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來,辜四維興致不錯,做了一鍋手擀麪。
有時間又是在家,辜四維自然不可能像是在喬逸同宿舍那麼對付了,所以手擀麪那是做的相當不錯。
面是手擀的,這可不是廢話,真是辜四維下了力氣的,面中加了雞蛋,還加入了一些菠菜汁,這樣切出來的百條就是綠色的。
澆頭也是現做的,炒出來豬肉加上野羊肉的臊子,一顆顆一粒粒的肉粒兒,差不多都綠豆大小,到了嘴裡不光是肉味濃,還有嚼頭,至於土豆丁還有豆乾丁那就更不必說了。
面出鍋,兩碗一盆,外加一個小食盆子。
兩隻碗是辜四維和四翠的,兄妹倆一樣的海碗,每一個都能裝四兩面的那種,敞口大青花碗,正適合用來盛面。
四兩面進碗裡,只能蓋到碗中,再澆上滿滿的兩勺子臊子,澆上湯滷,筷子下去一攪,那香味帶着綠色的面,讓人口水都能滴到桌面上。
盆是大毛的。
大毛不挑食,這一點挺好,給什麼吃什麼,吃什麼什麼香,看到大毛吃東西說不定真的能治厭食症。
小盆自然是油泥的,小狗還小,盆子裡的面也就是幾根。
其實不是油泥吃的少,而是辜四維的面做的少了,人省下給狗吃,辜四維可不幹這事,但是不讓油泥吃飽也不合適,所以油泥的盆子裡又多了一個冷饅頭,冷饅頭泡滷汁不算是虐狗,說的不好聽一點,石磨村的鄉親們今天早上估計也沒有一家這麼吃的。
吸溜!吸溜!
屋裡是一片吸溜面和吧嘰嘴的聲音。
吸溜面的是辜四維兄妹倆,吧嘰嘴的是大毛,吃個東西像是自帶揚聲器似的,吧嘰嘴的聲音還特別大。
吃東西最安靜的反而是油泥。
四翠吃的滿嘴油花,擡頭正想和哥哥說這面真是好吃,結果卻發現哥哥正在發呆。
此刻的辜四維望着窗外。
天色已經大亮,外面的雨小了不少,雨不大,已經有了一副細雨婆娑的韻味,此刻又正好泛起了一陣微風。
於是窗外便有了一番別樣的景緻。
小小的雨點打在窗戶上,發現輕微的嗒嗒聲,如同有什麼人輕輕的叩着鼓沿,清脆悅耳。窗外的老香樟樹此刻在微風的吹拂之下,輕柔的揮灑着自己的枝葉,如同在風中輕盈的舞動着自己的長髮。
再遠一點是綠油油的稻田,再比稻田更加遠一點,是圍在葫蘆谷的山丘,再遠一些就有點朦朧了,那是周圍的羣山。
細雨如煙,直接把後面的羣山給虛化了,遠看像是羣山立於霧水之間,似仙境又似夢幻,讓辜四維看的心中直道:這纔是我想像中的家!
“哥,你看什麼呢,怎麼不吃麪,是不好吃麼,我覺得挺好吃啊”。
四翠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下辜四維,再看一下自己碗裡已經快見底的麪條。不明白爲什麼哥哥的筷子上挑着面,眼睛卻巴巴的望向窗外。
原本以爲有什麼好東西看,但是四翠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發現有什麼值得看的東西,所以她不太理解,明明吃飯的時候發的哪門子愣呀。
辜四維回過神來,看到四翠一臉不理解,於是笑着說道:“我在賞雨”。
“什麼賞雨?你要給雨錢麼?”四翠更迷糊了。
哈哈哈
辜四維被妹妹給逗樂了:“我說的賞是欣賞,不是要給雨錢,你呀滿腦門子的錢”。
四翠聽了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腦門子,不過她很快又不明白了。
“哥,雨有什麼好看的?我真沒有看出來,這雨有什麼和平常的雨不一樣麼”。
“風景啊,伱看看這微風細雨,樹影婆娑,多麼美妙的畫面啊”辜四維感嘆的給妹妹解說了起來。
四翠又往窗外看了看,她的小臉上全是不明白。
於是她回頭望着哥哥問道:“這雨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好看,在我看來,這雨不光是不好看,還是壞的很哩。
因爲它一直下,地裡的莊稼就要淹了,要是再下上幾天,怕是村裡就沒有人能笑的出來了,所有人家一年的辛苦就全都扔河裡了”。
四翠一邊說一邊臉上露出了擔憂的表情,看的出來小丫頭很爲這場雨擔心,擔心自家的田裡還有鄉親們的田裡,因爲這場雨減了收成,甚至可能是顆粒無收。
辜四維聽到四翠這麼說,一下子覺得自己真是何不食肉糜啊。
自己只知道欣賞雨景,但是不知道這樣的雨景可以催毀多少農家的生活,讓多少人家欲哭無淚。
一想到這裡,再看窗外的時候,便覺得這雨的秀麗,頓時消失的半分也無。
“你說的對,是哥哥吃飽了撐的,不知道農家的苦”辜四維衝着四翠正色說道。
四翠連忙擺手:“不是,哥哥是對的,我只是擔心家裡的地”。
四翠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在她的心中,哥哥永遠是對的,哥哥不可能錯,要錯也是別人。
辜四維就這點好,認錯乾脆,改不改的另說,但是認錯真是快。
頓了頓之後,笑道:“沒事,人犯錯正常,不是人才不會犯錯。哥哥知道錯了,等會吃完了飯,咱們再去地裡看看還有沒有水沒有放完,要是地裡沒有,咱們便去老叔那邊看看,要是那邊沒有問題,咱們便去村裡看看如何?”
