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不清楚，九幽大帝確實在評估戰場形勢，評估羅甸大軍的水準，包括衝勁、狠勁、韌性和麪對突發意外的勇氣。
順風局誰不會推？一支軍隊到底是不是勁旅，要看它怎麼打逆風局。
雖然對方帶着面具，但渠如海彷彿能感覺到，九幽大帝的目光正與自己對視。
嘖，這種芒針在背的感覺，很不爽啊。
他正在想着怎麼收拾這個裝B犯，僞裝成雕塑的九幽大帝就動了。
這人在襟口一抓，掌心就攤出一枚赤紅色的寶珠。
九幽大帝的另一隻手從寶珠上拂過，好像把什麼東西拂了出來——
什麼也沒有，只是原地颳起一陣風。
大山裡面颳風，再正常不過。但山風過體，渠如海卻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涼意，好像這股陰風也鑽進了腦子裡，緊接着有個聲音在他耳邊陰聲陰氣，桀桀冷笑！
它說的是他少時喪母的那一場事故。當時他明明覺得各項證據確鑿，父王卻說什麼都不肯處理害死他母親的嬪妃。於是，十二歲的渠如海抓着匕首就去手刃仇人。
殺！殺光那羣禍害！
殺掉那個賤人！
他又回到那個現場，到處是腳步聲、尖叫聲，還有人衝過來按住他，急促道：“拽他上臺，快！”
邊上有個很高的土臺子，離地落差七八丈，底下還全是石頭。小孩子掉下去，能有什麼好下場？
這些人就想弄死他，讓他“失足墜亡”！
情急之下，渠如海大叫一聲，甩開這人的手，一刀捅進他胸口！
邊上兩聲驚呼。
“宗長大人！”
渠如海一個激靈，恍惚間回過神來。
他定睛一看，自己殺的哪裡是什麼惡人，而是身邊的心腹！
他不再是十二歲的少年了，他在對抗九幽大帝的戰場上！
心腹瞪着他，眼裡全是不可思議，然後氣絕。
這時耳畔生風，他一個閃身避過，卻見另一個手下對自己出手！
此人忠誠勿庸置疑，此刻卻瘋魔一般揮舞長刀，眼底血紅、呼吸粗重。
沒砍中渠如海，他就轉身去砍別人了，主打一個隨機。
不過他雖然勢若瘋虎，身法機敏卻丟了個乾淨，渠如海後方出手，一個手刀劈在他脖子上，將他打暈過去。
渠如海再舉目四顧，就見到身後的大軍一片混亂，至少兩三成將士都出現異常，要麼抱頭大叫，要麼站在原地癡癡發呆，要麼就像他這手下發瘋，舉刀亂砍。
可能砍敵人，更可能砍自己人。
什麼陣形，什麼紀律，什麼戰鬥意志，全被拋去了九霄雲外。
而剩下的人則被象兵和遊族騎兵衝得焦頭爛額，整編不起隊形。
亂上加亂。
渠如海大聲下令，然而收效甚微——瘋魔的人根本不聽指令。
他心中大駭，九幽大帝到底對羅甸軍隊做了什麼！
有元力傍身，羅甸軍隊對神通術法的抵抗能力很強，尤其是那些亂花迷眼、惑亂人心的法術，對戰場上的軍人更難起作用。
元力天然就有破障之能。
但眼前這一幕，又算怎麼回事！
渠如海回想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狀，他原本生性警覺，但耳旁出現的聲音能一直說到他心底去，把深深埋在心底那一點兒怨恨和痛苦都勾出來。
他意志堅定尚且如此，其他將士又何能免疫？
渠如海放聲嘶吼，羅甸精兵也有保持清醒的，立刻從四面八方趕來。
親自砍翻一頭巨狼後，他忽有所感，猛然轉頭望向半坡。
也就在這時，正前方九幽大帝槍尖擡舉，往渠如海鼻子一指：
“殺！”
聲若幽雷，震得人心底發麻。
座下黑駁動若脫兔，箭一般衝出。
主帥身先士卒，身後的黑甲軍同步相隨，自山坡呼嘯而下。
等不到身後隊伍重新整編完畢，渠如海就一磕馬腹，急急下令：“上！”
羅甸騎兵緊隨其後，向敵人衝去。
對方居高臨下俯衝，本來就佔了地形優勢，渠如海不能讓他們真正把速度提起來。
衆目睽睽之下，九幽大帝身上忽然騰出濃郁的黑霧，被風一吹，向後招展。
於是整支黑甲軍都被裹在黑霧當中，從遠處看去，像極了開閘傾瀉的黑色洪流。
九幽大帝奔在最前，單槍匹馬引領這股洪流，筆直衝向了渠如海。
羅甸騎兵紛紛舉弩，嗖嗖嗖給他幾箭。
然而箭矢射入黑霧當中就下落不明，別人都未瞧出九幽大帝是如何格擋。
這麼短的距離，黑駁王兩次加速就到渠如海面前，緊接着擡腿就是一個衝刺！
虯勁的肌肉加上本身的天賦，令它的瞬時衝刺甚至可以撞退披毛象。
九幽大帝槍尖斜起，那一點寒芒直刺渠如海左眼！
在渠如海後方的戰士看來，這動作慢得好似定格，其實一眨眼就兩騎交錯。
座騎長嘶聲中，九幽大帝的長槍就戳在渠如海盾上。
那沉悶的“咚”一聲，百丈之外都清晰可聞。
渠如海這面盾牌其實最早得自隆野族，乃是用從前赫赫有名的大妖“天甲”的外殼製成，那廝就是一頭黑天牛，滿身道行都在這層硬殼上。甲盾曾陪渠如海征戰南北，打過大小七八十場戰役，表面雖然傷痕累累，但渠如海知道它的秉性就如同羅甸人一樣堅韌。
可是九幽大帝這一槍的力道透盾而來，讓這面與他生死與共的盾牌差點就脫手飛出。
渠如海可不會傻傻硬接這一槍，他在黑駁王全力衝撞時側讓馬身，所以避開了最強的撞擊。除了力貫左臂，他身上也有元力的光芒閃動，準備在這一回合之後就提矛刺出。
哪知他的虎口第一回合就被震裂，左臂承壓，斷去一根肌腱！
好強！
他已經全力貫注，還享有元力加成，竟然一着就落在下風。
這廝莫不是裹着人皮的披毛象妖？
他不曉得，九幽大帝身後的黑甲戰士瞧見這一幕也有些驚愕，大帝提馬衝刺的第一記奔雷槍當真有雷霆之威，先前征戰喀沙和隆野部族，中者無不翻傾。這姓渠的竟然硬接下來了，既沒倒飛也沒吐血，確實有點本事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