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沉甸甸的蓮苞，若是半刻鐘前的他，指不定會翻來覆去品賞一番，但現在他哪有什麼閒情逸志，一低頭就去吹花。
這也是參賽者必做的動作，找到霸王蓮後吹開荷苞，整場荷香節的活動才能繼續。
然後才能割下霸王蓮。
偷襲者當然就是樊勝。
他也看見了賈餘的動作，但賭約是仲孫謀與賀靈川定下的，誰輸誰贏與他無關。他的目標只有一個：
殺掉賀靈川。
所以賈餘居然平平安安地低頭，一口氣猛然吹進了荷苞裡。
荷苞得了人氣，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綻放。
血紅的蓮瓣、赤金的條紋、青中帶金的蓮臺，這才一一呈現。
整朵蓮花直徑超過三尺，大過臉盆。
這個深度超過一般荷塘，夠他撲騰的了。
……
岑泊清咬着牙，吳伯則是臉色發白。
荷香節這時纔要開幕，塔下的場地早就佈置完畢，就等着貴賓們落座。
岑泊清覺得，它那一對觸角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好像正在示威。
田縣令敲響鐘磬，將觀衆注意力都吸引過來，才堆起笑容做了幾句開場。
作爲背景的水堰，如今荷花怒綻。沙洲側畔修一大片廊亭，平時供遊人休憩觀景，如今就是嘉賓們的席位。
他含着寶珠，可以在水下呼吸，也不妨礙罵人。
賞荷最好的時令就從今天開始，一直持續四十天左右，期間新的荷苞還會不斷長出，但不受霸王蓮制約。
硬殼上還有奇異的紋路。
可就在此時，周圍的水域裡突然衝出幾十個巴掌大的陰影，朝他全身咬去，還特地招待了重點部位。
方纔他們一路跟蹤賀靈川而來，樊勝潛入水中，侍衛在船上等着接應。
但它也同步叫道：“餵你快想辦法，我堅持不了太久，這些東西兇得很哩！”
母親看那裡一看，荷花迎風招搖。“有什麼東西？”
他的力道、準頭和速度都非侍衛能比。
而在前方其他人看來，前一秒巡察使大人還好端端站在沙地上，後一秒腳下突然鑽出個大傢伙，從下到上一口把他吞了。
又一記飛槍刺來，卻是岑泊清取出自己的武器，當作標槍投射，同時大呼：“殺掉它！”
浮生刀已經跟他融爲一體，這是寶刀在向他示警，危險來自——
“荷花開了！”白沙矍的夏天，全城荷花直到這一刻纔會盡情綻放。
潮湖塔下，權貴們已經走到湖畔的沙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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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羣嘩地一下炸開：
這種食人魚單隻還好對付，幾十頭一起來，那簡直就是落水者的噩夢。
誰也不知道，荷宮中的霸王蓮還沒等人家割呢，自己先啪唧一聲斷了。
這些東西長着鯧魚的身體，鰭下和肚腹卻是血紅的，不張嘴時慈眉善目，一張嘴全是利齒尖牙，比剃刀更加鋒利。
這就是麥學文用來獵妖的怪物？
賈餘手捧着蓮花，一時不知怎辦纔好。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就是一黑。
甚至潮湖塔下的一方水堰裡面，百餘朵睡蓮也立刻綻放。
這都是老三篇了，不用發言稿他都能倒背如流。
他早就測試過，荷宮的水深平均在五尺左右，他們進入的東北角則更深一點，六尺。也只有蓮妖加持過的荷花，才能長成眼下這種巨無霸一般的體型，越過六尺的水深還能高出水面一大截。
……
可是馱着螺殼的怪物，怎麼會長着四條腿？
咦等，等一下，巡察使大人被它吃了！
看客驚呆。
鮫人的聲音傳遍沙洲時，有個孩子站在廊亭後方，忽然拽了拽母親的衣角：“看那裡。”
賀靈川不敢說自己是浪裡白條，但在渾水裡面追魚毫無問題。
另一把刀倒是砍在了怪物腮幫子上，一下陷入二尺，黏漿迸出。
哪個蓮池底下不是淤泥？這荷宮雖大，也不能免俗。
孩子指着對面的水堰：“那裡面有東西。”
今年也不例外。
這怎麼回去？
“好像荷花底下有東西動了。”
這是個巨大的……螺？
至於太子特使和靈虛城巡察使的賭注，此時還放在桌上，由專人看管。
“胡說八道。”
姿勢像鱷魚跳水，不雅觀但很迅速實用。
“人家贏了也不會分你一個銅板！”
他一下水，首先就把水底攪渾。