“嗯!”
四翠聽了開心的點了點頭。
辜四維低頭快速的吃着面,半碗麪條沒有用五分鐘便被拖進了肚子裡。
拍了拍肚皮,辜四維衝着正收拾碗筷的四翠說道:“好了”。
辜四維做飯,四翠負責收碗洗碗,辜四維並沒有覺得四翠不能幹,事實上四翠不光是能幹還做的相當好。
等着四翠洗完碗,兄妹倆披上了新蓑衣去往劉福林那裡。
到了劉福林兩家山谷,辜四維發現屋裡沒有人,往田裡看了一眼,發現依舊是沒什麼人,在田邊看了一下,發現兩家的田裡水位都很正常,並沒有把苗給淹了。
“這兩家跑哪裡去了?”
辜四維有點好奇。
旁邊牽着辜四維手的四翠想了一下說道:“肯定去村裡幫忙去了”。
辜四維一聽覺得也是,於是兄妹倆又直接順流而下。
到了村裡,發現幾乎是個能當勞力的人,都站在田裡了,包括不少比四翠大一點的孩子。
村邊兩岸的田,很多都有點和梯田類似,田與田之間用的是泥和石塊加固的,但是這種堤是經不住水泡的。
別說是十天半月的了,哪怕泡上兩天,這種泥堤也就塌了。
現在雖然還沒有到兩天,但是離着兩天還能有多遠,所以今天一早,所有的鄉親們只要是能動的,都到了自家的田裡,把田裡的水儘可能的排出去,不讓水在田裡做一點停留。
現在對於六組的鄉親們來說,一是要保堤,保堤就是保住的大家的田,二來就是要保糧,保糧接下來的日子才能過的踏實,要是這季顆粒無收,那真的要帶着全家出去要飯去了。
這時候可沒有人和辜四維打招呼,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擔憂,時不時的有老人擡頭看一下頭頂依舊是灰濛濛的天空。
就大家的經驗來說,這場雨最少還得下兩三天。
再下兩三天,誰也不敢說自家的田就不會塌,而自家的田塌了,那下面別人家的田自然也就跟着垮了。
這時候所有人都是一損具損,一存共活,都是栓在一根繩上的螞蚱,跑不了誰也斷不了誰。
此刻辜四維也沒有和別人聊天的興趣了,直接從一個還沒有鐵鍬高的孩子手中接過了鍬,開始翻了起來。
大家此刻誰也顧不得誰了,只知道低頭幹活。
一直沒有注意的欒建東頭也沒有擡,直接衝着辜四維這邊喝道:“你就不能快一點,磨磨蹭蹭的……我的個天,四維,我真不是說你,我以爲是我家固子呢”。
欒建東的弟子欒建固。
今年才十三歲,就是剛被辜四維搶了鍬的那個小子,被搶了鍬之後這小子也沒有閒着拿着水盆站在田裡正把田裡的水往外面舀,而且還十分賣力,這麼小的孩子也知道,只要自己多出一份力,這田就能有多一分保住的希望。
“我這個活幹的是不怎麼樣,要不這樣找個我適合的活”辜四維也不在意,這時候也沒有空介意這個。
從站在這邊起,辜四維從每一個人的身上都能看到那種緊張感,還有那種大難臨頭的那種沉默,往往一個孩子銷出一點錯,就會被大人當成出氣筒罵上幾句,孩子們也不會回嘴,只是一邊抹着淚一邊繼續不停的幹着手中的活。
這種全家一些爲了生存而賣力幹活的場景,很上辜四維感觸,而此刻人羣中的劉福林、劉德柱還有郭升壽兩口子,也都賣力的幹着活,哪怕幹活地方並不是他們自己的地。
這種氛圍感染了辜四維。
欒建東立刻說道:“真不是,你乾的挺好,是我心情不好,想罵兩句我弟”。
“我就知道你想罵我!”欒建固這邊大聲回了一句。
要在平常,這一句肯定能贏來很多人的笑聲,不過此刻什麼話也引不來笑聲了,哪怕是欒建東對辜四維表達的歉意,都是透着濃濃的擔憂。
“幹活吧!”
辜四維低頭幹活。
欒建東也不再言語一樣低頭幹活。
整個田裡氣氛一直如此,從早上到天見黑,幾乎所有人都只吃了兩頓飯,很簡單的蒸紅薯,每人兩個,不多不少,也沒有人分大小,只是機械式的吃,機械式的幹活,壓抑的讓人心都跟着涼嗖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