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旁敲側擊（5000字）
張晨從來就不是高調的人。
但是，該高調的時候他絕對不會退縮不前。
位於廬城市迎賓大道555號的南江省省委大院，樓宇並不氣派，孤零零的一棟五六十年代風格的十層省委辦公大樓，牆壁上很多處已經開始出現脫落和斑駁的痕跡，不見富麗堂皇，但是卻很嚴肅。
在省委大院對面的556號就是南江省省政府，同樣是彷彿從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辦公樓，雖然簡單，但是很大氣。
這兩棟樓事實上是根據同一套設計圖紙建起來的三棟樓中的兩棟，另外一棟就是南江大學的主教學樓。
而這三棟樓的設計圖紙，其實是當年從老毛子手裡直接複製過來的莫斯科中央大學的主教學樓圖紙，只是稍作了一些修改。
555號，省委大院。
十米寬的大門，入口處就是貼滿大理石地板的水泥臺階，臺階四周的花壇錯落有致，花壇裡花木成行，這些花木不高，卻修剪得極爲整齊。
花壇的中央，沿着中間的臺階往上，平臺上鋥亮的鋼製旗杆紋絲不動，但是深入半空中的那面紅旗卻獵獵作響。
花壇的兩側，是筆直的柏油馬路，直接通往大樓下方的臺階前面。
在省委大門兩邊的警衛室和哨崗，持槍而立的戰士神情都很嚴肅，表情一絲不苟，草綠色的軍帽下，額頭上已經冒出了豆大的汗水，但是如果不是細緻去看。你甚至看不到他們臉上有一絲的異動。
這樣的人，是軍人。
大門前的迎賓大道來來往往的車輛人流極多。作爲南江省省城的主要幹道，迎賓大道的東段聚集了主要的政府和企事業機關部門。而南段則匯聚了大量的精品商業門店。
兩端縱橫交錯的幾條主幹道上，南江大學、廬城師範大學、南江財經大學、中國科學院南江研究所以及南江農業大學等幾所著名的大學和研究所都坐落在這一塊。
可以說，沿着迎賓大道這一帶，南江省最爲繁華的地帶之一幾乎都坐落在此地。
在省委省政府左側的不遠處，是一個面積很大的建築工地，只是令人好奇的是，在這片無論是面積還是地段都算得上是最佳的地皮上，工程似乎已經陷入了停滯階段。
此刻整個工程工地上空無一人，猶如死城一般寂靜。
上午十點不到。
省委大院。
本來很平靜的一樓大廳裡。突然，一行穿着黑色西褲，白色襯衫打扮的幹部模樣的人紛紛從中央的辦公大樓內裡走了出來，神色有些匆忙。
在這些人後面，跟着的都是尋常都不是輕易能夠見得到的省委各個部門的領導。
爲首的是一個大約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帶着一副金絲眼鏡，神色從容，顯得並不匆忙。
在中年男子身後，四五個年歲相仿的男子都靜靜地站立在那裡。一羣人就這麼站在大樓入口處的遮陽臺下面，目光緊緊盯着前面的大院入口。
“咦！你們看，那不是樑主任嘛！”
“今天難道有什麼重要領導要來，竟然要樑主任親自下來迎接~”
“快看快看。組織部的黃部長也下來了！”
此時，黃鉞成剛好從大樓的電梯裡出來往外走，臉上平靜無波。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黃鉞成從宜安市調任省委組織部高升省委常委之後，無論是氣度還是格局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人往往就是這樣。很奇怪，但是又是理所當然。到不了那個層次有很多問題很難想明白，但是一旦越過了那一層，那以前很多格局不到產生的困惑都會迎難而解。
