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村。
沿着灰白色的水泥公路。
一行人慢悠悠地走家竄戶,張文林並不說瞎話,而是帶着一羣人,隨便他們選哪個大隊,然後就帶人一起下大隊去看。
村民都很熱情,雖然是大冷天的,但是家裡都熱水熱茶地泡着,一個個都往來下面調研的領導和幹部們手上送。
村子還是那個村子,房子還是那個房子,甚至有些人家的屋檐已經裂開了,那種泥土切出來的磚塊,逢着雨水就會被腐蝕慢慢地傾塌,年久失修就容易裂開。
如果是以往的話,恐怕戶主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跟領導們訴苦,但是今天的情況卻發生了改觀。
村子並沒有改變原樣,只是通往村口的那條三米寬水泥路讓原本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變得不再普通,反而異常醒目,隨行的鄉幹部們都很難相信,眼前這個只有幾十口人家,充其量兩三百口人的小村子竟然有一條比鄉公路還要高級的嶄新水泥路,雖然只有三米寬,但是那平坦厚實的路面怎麼看都比坑坑窪窪的鄉公路要耐久得多。
胡德平較之一般的鄉幹部多了一份細膩,這一路上他並沒有什麼話,指示就更談不上,但是眼裡看的耳朵裡聽的都很仔細。
他發現在白鶴村這個最爲普通的一個大隊裡的確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就說老百姓臉上的那種笑容吧,實實在在是發自內心的,看不出一絲作的樣子,雖然剛纔用來裝水的那個白瓷碗還缺了一個口子,上面的油煙漬也明顯的很,但是他還是眉頭都沒皺一下就一口喝了下去。
言談之間,並不需要胡德平親自去詢問,隨行的鄉幹部就已經分散開去各家各戶打探情況去了,這個大隊的隊長出乎意料之外地是個腰圓胳膊粗的農村媳婦,不是什麼文化人,說話也不細膩。
但是隊上種了多少畝的樹種,各家各戶蓋了多少大棚,種了什麼菜,老張家的食品公司要了什麼價格,出了多少產量她還是數得很清楚,所以不等張文林介紹,隨行的鄉幹部一問,她就都吧啦吧啦說得很詳細一個勁的抖了出來。
“你們這個隊上有多少口人,具體數字記得嗎?”
胡德平冷不防地插了一句。
“具體數字我一個不識字的女人家裡哪裡記得不清楚,大概數字有兩百六七十口吧,隊上有賬可以查,要不我給您拿來瞅瞅?”
王紅豔雖然不知道問她話的這個男人是誰,但是張文林她熟悉得很,整白鶴村就沒有誰不熟悉他們村支書的,要是沒他,哪裡有白鶴村現在的樣子。
她一看連張文林都站在這個人身後面就知道應該是鄉里的大幹部,所以說話也看不出平日裡的潑辣樣子。
胡德平擺了擺手,他哪裡是要真的問個具體數字出來,只是想看看這個“女漢子”的當家隊長是不是事先白鶴安排好的,但是這女人不管是說話的神情還是問話的結果都令他很滿意,親眼看到得做不得假。
“不用了,來的時候我可是聽人講你們這個隊上不得了啊,下半年一口子收入七八千帶上萬的,是不是真的有這麼一回事,這可不得了啊。”
胡德平半真不假地說笑,可把人給嚇了一跳,都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不過張文林還是聽得出來胡德平的心思。
王紅豔也有些懵了,臉色漲得通紅,張文林一看就知道不好了,王紅豔是個啥性格滿白鶴村誰不知道,家裡男人性格比她還軟,要不然也不會有這麼潑辣的女人家,整個大隊都少有男人頂得上他這份潑辣勁兒。
“這是誰在外面嚼舌根子的,講這些缺德話,見不得別人發了財還是怎麼的,我們不偷不搶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怎麼就礙着他的眼了。
