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古黎還要幾天纔來啊?磨磨蹭蹭的……”
熱鬧的揚州城一角,幽靜雅緻的小院中,江淺夏直挺挺一條的趟在軟椅上,繡花團扇遮着從樹蔭裡落下的點點光斑,懶洋洋的嫌棄着。
無涯就把桌子支在她邊兒上,頭也不擡的算着賬本,淡淡道:“消息傳來了,還有兩日左右,將軍就到了。”
回話時,無涯還是有種無言以對的憋屈感。
明明主子並沒給將軍送信,明明隻言片語都沒留下就帶着他們匆匆離京南下,可就在他們南下沒多久,主子就放慢了南下的行程。
接着,他留在京中的人,就送來了將軍被貶謫到西南的消息。
將軍和皇上串通追向西南他並不奇怪,但爲何主子能準確的算出將軍的行程日期,然後安心的在揚州等着將軍前來呢?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江淺夏得意的笑道:“他現在手上用的地圖全是我畫的,離京之前只要會去萬寶閣商會打聽一下,就知道我要在揚州處理一批貨物換取銅錢。”
“默契,知道吧,這就是我和他的默契何須多言?”
見無涯木着臉懶得搭理她,江淺夏訕訕的摸摸鼻子,坐起來無聊道:“來揚州這兩日裡你都不許我出門,今天洪濤也和咱們匯合了,我能出門了吧?”
遊俠中,江淺夏知道的武藝最高的當屬身高八尺,擅使一柄巨型斬馬刀的洪濤。
毒秀才上次被強弩擦着肚皮過去,差點流腸子。雖然被江淺夏高超嫺熟縫合手藝給治的差不多了,但爲了偷懶,毒秀才還賴在牀上裝死呢。
被無涯以無人保護爲由限制了好幾日,總算等來了洪濤,江淺夏哪兒還坐得住?
帶着紫蘇和洪濤,江淺夏往兩人身上各揣一袋金銀葉子,頭上帶頂紗帽,喜滋滋的坐着馬車出門了。
“主子,咱們去哪兒啊?”
和洪濤一起坐在外邊兒的紫蘇探頭詢問,江淺夏想了想,興致勃勃的道:“無涯不是想讓我培養死士嗎?走,去看看人市上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揚州城是一個聯通南北的交通樞紐,又佔着沿海口岸的極佳位置,南來北往的大乾商人就不提了,連拂菻等遠航商人,在這裡也常見得很,連百姓們都對這些金髮碧眼的色目人見怪不怪了。
不過既然是找死士,那江淺夏就只准備考慮大乾人。
沒別的,文化習慣不同,人的忠誠度真的不同。在大乾,士爲知己者死和深入骨髓的“忠誠”概念,讓大乾人有種神奇的驕傲感。
這種驕傲,能讓一個認主沒幾天的僕人甘心赴死,也是各個家族即使落敗,能有翻身之日的根本。
相對而言,西方文明更注重自我,在替別人死的時候,難免考慮的就多一些,確實不適合做死士。
還有就是,自家人帶在身邊不顯眼……
懷抱着不知該驕傲還是該遺憾的心情,江淺夏讓洪濤把馬車丟在人市外邊兒,帶着兩人交了入市的錢,徒步而入。
“這位夫人,不知可缺使喚丫頭?小人這裡有好貨,您要不賞臉看看?”
“劉骨頭,就你那滿肚子的壞水,能有什麼好貨?夫人別聽他胡吹,他就愛去荒山野嶺的抓野人回來調教,以次充好,壞得很!”
