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一個男子,身着白衣,踏雪而來。
他雙手捧着一把玉尺,腰懸佩環,似乎是從畫卷中走出,渾身充滿了仙氣。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個淺淺的腳印,而後風雪從他身邊兩側飛過,又將那腳印填滿封好。
上仙使者,秦緣。
他的身後,跟了不少人,都是爲見證唐風與秦緣,這一凡一仙兩襲白衣的高下而來。
“上仙使者,雖然沒有真仙那樣的恐怖修爲,卻也是道境一品的大宗師,在這個年紀,放在人間界當真是舉世無雙了。”
一位老者撫須長嘆。他本以爲唐風在及冠之齡步入源境一品,已經是一等一的天才,誰知天界隨便走出一人,就蓋過了人間天賦第一的唐風。
秦緣聽着老者的長嘆,嘴角勾起一個愉悅的弧度。
在他看來,這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人間,一直是被天界視若微塵的卑微地界,他在天界雖然並非一流天驕,卻也有着不弱的名聲。此刻到了這小小的人間界,當世天驕第一,除了他誰還敢居之?
“你這老頭,胡言亂語些什麼,荒王可是……”
城牆上,一位將軍本來也被秦緣的仙氣所震懾,可一聽到那白鬚老者的話語,終歸還是氣不過,張口就要爲唐風申辯。
不過,唐風拍了拍他的肩頭,示意他不必多言。
“荒王?”將軍不解。
唐風笑了笑,搖了搖頭,雙手揹負,未有多言。
他的年齡的確和秦緣相差無幾,秦緣的修爲也的確比他高上一整個大境界。
不過,這些人何曾看到,他的修煉時間纔多久,不過兩年!秦緣修煉了多久,十餘年!
如果給他十餘年時間修煉,豈會止於道境一品?
唐風這樣想着,不禁又笑着搖了搖頭。這些話,他也只是隨便想想,不存在給自己安慰,更不想說出去多加辯駁。
強與弱,從來就不體現在嘴皮子上。
秦緣一步步走到安雲城牆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唐風,隨後微微一笑:
“我從天界走出,由泰山出發到順天城,而後又到這安雲城。這一路走來,我聽到關於你的很多故事。”
“聽說你曾一劍直入順天城,以源境九品的修爲橫擊道境九品宗師,更是一人一劍嚇退九位道境宗師。”
“人世天下,皆稱你爲絕世白衣,尊你爲人間當世天驕之首。”
“今天我到了這安雲城,認認真真地打量着你,發現你原來也很一般,並非我想象中的那麼驚豔。”
“所以我就在想,這偌大的一個人間界,是不是太平庸了一點呢?”
秦緣嗓音富有磁性,再加上他臉上恍若春風的笑容,很能拉近與人的距離。不過,從他的話中來看,這絕不是一個平易近人的人物。
“你……”
安雲城牆上,剛纔出聲的那位將軍,暴脾氣再次上來了,哪怕對面就是上仙使者,此刻也是敢悍然抽刀。
“這位將軍,你覺得我說的不對麼?”
秦緣淡淡地瞥了一眼抽刀的將軍,眼中有冷光一閃而逝。隨後,他轉身望着跟來的那一大羣人,笑問道:
“你們呢,也覺得我說的不對嗎,也覺得你們人間界要比我們天界更強麼?”
很簡短的一句話,甚至秦緣說話的語氣也很平淡。
但是,就是這樣一句話,卻是如千斤大錘,轟然砸在那一羣人的胸口,壓得他們說不出一句話。
他們一直對天界仙神頂禮膜拜,可當有一天,天上的仙神真的到了他們面前,直言他們就是灰塵草芥,他們又該如何自處?
憤怒?還是認命?
之前的那位白鬚老者,在與秦緣眼光相錯的一瞬間,趕忙低下了腦袋,顫聲道:
“仙人說笑了,我們人間界,怎敢與天界一較高下?”
隨後,老者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安雲城牆上的將軍,怒聲道:“一屆莽夫,不懂就別胡說,不然天界仙神生了氣,我們人間界可就慘了。”
“你這老匹夫……”手握鋼刀的將軍怒發須張,恨不得一刀將那老頭給劈了,可最後還是被唐風攔了下來。
“你是順天城的文人?”
唐風看着那位白鬚老者,斂去了嘴角笑意,因爲他從這位白鬚老者的身上,看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氣息。
“正是。”
白鬚老者不懂唐風爲何如此問,不過他一向覺得順天文人乃是天下文人之首,所以也是相當自傲。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唐風卻是搖了搖頭:
“我有一個朋友曾對我說,順天其實也有很多真正的讀書人,可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唐風想起安陽城遇到的那個愛喝酒的年輕人,黃粵黃靖節,不禁有些唏噓。
“你這是什麼意思。”白鬚老者咀嚼出了唐風話中深意,不禁勃然大怒。
唐風沒有接聲,更沒有再去看那白鬚老者一眼。
尊嚴呢,從來就不是別人給的,而是自己去掙的。若是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如人,覺得自己這一生就該去給別人當狗,那麼誰還救得了他?
很遺憾,這個白鬚老者就是一個縮影,代表了人間很多很多人,或者說,代表了人間很多很多狗。
風雪瀟瀟,白衣獵獵。
唐風揹負雙手,平靜地看着秦緣,而後綻出一個禮貌的笑容:
“你聽到很多人叫我爲絕世白衣,聽到很多人稱我爲人間當世第一天驕,可是你有沒有聽到過一句話,耳聽爲虛?”
“人間那麼大,你才走過了雲秦,就真的認可了這一些話語,並且對此沒有絲毫懷疑,難道不覺得太過可笑了嗎?”
“我呢,從來就不是什麼第一天驕。不過,我覺得呢,我和你比起來,卻還是能強那麼一點點。”
秦緣皺眉。
唐風先是說他愚昧無知,隨後又說直言比他強上一點,這令他心中有一股鬱氣,很不痛快。
不過,他並沒有動手。
“你在仙使面前大放厥詞,這便是罪,你犯下罪孽,就不怕遭到天罰麼?”
秦緣笑着看着唐風。
他要讓唐風知道,他作爲仙使,是真的有替天行罰的資格的。唐風要是再敢忤逆犯上,那他就要讓唐風化爲劫灰。
不過,他終究還是不瞭解唐風。
“罪孽?何爲罪?”
“你說罪孽,那便是罪孽?那麼……你見我不跪,不也是砍頭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