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陸少卿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如果知道你今天要遇見你多年未見的母親，我是不會帶你來的，抱歉。”
寶兒閉着眼睛靠在座椅上，不發一言，一手捏成了拳頭，彰顯着她內心的緊張和不安。
她媽媽剛纔叫她了，想和她說話的，她想和她說什麼？說抱歉嗎？說這麼多年來沒有回來看過她一次其實她也是情非得已的嗎？
或者，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人家不過就是像和普通人那樣打聲招呼而已，哎，自己兵荒馬亂的，應該聽她把話講完的。
突然，臉頰上多了溫熱的觸感，以及那人的聲音：“怎麼哭了？”
寶兒倏然睜開眼睛，眼底有尷尬：“誰哭了？”
陸少卿的指腹還在她眼窩處，他挑眉看她：“所以我手指間的這眼淚是誰的？”
寶兒趕忙別過臉背對着他，伸出手來摸自己的臉頰，她什麼時候掉的眼淚？她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覺得有些丟人，就像是吵着要糖吃的小孩最後沒被分到糖果就不爭氣地哭了，哭就哭吧，還偏偏被最不想窺見她心思的人逮了個正着。
寶兒胡亂地抹了把臉，肩膀卻被身後的人掰住，將她的身子轉了過來，他灼灼看她，拇指指腹細細地落在她臉頰上：“有什麼值得哭的？”
寶兒尷尬地笑：“我沒哭，就是剛纔在冷風了站了會兒，這是迎風淚。”
陸少卿伸手將她攬進了懷裡，寬厚的大手輕拍着她的背：“爲不值得的人哭，是一件非常不值得的事情，這點，你要牢牢記着。”
寶兒悶在他懷裡，眼淚卻吧嗒吧嗒往下掉，將他的襯衫衣襟都打溼了，她語調卻是帶着笑意的：“我當然知道了，她離開我二十年，對我不聞不問的，我當然不會爲她掉眼淚了，那樣顯得太傻了。”
可爲什麼眼淚偏偏止不住，噼裡啪啦往下掉，陸少卿自然是感覺到胸口溼了一塊，手掌便不停地撫着她的後背，眉頭緊鎖看着窗外的夜色。
“你知道就好。”
車子行進在夜色裡，寶兒對跟前疏離的男人產生了少許的傾訴欲，她一直捏着他的衣襟，悶在他懷裡，她低聲道：“我九歲的時候，得了場重病，那時我爸差點以爲救不活我了，醫生也是束手無策的，我爸就輾轉各方聯繫到了我媽，想讓她回來看我最後一眼的……”
聲音哽咽了起來，陸少卿的手落到她的秀髮上，輕撫着，寬慰着她。
寶兒輕咳兩聲，繼續道：“沒有想到，我媽說，她不是醫生，她回來也沒有用。”
陸少卿眉頭皺得更緊了，眼裡全是心疼。
寶兒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甚至有些喘不上氣來，但聲音卻依舊努力保持着笑意：“這是當媽的會說出口的話嗎？女兒躺在病牀上要死了，她難道一點都不擔心，一點都不傷心嗎？”
陸少卿輕撫她後腦勺，聲音沉沉：“別想那麼多，別去想她了，她不值得你爲她鬱鬱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