被喚做“劉骨頭”的牙人,是個渾身曬成古銅色,身上有把子肌肉,看着挺幹練的一人。
但他眉毛又粗又亂,眉間還有一道泛白的傷痕,看着就平添了幾分蠻狠,應該是個心狠手辣的。
被同行拆穿,劉骨頭臉上笑意全無,兇狠的直接挺胸撞向出聲之人。
被他撞的連退好幾步,要不是洪濤心好的扶了一把,就該跌坐在地上出醜了。
出聲之人雖然丟了面子,但被劉骨頭惡狠狠的瞪着,卻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能在地上啐了一口,低頭竄入人羣。
不屑的冷哼一聲,劉骨頭也沒有繼續招呼江淺夏的意思了,晦氣的撓撓油膩的頭,邁着八字步就準備離開。
“我確實手裡缺人,但不要女子。”
江淺夏的突然開口,讓劉骨頭有些喜出望外,重新扭頭湊過來,臉上的笑意都真誠了許多。
“夫人放心,小人手裡的男子更多,各個身子骨都結實着呢!”
輕笑着搖搖頭,江淺夏隨意道:“我也不要成年男子,你手裡要是有十四五歲的少年,到可以帶我去看看。”
劉骨頭有些詫異,十四五歲的少年論力氣沒有二十多歲的壯年男子大,也過了讀書寫字的年紀,在人市上屬於劣等貨,很難賣的那種。
仔細打量江淺夏一番,劉骨頭心中懷揣着疑惑,但上門的生意,不做白不做,當下點點頭,熱情的邀請江淺夏一行隨他去攤位上看。
人市上稍微有點能量的人牙子,都有個固定的小樓,用來招呼客人和展示“貨物”。
畢竟賣人和賣東西不同,某些質量好點的,展示的時候可是不穿衣裳的……
但劉骨頭手下沒幾個人,也買不起固定的小樓,所以就紮了一圈柵欄,把人像畜生似的圈在裡邊兒,只是把男女隔開罷了。
才走近柵欄,江淺夏就皺眉捂住鼻子,沒好氣的道:“你也太不是個東西了,把人家當牲口賣,環境也稍微弄好點兒啊,你別說你聞不見這味兒!”
那邊兒的好點兒,還鋪着點乾草,後邊兒還有個便桶。可男奴這邊兒啥都沒有,柵欄邊上全是屎尿,臭的辣眼睛。
劉骨頭呵呵直笑,一邊拉開柵欄,一邊賠笑道:“小人這不是被薰的夠嗆,所以跑市口去招呼客人了嗎?”
的翻個白眼,江淺夏不報期望的往裡邊兒掃了一圈,心中有些失望。
她是聽說他喜歡去深山老林裡抓野人,想到下一站就要直奔十萬大山的西南了,才抱着試試看的心態過來挑人的。
就算不能當死士,當個嚮導也好啊。
可不知是不是被關的久了,還是被劉骨頭調教的過頭了,這些人一個個神情麻木,兩眼呆滯,身上連點兒生氣兒都沒有,要來幹嘛?
見江淺夏興致不高,劉骨頭臉上有點掛不住,心裡埋怨着這些廢物沒用,但爲了讓客人能挑選一下,他還是提了個髒兮兮的布包出來,抓出幾張大餅拋進去,嘴裡吆喝着,讓男奴們站起來。
看見吃的,行屍般的男奴們來了興致,紛紛從髒兮兮的地上爬起來去搶。
一道瘦弱的黑影閃過,兩張大餅就被奪了下來。
皮膚黝黑的少年半蹲在地上,惡狠狠的撕咬着大餅,被噎的翻白眼也沒慢下來。
有正當壯年的男奴不服氣想搶他手裡的餅,卻被他突然躍起,直接跳到後背上,耳朵都差點被他給咬下來。
更多的男奴看着那個捂着耳朵慘叫的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然後有些畏懼,又有些厭惡的瞥了少年一眼,紛紛去爭搶剩下的大餅了。
“這小子不錯,是個有野性的。”
洪濤抱手點評了一句,紫蘇性子軟又心善,拉着江淺夏的袖子小聲求道:“主子,您看他小小年紀就得和這麼多人搶吃的,要不咱們就買下他吧?”
哭笑不得的在紫蘇額頭上點一下,江淺夏從懷裡掏出自己的零食袋子展開,雙手捧着,衝少年輕笑。
“這些好吃的全給你,你把命買給我咋樣?”