫,臉上的輕鬆盡去,表情變得微微嚴肅起來。
他如果沒有猜錯,這應該是某個七級巫師所殘留下的法術痕跡,而他剛剛,就是被其中餘留的威能輻射到,所以身體纔會慢慢的“油彩化”。
他記得阿拉贊曾說過,巫師想要晉升七級,必定要將一門法術的規則領悟至圓滿。
規則圓滿級的法術配合七級巫師所獨有的血脈之力,釋放出的威能七級之下根本無法可想。
就像剛剛,他毫無察覺,便被那股詭異的力量給侵蝕,精神力場、能量力場、無罪之軀以及御法套的防禦都統統失去效果,形同虛設。
“卻不知道是哪一個七級留下的”
羅南腦海中閃過幾個人選,無法確定,心中最後的一點輕視也全部收起。
他格外小心地繞過那半幅殘存的油畫,繼續往前。
之後,他又在虛空中看到斷裂的石質樓梯扶手,熊熊燃燒的書架,還有一隻缺了一邊翅膀的冰雕麻雀
有了最初的經驗,羅南一一繞過去,直至被眼前的一團微光所吸引。
他站在原地未動,那光芒中的景象卻主動在他眼前快速放大。
——
一個無比巨大的白金人臉,沒有五官,只有八個眼窩狀的凹槽。
有源源不斷粘稠的黑色液體從八隻眼窩中流淌下來,黑色液體在虛空快速崩解,化作無數只蒼蠅般的小蟲飛舞。
“嗡嗡嗡——嗡嗡嗡——”
無數蚊蟲振翅的聲音鑽入羅南腦海,其中還夾雜着某種似痛苦、哀傷、喜悅或憤怒的嚎叫。
羅南臉上的表情不自覺地隨嚎叫中所裹挾的情緒而變幻,他的眼神漸漸趨於迷茫,然後一步步朝詭異白金人臉的位置走去。
羅南能清楚認識到自己此刻狀態的不對,卻根本沒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他的身心似乎都爲眼前的巨大白金人臉和腦子裡持續的聲音所吸引,操控,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不斷朝危險中滑去。
就在這時。一點勝過鑽石閃耀的冰晶從他的眼前悄然劃過,落在虛空某處,“叮咚”一聲炸成小小的一灘雪花。
剎那間猶如冷冽的冰水從頭澆淋到腳,那股縈繞身心的詭異力量倏然消失,羅南猛地“清醒”過來,眼神震駭地飛快向後退去。
“你不該進來的。”
一個充滿磁性的中年男性聲音在耳邊響起。
羅南快速回頭,正對上一對溫和靜謐的雙眼。
“納爾羅斯!”
一襲腐朽長袍的納爾羅斯靜靜懸浮在微暗的虛空,過腳的黑色長髮如剛剛從海水中打撈起的海藻般散落在他四周,無聲浮動。
在他身旁,還有一名美麗端莊的優雅婦人,正向羅南恭敬施禮。
“吾王。”
羅南快速回禮,目光卻還是落在納爾羅斯身上。
“屬於你的戰鬥已經結束,這不是你能踏足的戰場,你不應該貿然闖入..”
羅南沒有理會納爾羅斯的話,只是轉頭再朝白金人臉的方向望去,這一次,他才注意到在巨大白金人臉底下,有一道高大偉岸的人影正靜靜盤坐着。
這人的臉上爬滿密密麻麻的白色蠅蟲,給人以滲人噁心之感,雖然看不清具體長相,但羅南還是認出他的身份。
“白巫王!”
羅南神情微肅,緊跟着詢問道:“另外的人呢?”
納爾羅斯沒有回答,倒是一旁的優雅婦人擡起手中法杖,輕輕虛點羅南的眉心。
一絲難以形容的冰涼鑽入羅南的腦海,他的“視野”彷彿瞬息間被狠狠打開。
空間內一層層的“帷幕”在眼前被揭開掀去,一個畫面很快在羅南眼前呈現——
他看到無數用黑線縫製,巴掌大小,工藝粗糙的毛絨小熊,長着鋒利的爪子和牙齒,鈕釦眼中透出詭異的黑光,在一處空間瘋狂地奔跑,衝殺,嚎叫.
幾乎密集成海洋的毛絨小熊堆裡,一條渾身上下長滿黑色羽翼的巨大蠕蟲在不斷扭動翻滾着,其每一次翻身,身上的羽翼扇動,都會有大量的毛絨小熊被焚燒成灰,或碾成齏粉。
還有難以捕捉具體形態的銀色龐然巨物,亦在毛絨小熊海洋內時隱時現地遊弋着。
雖然每時每刻都有更多的詭異毛絨小熊被憑空製造出來,但那片毛絨的海洋,仍在迅速銳減着
“黑巫王林帝斯和戈里尼..”
羅南喃喃,認出戰團中各股力量所分別代表之人的身份。
他沒有想到,這場七級之間的大戰竟會被分成兩個戰團,分別形成“二對一”的局面,雙方像是達成某種詭異的默契。
照目前來看,黑巫王那邊的戰況遠比這邊要激烈的多。
“你們聯手,也沒辦法拿下白巫王?”
羅南開口。
納爾羅斯看他一眼,淡淡道:“他已經完全擺脫衰血,如果按照黎明前的境界劃分,算是屬於七級中期。
我和他的實力相當,哪怕加上寒霜領袖的這位,短時間內也很難將他擊退。
實力差距達不到碾壓的程度,七級以上的戰鬥,分出勝負往往需要以年爲單位來計算.”
“黑巫王那邊也是類似的情況?”
“不。”
納爾羅斯搖頭,道:“他活不了那麼久。”
羅南短暫沉默下去。
片刻之後,他擡頭,說道:“那如果再加入一名七級戰力呢?”
納爾羅斯眯起眼睛,目光在羅南星河流轉般的身軀上緩慢遊走。
“憑你身上這副套裝?”
“還有這個。”
羅南伸出手,掌心處仿若化作微小的黑洞,一個微微流轉的星雲漩渦中,被一道道細小雷霆與火焰纏繞的黃金戰錘慢慢浮現。
這小小的戰錘中似乎蘊藏着無法想象的可怕風暴,在出現剎那,便引得周遭一小塊的虛空自然坍塌,有難以描述的恐怖氣息不斷散發出來。
“暮光階法具”
納爾羅斯輕輕吐聲,直接伸出手朝黃金戰錘抓去。
卻被戰錘中瞬息噴出的無數雷霆火焰所凝成的玄奧符文下停止,難以繼續。
“它並不認可我。”
納爾羅斯搖頭。
“我可以使用。”
羅南平靜回答,“不過只有一次。”
他並不清楚其中緣由,或許是因爲尤文圖斯將歌林之錘短暫“馴服”過,在他死後,同樣穿戴了整套御法者套裝的羅南變相繼承了這一點“認可”。
雖然不多,但勉強可以動用。
納爾羅斯陷入短暫的思考,很快眉頭微微皺起,道:“即便藉助這件暮光法具,你擁有短時間爆發出七級戰力的能力。
但也很難一次就將白巫王擊潰”
“爲什麼要選擇白巫王?”
羅南眸光閃爍,神色奇異地低低接話道:“既然選擇這麼做了那自然是要挑一個最弱的軟柿子來捏。”
納爾羅斯神情微怔,下意識反問:“你覺得誰是這個軟柿子?”
羅南轉頭,深邃的目光投至另一片戰團,眼神鎖定某人,輕聲開口:“越是沉溺於虛妄的強大,爲力量所迷失者..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