雖然臉上不動聲色，但是黃鉞成心裡實際上已經是波瀾起伏不定了，他到現在還想不透，爲什麼白湖灣張家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正式跟省裡接觸，或者說選擇在這樣一個敏感的時候從幕後走出來。
最令他驚訝的還遠不止如此。
因爲這一次來省委拜訪的，是張晨，而不是張文林。
“部長，要不您先去那邊坐一會兒？”
秘書在黃鉞成耳邊小聲說了一句，不過黃鉞成搖了搖頭。
不到一會兒，黃鉞成剛剛站了不到十分鐘，那邊的電梯門再次被打開了，這一次下來的人更加令人驚訝。
“快看，餘省長也下來了！”
“天哪！今天是什麼日子，竟然要兩位省委的大佬都下來等，不會是中央的領導下來了吧。”
“應該不可能，要是中央領導來了只怕省裡早就下通知去機場迎接了，不過肯定也不是什麼普通人，你們待會等着看吧。”
省委雖然是政府部門，在外面看起來神聖不可侵犯，但是往往容易忽視的是，省委的工作人員，包括省委的領導幹部，那也是人，就更不用說普通的科室工作人員了。
別看是在省委的大院，甚至是省委的辦公大樓工作，但是真正能夠見到領導的時候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樣多。
所以陡然看到兩個省委常委，甚至還有一個省委副書記，省政府的常務副省長竟然同時出現，即使是常在省府工作的人員，也都紛紛吃了一驚。
餘江平今天剛剛一早就從省府那邊來省委開會，但是會議剛剛開到一半的時候，省委辦公室就接到了一份來自白湖灣集團的正式約談申請。
對於白湖灣集團這種坐擁數十億資金的大型商業集團，即使是省委一號都不能輕易忽視，所以在會議剛剛開到一半的時候，仇英就終止了會議議程。
對白湖灣，尤其是張晨，仇英並不陌生。
但是要論到熟悉和了解上。仇英卻不及黃鉞成和餘江平，所以這件事情最後就落到了他們兩個身上。
“老黃。那小子是在搞什麼幺蛾子，竟然來得這麼突然！”
餘江平對張晨的印象並不深。那是因爲當初在宜安市的時候，他並沒有見過張晨，也是後來僅僅見過幾次，但是對張晨的一些已經列入保密文件中的信息，餘江平了解得並不少。
當然，相對於黃鉞成，他對張晨的瞭解還停留在一個紙面和資料的層次，遠遠沒有達到了解的程度。
不過他明白，無論是白湖灣還是張晨。都容不得他去忽視。
張晨和白湖灣所代表的，是超乎想象的潛力。
不僅僅是省委的主要領導層已經得到了消息，在省委大樓各個辦公室的工作人員，也都在紛紛猜測今天到底是什麼人會來省委，竟然會需要兩位省委大佬都在下面迎接。
此刻，距離迎賓大道不過兩條街區。
由幾輛全進口的黑色奔馳轎車組成的車隊行駛在並不寬敞的街道上極爲惹眼。
在第二輛車中。
張晨靜靜地透過車窗，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臉上很平靜，但是心裡並不是這樣。反而顯得有些忐忑。
因爲他也很清楚。
省委。
並非是一般的地方。
即使他是以白湖灣的名義藉着和省政府洽談合作和投資的事情，但是他對省委會有什麼樣的反映卻並不確定。
這是一招險棋。
白湖灣的商業項目在省城被人爲中斷，如果省裡不清楚這件事情，那張晨會有足夠的底氣以白湖灣的實力去跟省裡提出條件。但是如果省裡清楚這件事情的始末，那恐怕就不好辦了。
因爲他們並沒有阻止。
這個意思就值得推敲了。
南江省委對白鶴改革的態度從省長身上張曉波就看得出來，對這一次改革。省委省政府肯定是大力支持的，至於白湖灣張家在白鶴改革中的作用以及現在在白鶴的地位。張晨認爲省委應該很清楚。
但是這次白湖灣在省城的項目依然受阻，可以說是在省委省政府的鼻子底下受阻。如果他猜測得不錯的話，那應該就只有兩種情況。
第一種是省委省政府並不清楚這件事情，第二種就是有人在掩飾這件事情。
