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深秋,上海,不知名的一處地下酒吧。
一身黑衣的男人,長身陷於大片暗色陰影之中,隱約之間,只能看到他指間閃過幾點星火,那星火在他脣畔肆意燃燒璀璨,而後又黯淡下來,濃郁的雪茄煙霧在空氣裡瀰漫,漸漸那刺鼻氣息,蓋過了紅酒佳餚的香甜。
房間裡大約有數十個人,皆是黑衣肅穆,立在那端坐的高大男人身後,卻鴉雀無聲,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到,空氣裡那麼靜,靜的讓人心顫囡。
而那最中央的地板上,匍匐着一團不成人形的血肉,若非隱約胸口處還有起伏,簡直和一團死肉沒有分別鯴。
“你倒是嘴硬。”
手中的雪茄隨手仍在身側的菸灰缸中,潔白的溫熱毛巾遞過去,男人修長卻又有力的手指握住那一片雪白,只是隨意的擦拭了幾下,就丟在了一邊。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語調也很溫柔,彷彿只是三月樑間燕子的一聲輕喃,卻驀然的讓人覺得心裡直髮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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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團血糊糊的人影就緩慢的擡起頭來,劇烈的咳嗽着,卻咳出了一團的血沫,他粗嘎的喘息着,費力的想要說話,卻又偏生髮不出聲音來。
那坐着的男人也不着急,微微擡了一下下頜,立時一大杯的洋酒劈面潑在那人的臉上。
酒精刺激着傷口,疼的鑽心,那人劇烈的顫抖着發出滲人的吼叫和呻吟,他在慘叫,可那個男人卻微微的揚脣笑了一笑:“若再不說,把他的牙齒一顆一顆給我敲下來,舌頭拔了,丟到江裡去,死,也不給他一個全屍。”
“是,三少。”
身側的人畢恭畢敬,瞧着他站起身來,立時有人將大衣拿過來,仔細給他披上。
林漠淡到極致的眼神掃過去,墨色一般深不見底的眼瞳裡,漸漸氤氳出濃濃的恨意來。
“他不是有個女兒嗎?給我賣到最下等的私寮裡去!”
他甚少這樣發狠的說話,臉色猙獰之間,卻又透着浴血一般的殘厲,衆人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而那原本只是伏在地上呻吟的血人兒,忽地整個身子痙.攣着彈了幾彈,喉嚨裡呼哧呼哧的往外倒着氣,而那一張面目全非的臉上,漸漸流下兩行淚來,卻到底,還是一字不肯說。
林漠不再等,轉身就向外走。
身後傳來一聲慘叫,忽而卻又低了下來,然後,寂靜無聲。
他一路出了那酒吧,步伐卻是越來越快,直到走上空無一人的街頭,冷風撲面而來,吹的他連着咳嗽了幾聲,他方纔停下腳步來。
林漠沒有想到,那人,竟然會眼睜睜看着自己女兒被賣掉,也要誓死保守秘密不吐露一個字。
當年的真相,到底是何等的殘忍和恐怖,如此,倒是可見一般。
“三少……”
身邊跟着的人,都不敢說話,唯有陪了他十幾年的林叔大着膽子叫了一聲。
林漠一聲咳嗽,嗓子卻嘶啞了,他靜默站着,脣角蠕動:“三少,嗬嗬,三少。”
養父死了,大哥死了,二哥失蹤,九年了,沒有一絲音訊,所有兄弟都認定了,二少怕是在九年前那一場忽如其來的動.亂裡,送了命了……
活着的,只有他這個所謂的三少,幫裡的弟兄們逃出一條命來,離了生死狀要追隨他,爲養父和大哥二哥報仇,他也發了誓,若不能爲他們報仇雪恨,他林漠,定要死無全屍。
可是,九年了,就連昔日養父最親近的兄弟都和他說,三少爺,算了吧,咱們查了九年了,越查卻是越亂,您帶着兄弟們,將老爺子的幫派壯大到這樣地步,他老人家在地下也能閉眼安息了。
可他卻做不到。
九年了,閉上眼就是那一幕。
一向沉默寡言卻身手了得的大哥,一言不發的飛撲過來擋住了那一顆呼嘯的子彈。