這又是一樁奇事，引得大家衆說紛紜。要知道往年的光柱至少要持續盞茶工夫，纔會消失。
仲孫謀雖然最近憂心忡忡，但不想錯過這種場面。
這樣的奇景，就算每年都能領略一次，也同樣博得了雷鳴般的掌聲。
採蓮籌的舟船沒那麼快返回，荷香節的儀式要先進行下去。
吳楷大驚，“仲孫大人！”
攝魂魂的護主之力自動激發，透過來的傷害不足一成。
幸好賀靈川身上泛起了很淡的青光。
“這麼快不合常理啊，會不會有人作弊？”
她沒理會，孩子就扯個不停。
仲孫謀的護衛也反應過來，紛紛衝上前去。先前主子致辭，當然不會把他們帶上臺。
還有多事佬一拍額頭：“那個大額賭約，誰輸誰贏？我希望是岑府贏了！”
怪物就出現在水堰前方，就站在仲孫謀原先的位置。
“快快快，快想辦法！”鏡子不停催促他，“嗷！好疼！”
怎奈這東西體型太大，這一刀甩過去就好像拿牙籤刺嘴，疼是真疼，但構不成致命傷。
那怪物的個頭是真的圓碩，比穀倉還大，還圓。廊亭裡的多數嘉賓，視線甚至被它擋得嚴嚴實實。
“但我今天能贏錢啊。”
衆人也就順勢移步下塔。
仲孫謀出事，他們回去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衆護衛目眥盡裂，其中兩人不假思索，將手中武器投擲出去。
蓮花表面金光閃過，而後就直衝天際！
就算是陰天，這金光也格外顯眼。
幾乎是眼都不眨的工夫，巡察使大人就不見了。
槍尖掉在廓亭前方，嘉賓和平民驚呼後退，官差和各家侍衛則衝上前去。
它們進攻的頻率快得嚇人，一秒就能突進五次，也就是往人身上咬五口，每次都晃着尾鰭左右瘋狂搖擺，以期扯下更大塊皮肉。
說它是霸王蓮，這才名副其實。
岑泊清倒能看出，紅索是它的舌頭。
衆人爭論中，金色光柱突然散了。
泥沙翻起，水上的樊勝就看不到他了。
食人魚首先要突破鏡子的防護，才能對賀靈川造成重創。蟻多咬死象，這種附帶元力加成的快速噬啃，鏡子也受不了。
這裡的沙天然就又細又白，不需人工整理，沙洲平坦開闊，潮湖景緻一覽無餘。過去十年裡，有七年的荷香節都在這裡開幕。
上方！
他也覺出有異，但唸誦不斷，只是低頭去看。
話音剛落，沙洲的細沙突然微微拱起，就在仲孫謀腳下。
怪物突然張嘴，彈出一條紅索，居然將長槍擊飛。
賀靈川泳速雖快，還沒游出去兩丈，心頭警兆突至。
岑泊清則拍案而起。
當然他很清楚，鏡子的防護屏障已經很不錯了，在千星城廢墟甚至擋住了達叔的全力輸出。它現在慫得快，只是因爲這些食人魚的集合攻擊能力太強。
在潮湖塔上下翹首以盼的看客，立刻指着金色光柱大叫起來：
底下突現深淵巨口。
對面又駛來一條船，船上是岑府的侍衛。
此時的田縣令滿臉笑容，對塔上的貴賓道：“荷花已開，請大家到下方參典。”
這些玩意兒不是小妖怪就是召喚物，九成是樊勝放出來的。因爲開賽前，水澤已經命令魚羣離開。
周圍的官差和混在人羣裡的氣氛組，鼓得特別熱烈，這才能帶動所有人一起。
他作的文章也是花團錦簇，在花香水清的環境下聽起來，別有一番韻味。
到底是什麼怪物，長着蝸牛般的觸角，卻有蛙蟾的舌頭？
而平民和商賈都站在後頭，擠得水泄不通。
母親正微眯着眼聽前方的四六駢文，還有點兒昏昏欲睡。
賀靈川撲船之後，下一秒順勢滾入水中，還不忘扔出一樣東西。
賀靈川在心底瘋狂咒罵，同時加緊向遠處游去。
“幹什麼？”
他們瞄準巨怪的眼睛與下頜，但怪物的眼睛突然往回一縮，長槍落空。
全場熱烈掌聲。
那又是什麼鬼東西？
好在後面的流程沒變：
迷宮十餘萬朵荷苞像是接到命令，同時綻開了笑顏。
一成傷害，也是很痛啊。賀靈川忍不住罵它一句：“要你何用。”
水是最好的掩體，什麼攻擊都會被扒掉不止一層威力。
一羣食人魚緊追不捨，瘋狂進攻。
無論是貴族、侍衛、平民還是官差，一時失聲。
接下來，就是仲孫謀施施然上場致辭。
“亮了亮了，找到了！”
“今回才用了三刻鐘嗎，也太快了。”
“不知哪一隻隊伍拔得了頭籌？”
他一看賈餘手裡的東西，立刻就撐船靠過來，打算硬搶。
霸王蓮到手，但船被砍壞，太子特使又被追殺。
然而，晚了。
怪物把腦袋往沙地一埋、一紮，龐大的身形就飛快下潛。
各式神通、法器打在它殼子上，噹噹幾聲啞鳴，卻都沒扎透，只留下幾個白印子。
怪物飛快潛入沙底，就像魚兒潛入水底，絲滑順暢，轉瞬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