相較於第一種情況，張晨認爲第二種的可能性更大。
無論是姜家還是秦家，只要在背後推動了這件事情，那麼張晨就沒有理由會任由這快攔路石在那裡挪不動。
這一次之所以大張旗鼓地拜訪省委省政府，張晨也是存了以勢壓人的心思。
“快看！”
在省委大樓靠近窗戶的大部分辦公室裡幾乎都喧囂了起來。
透過辦公室的玻璃窗，已經看得到院子裡發生的事情。
一輛輛泛着黑色幽光的奔馳相繼在衛兵的引導下緩緩駛入大院，黝黑色的車身在強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反射出的光線極爲刺眼，即使是在省委大院，這樣全進口的豪華車隊，也極爲少見。
一陣陣驚歎彼此起伏。
“這小子！”
黃鉞成在心裡罵了一句。
自從張文林通過胡德平跟黃鉞成結識，一直以來，黃鉞成都把張晨當作子侄輩對待，而且張晨一直都沒有做出過什麼出格的舉動，更別說高調了。
有時候他甚至會把張晨看作是一個小老頭，而不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但是這一次，張晨做出這樣的舉動，黃鉞成跟省委的大部分領導一樣，都很費解。
奔馳車一溜兒排開，緩緩駛入車位停下。
趙永元第一個打開車門。
還沒有走上臺階，餘江平和黃鉞成便已經沿着下去了。
幾乎所有注視着院子裡情況的人都以爲趙永元就是這次的客人時，趙永元卻並沒有走上前跟下來的兩位省委領導握手，反而是走向了第二輛車的車門。
拉開車門。
張晨顯得有些從容地下了車，臉上的墨鏡遮住了他半張臉，讓人有些看不清，筆挺的西裝襯得很成熟。整個人都洋溢着一股子熱情。
在他身後，是他的臨時助理苗影。
“張總。前面兩位一位是省委常委，餘江平常務副省長。另外一位是--”
相較於張晨，苗影有些緊張。
畢竟是第一次見到省部級別的高官，共和國的官本位思想影響還是比較大的，雖然這一次來省委之前，張晨就讓她詳細看過省裡各位領導的材料，但是苗影對這種級別的官員還是有些反應不自然。
張晨揚手製止了她的介紹，儘管苗影有些奇怪，但是下一刻，她就明白了自己和這位年輕副總的差距。
“餘伯伯好。黃伯伯好！”
餘江平和黃鉞成聽到張晨的稱呼，相視一眼笑了笑，這小子！果真是有備而來啊。
這一次，如果張晨本着公事公辦的想法來省委，那餘江平和黃鉞成自然也會公事公辦，這樣一來張晨手中擁有的白湖灣的優勢就沒有任何作用。
但是，顯然，張晨要比想象中的更成熟。
私交不用公事，但是所有人都清楚。私交有時候決定很多公事的結果。
此刻，省委所有見到張晨跟餘江平和黃鉞成握手擁抱的工作人員，都有些心驚。
因爲張晨的外表看起來的確是太年輕了，即使打扮成熟了很多。但是這也無法掩蓋他只有十五歲的事實。
“你小子！這次怎麼鬧到省裡來了？”
兩人都是老成精的老狐狸，哪裡會想不明白張晨這麼大張旗鼓地來省委是有所圖的，如果真的是爲了來拜訪一下老傢伙。那肯定也不需要這麼大的排場。
“黃伯伯，您是不是應該換個詞兒。我可不是鬧到省裡來了，這次我可是來找省裡來投資的。您知道我可不是說笑的人。”
“投資？”
兩人都是一愣。
因爲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恐怕事情就不簡單了。
能夠升任到省委常委的層次，而且黃鉞成和餘江平還恰恰是在任上就見識過老張家或者說張晨的手筆。
從白湖灣集團到白鶴經濟特區，張晨的步子都走得非常穩健，能夠讓他親自出面，不惜從幕後走上臺前來找省裡談投資，如果不是特別大的項目，那就是有問題。
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做法，在張晨身上，黃鉞成不是第一次見到。
