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愚的聲音在山巔飄蕩，順着山間的風融入雲霧之中。
繼而是一片沉默。
這無疑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不論是對於白雲城，還是整個薪火聯盟。
白知薇抿着下脣，她那位神秘的師傅，最後一次出現就是在三年前。
原來一直教她道法的是那位！
這傳出去真是一件足以令整個聯盟震動的事情。
但再想到她的體質，又可釋然！
這是最適合繼承造化仙王道統的人！
白若愚也想到了這一點，看向白知薇的目光有些複雜：“至於他爲何要封印你的體質，也許是出於保護的目的！”
保護什麼？
又在防誰？
白若愚沒有往下說，但答案卻很明顯。
邪靈族不會願意看到人族再出現一位造化仙王！
爲此願意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
李含光不認爲這是一個聰明的辦法，但聯想到那時的情境，造化仙王做出這種選擇無可厚非。
白若愚再度說道：“蚩離部落的詛咒我見識過，的確很恐怖！”
“老祖宗的造化仙術也傳下來了，但不論是我爹或者其他人，都只能從中學習到皮毛，無法領會更多！”
他認真道：“原本我還想過，若老祖宗真的挺不過去，那蚩離部落再度來犯，該是怎樣的災難？”
“現在看來，老祖宗早有安排！”
聽到這話，白知薇忽然緊張起來。
她意識到有一副極沉的擔子將要落在她的肩膀上，她不確定自己能否承受。
白知薇說道：“師傅他……只教了我救人的法子！”
白若愚道：“足夠了！”
“聯盟不缺上陣殺敵的勇士，但蚩離部落的詛咒，卻可以讓人在戰鬥之前便死去，防不勝防！”
李含光望着白知薇：“你學了多少？”
白知薇思索了一番，沒有作答，直接示範起來。
道道九彩仙光在她身上縈繞，幻化做成百上千個符文，不斷幻滅，又自幻滅中生出。
那些光芒看似無序，甚至有些不成章法。
實則蘊含了多到數不清的複雜變化，足以讓精通術算的大能頭皮發麻！
藍玉煙眼睛微亮，手中下意識跟着動起來，同樣有道法的光芒現出。
若是有人特別關注她，便會發現她居然在嘗試觀摩白知薇的造化仙術，並將其融入到自己要自創的道法之中！
這是何其大膽的行爲？
白若愚看着那些光芒，眼花繚亂，砸吧了一下嘴。
李含光忽然說道：“是不是看不懂？”
白若愚頓時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怎麼會？我好歹是仙王府的小公子，造化仙術，我還是懂一些的！”
李含光點點頭道：“這樣啊，那你覺得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種變化有沒有什麼問題？”
白若愚結結巴巴道：“沒……沒什麼問題，知薇姐做的很好了！”
李含光說道：“是嗎？可她還沒做到這一步啊？我只是讓你預料一下！”
白若愚：……
李含光微微一笑。
白若愚苦笑道：“看不懂也不能怪我啊，你知道的，我是體修嘛！尋常的道法還好，可這造化仙術，連我爹都是一知半解！”
白若愚忽然想到一個事情，望着李含光的側臉，難以置信道：“李兄，難道你能看懂？”
李含光微微一笑：“略知一二！”
話落，他面色微正，擡手間，一道與白知薇如出一轍的九彩仙光逸散出來。
場間寂靜。
白若愚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含光的目光宛如看待一頭怪物。
白知薇也小嘴微張，眼裡滿是驚訝。
藍玉煙眼前更亮，把注意力集中到李含光手中。
李含光望着白知薇道：“這一式造化天地生，對道意的領悟要求極高！你體質天生契合，但由於性格和閱歷的關係，對於那種道意無法精準領悟！”
“我示範一遍，你認真看！”
嗡！
那道仙光涌入高空，就像激烈的噴泉，隨後像傘一樣撐開，散落成漫天光雨。
那些光點融入天地間。
四周場景頓變。
到處都是灰茫茫的一片，日月未生，天地未開，像是史前混沌，一切都還未誕生。
天地間難以想象的寂靜。
衆人望着四周，像是已無法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死生之地，莫過於此。