大哥沒有留下一個字就在他身邊閉了眼。
叱吒風雲了一輩子的養父,眼睜睜看着兄弟們死傷無數,心愛的兩個兒子,一個橫死,一個無了音訊,他卻只能躺在牀上,任自己口鼻出血,五臟六腑劇烈的痛着,痛了一天一夜,才嚥下最後一口氣。
林漠想,他怕是到死也不會忘記,養父臨終時抓着他的手,指甲把他的手掌都抓爛了,他翻來覆去只
是念着一個名字——靈慧,靈慧。
他知道,養父是放不下最小的女兒,彼時正在海外旅行的林靈慧。
他跪在養父的牀前,咬着血淚發誓,他一定會護着四妹的周全,必定不會讓任何人傷了她。
可是,養父頭七那一日,林漠在靈堂上收到一份‘大禮’。
被鮮血染透的箱子裡,安靜的躺着一截雪白的手臂,林漠一眼認出,她手指上那一枚血紅的紅寶石戒指。
那是林靈慧十八歲的成人禮,養父親手給她戴上的。
他當時就發了瘋,拼了命的去找那送東西過來的人,一直到養父下葬那一日,他接到確切的消息。
養父嚥氣那一日,林靈慧在悉尼街頭,被人一槍斃命。
他不知費了多少功夫,甚至,咬着牙應下了彼時對他幫助最大,也是養父昔日最好兄弟之一的樑自庸,親口爲自己女兒樑冰提出的婚事——爲的,只是將林靈慧的屍身帶回國,在養父和大哥身邊安葬。
樑自庸早已從黑道洗白,是上海灘出了名的實業家,名下產業幾乎遍佈大半個上海,而他的獨女樑冰,自小在美國長大,極爲的洋派,十八歲成人回國,直接入了梁氏的董事會,手段十分的了得,頗得樑自庸的喜愛。
而更爲難得的卻是,她生的花容月貌,十分的漂亮,樑自庸太太有三分之一的美國血統,樑冰混血混的格外巧,雪膚黑髮,卻又高鼻深目,個子極高,卻又凸凹有致,據說,她剛回上海第一次出來交際,整個上海都轟動了,不知多少公子哥兒拼了命的想追上她。
可樑冰卻一個都不理會。
她已經有了意中人,那個人,就是三年前和她只有一面之緣的林漠。
三年前的林漠,還只是享受着養父和兩個哥哥疼愛,不知人間憂愁的公子哥兒,只是,他生性沉穩,沒有一丁點的紈絝之氣。
林漠出身書香門第,卻偏偏在江湖幫派之中浸淫了數十年,也正因此,他身上那兩種矛盾的氣質混合在一起,卻偏生獨特到了極致,格外的招人眼球。
更何況,他還生着那樣的一張臉呢?
初次見他,會覺得有些陰柔秀氣,可短暫接觸之後,就會覺得這人腹內自有丘壑。
樑冰三年前對他有好感,卻並不深,三年後再見,林漠早已又是脫胎換骨的另一種風範,他接手了養父幫派的一部分,三年的浴血,昔日的陰柔秀氣,早已變成了舔着刀鋒的凌厲。
樑冰見慣了那些花裡胡哨的公子哥,當下就被林漠給迷住了。
若他只是個整日喊打喊殺的粗魯之人,樑冰也未必這般動心,偏生林漠長着溫潤如玉的一張臉,行動間卻殺伐決斷男人味十足,十八歲的樑冰,怎麼抵得住?
林漠是林潮生最疼愛的養子,視若掌珠,樑冰是樑自庸的愛女,林潮生和樑自庸是立過生死狀的兄弟,這樣大好的姻緣,往哪去找?
林漠應下,沒有人覺得意外,可沒有人知道,林漠他,卻並不願意。
養父在時,曾經提過,想要將靈慧許配給他,養父待他恩重如山,他自然不會說一個不字,更何況,林靈慧慧黠靈動,又生的漂亮可愛,林漠自小和她十分親厚,縱然那時年紀小,稱不上男女之愛,但林漠心裡,卻是早已認定了靈慧是他未來妻子的。
樑自庸在這個當下提了這樣的要求,林漠彼時四面受敵,幫派受創太重,根本派不出什麼得力的人手去找林靈慧的屍骨,而林漠自己,還要張羅養父和大哥的身後事,還有失蹤的二哥的下落,更是分不開身……
樑自庸許諾幫他找回林靈慧的遺骨,他林漠,要在養父入土一年之後,迎娶樑冰。
林漠一夜掙扎之後,咬牙應下了親事——
題外話——故事需要,所以大家不要深究在內地還可以有幫派爭鬥黑幫什麼的,本來想安在香港寫的,會更有味道一點,但我卻又喜歡上海這種感覺,我最喜歡看哥哥演的《上海灘》啦!所以,大家就當故事看哈!
還有女配的名字,改成了樑冰,未免和師兄樑宸重名大家齣戲!
新的番外,《愛有靈希》,你們會陪我走下去嗎?
今天更新一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