但是涉及到省裡，有些事情他比張晨要清楚。
省委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進了省委大樓，一路上張晨可算是賺足了眼球，無論是誰，看到黃鉞成和餘江平親自迎接和陪同的竟然是這麼一個“年輕”人，都不由得在心裡泛起了迷糊。
當然，還有詫異和震驚。
南江省省委的小會議室中。
張晨作爲白湖灣集團的代表坐在會議室的一側。
省長張曉波作爲省委常委副書記以及負責政府投資事宜的負責人，親自出面接待張晨。
這是張曉波第一次見到張晨。
白湖灣的創始人以及掌舵人、更兼白鶴經濟特區改革的直接推動者，但是不管這些頭銜有多閃耀，在剛剛過去的短短半個小時內，沒有什麼比張晨的年齡更讓張曉波吃驚。
這幾乎已經成爲所有第一次見到張晨長相的人都會有的第一反應。
能夠一手創立市值數十個億人民幣的商業集團，不管有什麼理由，張晨也不足以令人小視。
即使是南江省委常委，省長，那也不例外。
現在的南江省，需要投資，而擁有白湖灣集團的張晨，有這個資格讓張曉波平等對待。
整個洽談過程，張晨都沒有在言語中流露出哪怕一丁點關於白湖灣集團在廬城的商業項目受阻的訊息，甚至刻意避免了提與之相關的任何問題。
儘管趙永元和坐在張晨身後的苗影有些不解，但是隻有坐到張晨身後時，苗影才真正認識到這位總裁的厲害。
年輕，神秘！
無論是能力還是手腕，張晨都讓苗影徹底傾服了。
而洽談的另一方，張曉波同樣領教到了張晨的幹練和超越了年齡限制的能力，除此之外，還隱隱地似乎明白了什麼事情。
洽談過程足足持續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在最終的初步投資意向書中，張晨作爲白湖灣集團的副總裁，簽字同意，未來五年內，將會在南江省投入超過五個億，建設至少五座大型的白湖灣商業廣場。
而作爲回報，南江省將會在稅收，土地和貸款方面給予一定的優惠政策。
張晨離開省委大院後。
省長辦公室內。
張曉波的臉色並不好看。
“小劉，你去把白湖灣集團這兩年在全省範圍的投資情況都查一下，然後拿一份資料給我看看。”
劉海有些詫異，不過還是很快就去辦了，這些東西省裡都有備案，查起來並不需要花多少時間。
儘管張晨沒有在洽談中表示出什麼不滿，但是張曉波的政治智慧何等高明，張晨越是公事公辦，就越能說明問題，甚至每一項投資意向，都需要省裡做明確的保證和文字規定。
這說明他不相信省政府的辦公能力，最重要的是，張晨特意提醒了一點，那就是白湖灣商業集團需要被確保不會受到不公正對待，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沒過多久，劉海已經拿着一份資料回來了。
張曉波看得很仔細，越是如此，他越是心驚，因爲僅僅是三年不到的時間，白湖灣集團就已經從宜安走出來實現了全省佈局。
如此快的擴張速度以及大的擴張步子，目前在省內沒有任何一家民營企業做得到，甚至在全國都很少能夠見到潛力這樣巨大的民營企業。
但是在最近的一份資料中，張曉波還是發現了他想看到的東西。
果然！
事情就出在這裡。
白湖灣集團足足三個投資過千萬的大型項目竟然相繼在半個月內被強行停止施工，而且對前期的投資以及是否賠償的問題，廬城市政府甚至沒有做任何解釋和答覆。
張曉波頓時便憤怒了！
這是赤裸裸地違紀。
廬城市政府這是想幹什麼！！
張曉波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劉海進來的時候，看到張曉波臉上的神情，不由得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