絕對安靜之下，整個世界像是沒有任何變化，無法感覺到時間流逝，轉眼已消逝萬年。
就在這時，無邊灰氣中誕生了一縷光芒。
那光芒初時若螢火，轉瞬便化作驕陽。
那些光芒似水一般向四面八方瀰漫出去，照亮整個天地。
一瞬間，天地清明。
山川河流，草木大地，日月星辰，皆在這光芒之中誕生。
整個世界有了生機。
萬物皆被賦予了生命。
像是冥冥之中有一隻大手，翻手間萬物生，覆手間萬物滅。
這一幕震撼了所有人！
“所謂造化，可以理解爲創生！”
“但生死本爲一體，從未分割！”
“故而沒有絕對的救人用的道法，只要你願意，滋養萬物的溪流也可以是毀天滅地的洪災！”
李含光望着沉思中的白知薇淡淡說道：“這就是造化仙術的真意！”
白知薇依舊沉浸在之前的意境中，眼睛越來越亮。
“師傅，我悟了！”
藍玉煙神情早已興奮，她從方纔的變化中感受到了更多的東西，手中印決變幻速度越來越快，隱隱要出現道法的雛形！
這一幕被李含光看在眼裡，欣慰地點點頭。
白若愚看了眼身上氣息越來越強的白知薇，又看着道法逐漸成型的藍玉煙，目瞪口呆：“李兄，你怎麼會……造化仙術？”
李含光想了想道：“知薇曾在我面前施展過一次，我覺得新奇，便研究了一兩天！”
白若愚嘴角一抽。
見過一次？
研究了一兩天？
你這造化仙術施展的比我爹還正宗好麼？
你也太變態了吧？難道你的神瞳還具備刻印他人道法的能力？
他越想越心驚，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說道：“李兄，你能不能告訴我她們悟了什麼？”
“我怎麼除了震撼，內心一點別的想法都沒有？”
李含光看了他一眼，斟酌一番詞彙道：“你知道，天才和普通人的區別是什麼嗎？”
白若愚心道這個我熟，直接說道：“修煉比別人快啊！”
李含光搖搖頭。
白若愚想了想，又道：“悟性高？”
李含光搖頭道：“片面！”
白若愚說道：“那是？”
李含光說道：“我這徒兒啊，別人都說她除了修行什麼都不會，可事實上，那些世俗之人哪裡知道她的天姿到底有多高？”
“她生來近道，看待任何事物，都可以下意識聯想到與道有關的方面去！”
“就像方纔的景象！你們同時看到，你只覺得場面震撼宏大，可她卻能從中感悟出非凡的道理！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白若愚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確定道：“所以……我是普通人？”
李含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當然不！”
白若愚眼中微亮：“那是？”
李含光望着山間雲海，笑道：“你是個有遠大抱負的人！”
“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看似很蠢，實則可敬！”
白若愚聞言，洋洋得意，表面謙遜道：“李兄過獎了，不敢當！”
李含光說道：“你明知自己一輩子也做不了君子，還時刻以君子的言行來要求自己，令人敬佩啊！”
白若愚：……
許久後，藍玉煙睜開眼睛，眸中滿是興奮，小跑到李含光面前：“師傅！”
李含光含笑看她：“如何？”
藍玉煙張開手，一朵嬌豔的紅花緩緩綻放，無比美豔。
李含光瞳孔微縮，隨即滿意地點點頭：“很棒！”
藍玉煙開心地笑了起來，像個孩子！
……
雲海間仙光氤氳，若朝霞千里。
山間十分安靜，到處透着令人愉悅的道韻。
第三日清晨，那些前往神山各處尋寶的考覈者們漸漸歸來，個個神情激動。
李含光意念微動，讓冬梅解除了禁忌，將此地景象再度傳遞給外界的人。
隨後微微閉目，意念掃過整座神山，挑眉道：“這神山上的寶物還有那麼多，尤其是古經，你們都沒怎麼動？看不上？”
從那些寶物減少的數量看，這裡浩浩蕩蕩近千個人族天驕，每人只取了一件左右！
靈御霄當即擺手：“李兄這是哪裡話？這些寶物和古經皆是頂尖的機緣，曾是仙君級強者傍身之物，能得到一樣我們就已經很知足了！”
“是啊……李兄虛懷若谷，我等十分敬佩，卻也不能依仗着這點，做那恬不知恥之事！不能再取了！”
“說的沒錯！”