自己有本事也掙去啊,七八千上萬,他怎麼不說十萬百萬呢,太缺德了,是見不得我們討好還是怎麼着了,真是昧着良心講這種話。”
見王紅豔還要繼續說,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臉色有些訕訕地一把拉住了的胳膊。
“領導在這裡,你亂說啥,還來勁了,快別說了。”
“你滾到一邊去,老子說什麼了,怎麼就說不得了,往年家裡窮得揭不開鍋的時候也沒見鄉里來個人看一眼送上一分錢的,現在大棚蓋了,菜也賣了,一個個就都見不得,紅了眼了,到底是誰說的這些昧良心話。
上萬-虧他說得出來!他家的錢是用瓢舀的籮筐挑的還是怎麼了。”
王紅豔家那男人臉色被這麼一通說閒得很難看,不過這一物降一物,夫妻倆本來就處的很和氣,王紅豔的潑辣性子也幸好是碰到個這種男人,要不然日子哪裡還能過。
張文林見勸不住就只好走出來了。
“紅豔,少了兩句哈,胡書記也沒說個什麼不是,你看你像什麼樣子,在家裡撒個潑就夠了,這跟你說正事兒呢。”
“文林書記,這不是我撒潑,我們隊上大棚裡出了多少菜你心裡肯定有個數啊,你說,我們哪家一口人七八千上萬了,說這種話這不是缺德是什麼。”
胡德平身後的鄉幹部可是捏了一把汗。
這女人還真是潑辣,往日裡也不是沒見過潑婦罵街的樣子,但是跟眼前這個女人這麼大的嗓門的還真少見。
相反,胡德平臉上不僅沒有一絲尷尬的樣子,反而顯得很輕鬆。
“大姐,您歇個聲,我給你陪個禮,這話啊我是瞎說的,哪能有人說這種話呢,再說了,你們隊上一個人上萬的收入那是好事啊,就是有了也不怕人砸口舌,今年沒有明年也要有,而且一定要有,要不然人說了不是讓他們白操心了嘛!”
胡德平的年齡跟王紅豔倒是相差不到多少,叫聲大姐也不差,不過看在他身後的鄉幹部眼裡還是很是吃了一驚,畢竟胡德平的身份擺在那裡,能做到胡德平這樣的鄉幹部可不多。
被胡德平這麼一說,王紅豔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整句兒來。
“這個--”
“好了好了,紅豔,你就跟胡書記說說你們隊上的情況吧,你們隊上的情況你比我清楚,胡書記又不計較你怕個什麼勁,把平日裡罵你男人的嗓門拿出來。”
哈哈哈!
一句話讓大家都笑了個場,王紅豔自己都被逗樂了。
不過王紅豔這一次可是聽清楚了,原來這人是叫胡書記,也是個書記,比村裡的文林書記大的書記應該是鄉里的吧,一想到這個王紅豔還是有些意識的,雖然不知道鄉里的書記到底是多大個幹部,但是看那些人的態度王紅豔就知道應該小不了。
一哆嗦這心裡反而還不緊張了。
“胡書記,我們隊上按人頭分,一口種了一畝菜,山上地裡多餘的地都種了樹,今年地裡的魚草料也種了兩茬,我們說真的是拖了文林書記的福,沒有他搞的大棚哪能有這些東西。
今年年底我們這裡的菜長得真好,光是西紅柿,一個個都跟拳頭這麼大,哎呦好幾個就有一斤重,還有辣椒。從大城市裡來的大學生就是能哪,這東西是那些大學生手把手教的,這書真沒白念。
回頭家裡還有些早上剛摘的,我給您拿兩個嚐嚐,哎,你快去啊,給大領導們洗幾個番茄,快去快去。”
看着王紅豔一個勁兒地催着她男人去洗番茄,張文林這心頭啊真像是被人捏了一把,說不上來是痛還是癢的,你說這王紅豔好歹也是個隊長,這女人的話嘮性子還真改不了,扯了老半天淨扯些有的沒的往死裡跑話題,愣是沒有扯到正題上,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嚯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