衆人一同表態。
李含光見狀，態度堅決：“諸位說這話，就有點看不起李某的意思了！無需多言，一人一本古經，現在就帶走！”
他擡手一揮，神山微顫，無數古經自不同方位升空而起，宛如流星，匯聚在山巔，將衆人環繞，無比壯觀。
場間響起譁然。
一是被李含光的手筆所震驚。
二是，李含光的態度實在讓他們難以揣測。
要知道這神山上每一樣寶物和古經，放到外界都足以引起極大的轟動。
甚至其中還有道宗的禁忌之法，無比珍貴，威力更難以想象！
尋常人得到一件便可改變命運，走上無敵之路。
李公子坐擁寶山，卻像是對此毫不在意，半點要求也沒有，就要送給衆人。
這氣度，未免也太大了吧？
靈御霄面露難色：“李兄，這……實在太珍貴了！”
李含光認真道：“諸位，如今天下看似安定，實則亂象隱生！說不定什麼時候，邪靈族就會再度大舉入侵，那些與我們結盟的異族，也未必值得相信！”
“我們能相信的，唯有人族自己！”
“不將我們的實力以最快速度提升起來，我們如何在將要到來的亂世之中，取得立身之地，去保護身邊的親人，友人，族人？”
“區區幾件寶物，古經，哪怕再珍貴，有我族人的生命珍貴嗎？”
“若這些古經，可以讓在座諸位，多殺幾個敵人，多救幾位族人，那便值了！”
他聲音低沉，言辭堅定，伴着身後那些翻滾的雲霞，充滿感染力和說服力。
衆人皆被他感染了！
心神震動，目光復雜。
烈九軒長嘆一聲，眸中帶着敬服：“李兄遠見，我等格局太小，自愧不如！”
其餘人也連連行禮：“李公子，真乃當世聖賢，令人敬佩！”
“李公子說得對，在大局面前，在億萬萬族人的性命面前，區區幾本古經能算什麼？李公子，這人情，我太初道宗林景受了！”
“大衍道宗記下李公子恩情，日後必償！”
“古族風氏亦如是！”
“……”
外界，衆人聽着李含光的話，感動至極。
白啓神將重重點頭道：“此子若入我軍中，我敢保證，不出二十年，必將是人族舉足輕重的又一位神將！”
南華仙君搖頭：“保守了！以他的心性和胸懷，莫說神將，就是帥也當得！”
“神將，我建議你重新組織語言！”
一道冰冷氣息傳來，讓白啓頓起雞皮疙瘩。
那氣息來自滅絕仙君。
……
考覈者們連連行禮，終於不再糾結，各從那些古經中選了一冊收下。
李含光滿意頷首。
“李公子，這神山上的機緣，應是古城中唯一一處了吧？我們是否離開古城？”
“對啊，考覈時間也快差不多了！”他們忽然問道。
李含光笑道：“不急，諸位，這神山上還有一處地方，我們可去！”
衆人訝異：“哦？”
李含光走到青石旁，手腕翻轉，元始劍化作一柄短劍，刺入青石深處。
轟隆隆！
神山開始劇烈顫動起來。
遠處雲海翻騰得愈發厲害，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其中衝出來。
嘩啦！
八道不知什麼材料打造的鎖鏈自雲深不知處破空而至，定住青石一角，隨後猛地向外拉扯。
咔嚓！
巨石分開，露出耀眼而璀璨的氤氳仙光，化作光柱沖天而起。
濃郁的道韻瀰漫整個天地。
衆人下意識深吸一口氣，彷彿連空氣中，都充滿着助人成道的氣息！
“這是……”
靈御霄等人目瞪口呆，他們見多識廣，去過無數秘境福地，從未見過道韻如此濃郁的地方，好像面前站着一位即將化道的無上大能！
李含光笑而不語，淡淡道：“諸位隨我來！”
話落，他縱身躍入那青石裂開的豁口中。
其餘人相視一眼，緊跟着跳了下去。
這裡像是深淵，入口極窄，才通人，越往下行，天地愈發寬廣，似乎是進入神山內部一個獨立的世界！
四周到處縈繞着仙光！
那些仙光附着在他們身軀上，進入他們身體裡，順着原本的仙力流轉，毫無滯澀。
他們驚訝的發現，自身的修爲，居然在這短短片刻時間內獲得了可觀的提升！
須知在場的天驕，幾乎都是年紀輕輕踏入真仙境界的存在。
仙境每一個境界間的距離，都誇張得足以令人絕望！
這些提升看似不多，卻已遠勝尋常數年苦修！
“越往下去，這些仙力便越濃郁！”
“好恐怖的法則道韻，居然包含了天地間幾乎所有的法則，這方小世界完整得驚人！”
“不是純粹的法則，還有一縷……規則之力！”
“這難道是仙王級大能留下的小世界？”
“在此修行一日，勝過外界十年，百年！”
他們愈發興奮，這方小世界給了他們難以想象的驚喜。
李含光沒有說話，微微一笑，催動仙力，以更快的速度抵達底部。
其餘人連忙跟上。
“這是……一方仙池？”
“神光氤氳，那些仙力和法則道韻皆是從這仙池中逸散出來！”
“多麼驚人的力量，居然可以將法則道韻逸散那麼遙遠，還有那般強大的效果！”
衆人皆被震驚，想要知道這仙池的來歷。
因池中所具備的力量實在令人匪夷所思，遠比他們在高處所感受到的還要驚人。
“這是洗劍池！”
李含光面色平靜道。
衆人循聲望來：“洗劍池？何人的洗劍池這般神奇？”
此人話一出口，頓時驚覺，捂住自己的嘴。
神城是青蓮劍祖的神城。
神山也是劍祖的神山。
洗劍池還能是誰的？
靈御霄驚訝道：“既是洗劍池，怎會有如此濃郁的法則之力？”
李含光笑了笑，擡手一抓，那一處仙光頓時退避，留下空蕩蕩的一片。
白若愚不解道：“李兄你這是……”
藍玉煙陡然出聲道：“這天地間的法則之氣，全是從洗劍池中散出，本身……沒有任何法則氣息！”
衆人聞言一驚，細細感悟之後，發現果然如此。
那片空蕩蕩的區域中，沒有任何法則氣息留存。
這天地間沛然的法則，看上去濃度驚人，可事實上，卻與這方天地毫無關係！
這是一片沒有法則的天地！
李含光平靜解釋道：“劍祖當年練劍，以劍破萬法爲目標！他對着天地練劍，憑空出劍，將這天地間所有法則統統斬落，半點不存！”
聽到他的話，衆人更爲訝異：“法則乃無形無相之物，怎可被劍所斬？還斬落在這池中，匯聚成如此仙池？”
李含光說道：“劍祖那時，已開闢出劍道，他的劍就是法則！”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本也是劍道的奧義之一！”
“法則乃天地固有之物，沒了還會再度衍生！劍祖在此練劍，日積月累，斬落的法則越來越多，漸漸匯聚一池！”
“直至最後，他領悟出極道之劍，一劍斬開此界與外界的聯繫！”
“從此這片天地再無法則，劍祖劍道大成，出關便斬邪靈族數位仙君，橫掃祖庭同輩，冠絕天下！”
這些過往一一自李含光口中說出，人們的目光從驚訝變爲震撼，再由震撼變爲敬佩！
李含光微微一笑：“扯遠了！這池中積累了無數年的天地法則，濃郁至極，在此修行領悟一日，遠勝外界不知多久！”
“諸位，一同修行吧！”
場間微微沉默。
靈御霄等人盯着李含光，看着他那淡然的笑意，毫無做作，不禁心生感慨。
如此福地，只有李含光一人知道。
他大可不告訴所有人，自己修行，也沒人會說一句不是。
因爲他已經對其餘考覈者足夠好。
可他沒有！
“本以爲，我等對李兄已有足夠了解！可現在看來，以我等的心性，這一生，都難以理解李兄這等聖人的胸懷了！”
“虛僞推辭的話今日已說了太多，再說的話，便無顏在李兄面前立足了！”
“如此造化機緣，可比再生之恩！李公子，從今往後，在下欠您一條命，但有吩咐，不敢不從！”
“我等，拜謝李公子！”
近千人族天驕，代表祖庭各方勢力的絕頂天才，這一刻，心悅誠服地對李含光鞠躬行禮！
場面之壯觀，直讓校場外，陷入久久的沉寂！
……
李含光以手虛託，笑道：“諸位客氣，理由還是之前的理由！我等，需爲人族之崛起而修行，一刻也不可懈怠啊！”
“謹記李公子教誨！”
“教誨不敢當！”李含光擺手：“不過李某有一個提議，諸位待會修行時，可優先參悟你們自神山中取得的古經！那些古經大多已失傳，你們若在外界修行，無人指點，耗費時間太久！”
衆人聞言，覺得很有道理。
如此福地，自然是要先參悟最難參悟的絕學纔是。
隨後欣然應允。
洗劍池很大，衆人分開，尋找合適地修行。
烈九軒與靈御霄並肩走，感嘆道：“李兄真是古道熱腸啊！”
靈御霄看着他：“爲何忽然又生出這樣的感慨？”
烈九軒面色認真分析道：“李兄之所以讓我們修行這些剛得到的古經，不就是擔心我們事後過意不去，把古經還給他，或者不好意思修行嗎？”
靈御霄聽得這話，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附近其餘人也紛紛明白過來，心中再度生出感動，齊齊拜謝。
遠處，已做好準備，等這些天驕把古經練得差不多，大收韭菜的李含光忽然一怔。
奇怪，這些韭菜的信仰怎麼莫名其妙又漲了一截？
我又幹什麼偉大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